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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道玉，著名教育家、化學家、社會活動家。1977年，出任國家教育部黨組成員兼高教司司長，為高教戰(zhàn)線上的撥亂反正和恢復統(tǒng)一高考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981至1988年年起擔任武漢大學校長，是當時中國高等院校中最年輕的一位校長。1988年3月6日，劉道玉被國家教委干部局負責人奉命宣布免去武漢大學校長職務。

在主政武大期間，他積極推動教育改革，作育英才。易中天、鄧曉芒等知名學者，都曾受到過他的教導和幫助。被稱為“當代蔡元培”。

中國高等教育出了問題。

什么問題？

香港科技大學丁學良先生說：“大學的問題七天七夜也談不完。”

依我看，中國大學的問題可以用一個字來概括，就是“亂”。

亂，包括大學生在內(nèi)的社會各界都看到了，就是教育領導當局看不到。這驗證了一句古諺：“旁觀者清，當事者迷”。作為一個旁觀者，我愿為教育領導當局解謎，希望他們聽進些逆耳忠言，并付諸整改行動。

上世紀90年代初大學合并，揭開了我國高等教育大操大辦的序幕。近20年內(nèi)，高教領域里發(fā)生了太多事件，例如大學合并，教育產(chǎn)業(yè)化，建設一流大學，本科高速擴招，研究生數(shù)量急劇膨脹，專升本，學院改名，學術造假，教學假評估，建大學城運動，大學圈地遠動和建設豪華校園等。

值得肯定的是，高等教育在數(shù)量上取得了進步，教育經(jīng)費有所增加，辦學條件也有改善。到2007年，大學生在校生已達2700萬，世界第一。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已達23%，實現(xiàn)了高等教育的大眾化，部分省市已步入普及化的階段。

但是，片面追求高速度，也帶來了一系列嚴重的問題，如教學質(zhì)量嚴重下降，大學畢業(yè)生就業(yè)困難，研究生泡沫化，學風浮夸和學術造假，教授和博士生導師素質(zhì)嚴重下滑，教育產(chǎn)業(yè)化或變相產(chǎn)業(yè)化越演越烈，大學中的鋪張浪費嚴重，債務累累，官本位越來越嚴重……

歷史經(jīng)驗表明，凡是一次高速大發(fā)展或大破壞之后，一般需要進行一段時間的調(diào)整，這符合事物螺旋式發(fā)展的規(guī)律。可是，近20年的高等教育一直以火箭的速度上升，從沒有進行過調(diào)整或整頓，根本談不上鞏固和提高。經(jīng)過長期的觀察和思考，我提出整頓高等教育的十意見書，真誠希望國家高層做出決定，對高等教育進行一次徹底整頓。

一、廢除自學考試制度

極而言之，自學考試已成為“通向大專學歷文憑的走私通道”，它已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

自學方式自古就有，但是把它正式作為獲取大學文憑的制度，是從1978年后才開始的。它的產(chǎn)生有其歷史背景，那時大學生毛入學率很低，全國平均只有1.4%，不少省市還低于1%。擴大招生，又受到校舍等教學資源的掣肘。于是，自學考試被當作統(tǒng)一高考之外，另一條獲得大專文憑的渠道。

自學考試于1981年開始試點，1983年全面推廣，直至發(fā)展到被稱為中國的“第一考”。三十年來，累計4800萬人參考，850萬人獲得大專以上的文憑。無可否認，在當時大學入學率很低的情況下，自學考試滿足了很多人求學的愿望，其中不乏有真正的成才者，它的歷史功績應當肯定。

但時至今日，我國高等教育的規(guī)模已非昔比，全國平均大學入學率已超過23%，不少省市已達到高教普及階段，廣東省2009年將達到78%。有鑒于此，我認為高等自學考試已經(jīng)完成了歷史使命，似應取消這種制度，具體原因有三：一是自2006年開始，自學考試連年減少，逐漸出現(xiàn)了萎縮現(xiàn)象。二是自學考試仍然沿襲了普通學歷教育，助長了唯學歷論，除具有學歷統(tǒng)計的意義外，并不能達到真正提高人們技術和能力的目的。而且，許多人的工作和所學的專業(yè)完全不搭界，什么容易就拿什么文憑，造成了某些文憑泛濫。三是在具體的執(zhí)行過程中，舞弊現(xiàn)象嚴重，文憑水分很大。有人甚至極而言之，自學考試是“通向大專學歷文憑的走私通道”?？傊?，取消自學考試制度，是整肅高等教育學風的需要，是嚴格大學文憑標準、凈化人才市場的需要。

二、取消不合格的在職研究生學位

西方國家大學的博士研究生淘汰率約30%，而我國基本上是零淘汰，官員和老板考博拿學位，一路綠燈

本來，研究生教育是為了培養(yǎng)少而精的理論型和研究型人才，以充實到高等學校和科學研究部門，這是世界博士研究生教育的通則，直到1980年代末，我國也依然恪守著這個宗旨。

到了1990年代初，研究生急劇膨脹，官員和老板也涌進了校園爭戴博士帽。西方國家大學的博士研究生淘汰率大約30%，而我國基本上是零淘汰率，官員和老板考博是一路綠燈。為數(shù)不少的老板和官員，既不上課又不做實驗或查閱文獻，怎么能夠達到博士水準的要求？有不少老板只有高中甚至初中學歷，可見我國博士學位的含水量多么大！在職博士生已經(jīng)異化和玷污了我國的研究生教育。他們用不菲的學費買博士帽，而大學以賣學位換取資源，是典型的權錢交易。

鑒于我國在職研究生太濫，必須大力進行整頓。凡是沒有參加統(tǒng)一的嚴格入學考試、沒有全程上課和通過全部必修課程考試、沒有做出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論文、沒有經(jīng)過正規(guī)的論文答辯者，應一律取消已授予的博士或碩士學位。對嚴重造假者，應追究刑事責任。同時，除了大學和學術研究機構以外，一律不準再從社會上招收在職研究生。

必須按照大學的功能定位，重新審查和規(guī)范學位授予點的資格。屬于純粹教學型的普通大學，不允許招收研究生；教學與研究型的大學，只能招收碩士研究生；只有少部分研究型的大學，才能招收一定數(shù)量的博士研究生，而且每位博士生導師每年只能招收1至2名研究生。

博士學位是為了培養(yǎng)少而精的理論型和研究型的人才，但是許多大學和攻讀博士學位的人并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把它當作一種榮譽和身份，當作升官或求職的砝碼。現(xiàn)在，研究生教育已經(jīng)變味，以至出現(xiàn)了烹飪博士。目前，我國授予博士學位的大學有365所，而擁有世界最好和最多研究型大學的美國，只有253所。

三、砍掉一半大學的博士授予資格

中央和各省市的黨校等，一律不能招收研究生。要嚴格整頓授予博士學位的大學，至少應砍掉二分之一大學的博士授予資格

不少大學的博士學位授予點，是用搞運動的方法，靠公關和打攻堅戰(zhàn)，用高薪挖院士而獲得的。有的甚至請省市的領導出面公關。一旦獲得了博士點零的突破，就大肆宣傳，開慶祝大會，獎勵有關人員，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由于采取了這些不正當手段，某些新建的城市大學也有了博士學位授予權，碩士學位點幾乎覆蓋了大學的所有專業(yè)。因此，必須對我國大學學位授予點進行整頓，中央和各省市的黨校、政府部門的政策研究所和工業(yè)部門的應用研究所，一律不能招收研究生。要嚴格整頓授予博士學位的大學，至少應砍掉二分之一大學的博士授予資格，并且要保持長期的穩(wěn)定，不允許普通大學亂串位，也絕不允許任何大學再搞所謂博士點零的突破攻堅戰(zhàn)。

四、大學必須與所謂“獨立學院”脫離關系

獨立學院名不副實，私人投資者想利用重點大學的牌子招攬學生賺錢，而大學靠出賣牌子換取“坐地分贓”的利益

1995年民辦四川電影藝術進修學院與四川師范大學合作，建立了四川師范大學電影學院，這是我國第一所二級學院或獨立學院。到2008年5月，全國共有獨立學院326所，分布在全國30個省份。

一般來說，辦二級學院的大多都是進入211工程的重點大學，甚至有的重點大學辦了兩所二級學院。其實，無論是叫二級學院或是獨立學院，都名不副實，說它是二級學院，又不隸屬于大學，說它是獨立的吧，又受制于母體大學。說白了，它們的產(chǎn)生是利益均沾的結果，是不倫不類的怪胎，而絕非像教育部負責人所說的“是教育改革與發(fā)展的重大舉措”。私人投資者，想利用重點大學的牌子招攬學生賺錢，而大學靠出賣大學的牌子換取“坐地分贓”的利益。重點大學決不能做這種降格以求的事，必須盡快與以盈利為目的的“獨立學院”脫離關系。

五、讓成人教育回歸職業(yè)教育

我國的成人教育不倫不類，招收高考落選的高中生，仍以大專學歷教育為目的，成了大學創(chuàng)收的渠道

成人教育發(fā)源于英國，它是適應英國的產(chǎn)業(yè)革命需要而誕生的，已經(jīng)歷了二百多年的歷史。英國被譽為“繼續(xù)教育之鄉(xiāng)”，對世界各國的成人教育曾發(fā)生了重大的影響。

中國的成人教育始于20世紀初，以成人簡易識字為對象。近一個世紀，雖然形式不斷變化，基本上還是體現(xiàn)了成人的特點。自上世紀80年代初中期開始，各大學相繼成立了成人教育學院，但并沒以成人為教育對象。實際上是招收高考落選的高中生，仍然以大專學歷教育為目的，成了大學創(chuàng)收的渠道，體現(xiàn)的是“文憑至上”。因此，我國的成人教育不倫不類，既干擾了重點大學的職能，又沒有履行成人教育真正的職責，這種狀況再也不能繼續(xù)下去了。

成人教育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但必須進行整頓或調(diào)整。具體做法是，把現(xiàn)在大學中的成人教育學院與大學脫鉤，通過調(diào)整和合并，按地區(qū)或省市建立若干所獨立的成人職業(yè)學院或成人繼續(xù)教育學院。這類學院不能擔負普通大學學歷教育，只能進行職業(yè)或職業(yè)更新再培訓的教育。這絕非普通大學的教師所能勝任，設置職業(yè)性的專業(yè)，要由具有真正職業(yè)專長的內(nèi)行擔任教師，真正體現(xiàn)職業(yè)教育或繼續(xù)教育的特點。

六、停止大學辦分校

辦分校，往往是商業(yè)炒作，對分校所在地，是拉大旗作虎皮；對分校舉辦者，是為了豐厚的利益

1960年代，在備戰(zhàn)的形勢下，不少大學都辦了分校，實踐證明都是不成功的。雖然國外某些大學也有分校，但它們都完全獨立，如美國加州大學的各分校。

自21世紀初，隨著高等教育的大發(fā)展，一些大學又辦起了跨地區(qū)的分校，有的甚至從東北辦到了東南沿海。更有甚者，連北京的某名牌大學的附屬中學，也在全國各地辦起了多所分校。實際上，這些做法都是商業(yè)炒作行為，對分校所在地，是拉大旗作虎皮；對分校舉辦者，是為了豐厚的利益。例如，珠海市與某大學簽訂了一個協(xié)議，提供五千多畝土地無償?shù)亟o該校使用，大學就可以利用這些土地招生賺錢。這種做法就是變相的教育產(chǎn)業(yè)化，一定要制止。

七、整頓大學的科技開發(fā)園和研究院

有些大學把建科技園當作圈地的手段，試問：你有多少科研成果，有多大的技術力量，居然能辦三個、五個科技園

重點大學為了使科技成果轉(zhuǎn)化為產(chǎn)業(yè)，試辦一個科技開發(fā)園是必要的，但決不能多，多則必濫。有些大學把建科技園當作圈地的手段，試問：你有多少科研成果，有多大的技術力量，居然能辦三個、五個科技園？如果不是做秀，就是有意浮夸，浪費國家資源是犯罪行為。

有的大學到處建立研究院，在全國建七八個。顧名思義，研究院是從事科學研究的機構，要有研究實驗室，配備高素質(zhì)的研究人員，承擔和完成一定的研究任務?，F(xiàn)在某些大學在各地建立的研究院是什么貨色？據(jù)我所知，是依托各地的校友會掛個研究院的牌子，基本上是培訓和賣文憑賺錢，或者就是學校的接待站。這種做法，不僅玷污了研究院的名聲，而且助長某些人用不正當?shù)氖侄沃\取利益。

八、實行教授定編制

在坊間流傳許多貶斥教授的笑話，什么“菜教授”、“水博導”，甚至一元錢買幾個教授的戲言

目前，大學教師隊伍主要存在兩個問題：一是近親繁殖。不少大學存在三代或四代同堂的情況，嚴重妨礙了教師之間民主、平等討論和爭鳴學術問題的風氣，窒息了創(chuàng)造精神；二是教授職稱評定嚴重失范，致使不少教授名實不符。在1950年代，大學中的教授多是博學多識的學者，無論是人文或是自然科學的教授，掌握多門外語，通曉詩詞歌賦，有的甚至具有琴棋書畫的專長。他們備受人們的尊重，成為學生們的楷模?？墒?，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教授，學歷不全，知識面狹窄，治學不嚴，人文素質(zhì)低下，喪失了對學生的魅力。

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有二：一是為數(shù)不少的人，只求表面上的學歷、學位、銜頭，不下真功夫做學問，落得了“名高實秕糠”的結果。二是大學之間相互攀比，看誰的教授多、博導多，只追求數(shù)量，導致不少人濫竽充數(shù)。在坊間流傳許多貶斥教授的笑話，什么“菜教授”、“水博導”，甚至一元錢買幾個教授的戲言。這方面，那些擁有教授和博導資格評審權的重點大學，更顯得浮躁和浮夸，沒有起到好的示范作用。

有鑒于此，必須對教師隊伍進行整頓，實行首席教授制或定編制，不允許無限量地晉升教授。近傳聞，教育部準備取消教授職稱，實行教師13等級制。這并不能解決濫竽充數(shù)的問題，只不過是以級別代替職稱而已。同時，教授職稱已是國際通行的做法，取消教授職稱不利于國際交流。在1950年代，大學里的一級或二級教授是“稀有元素”，可是現(xiàn)在某些大學的正副書記和正副校長一二十號人都是一級或二級教授了，有的甚至是一天書也沒教過的職業(yè)政工干部，官本位竟然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九、砍掉三分之二的大學出版社和學報，剽竊抄襲見光死

中國大學眾多的出版社和學報成了“學術垃圾的生產(chǎn)地”，應當砍掉三分之二的大學出版社和學報

近年來，幾乎每個重點大學都發(fā)生過教授剽竊、抄襲事件，其中有校長、院士、院長、博士生導師、教授、博士等。多數(shù)大學做出了嚴肅的處理，但也有的大學不了了之，采取了姑息養(yǎng)奸的態(tài)度。有個別的大學，明明存在教授剽竊問題，不僅不處理，反而借助媒體吹噓“對學術不端零容忍”。

雖然公開學術造假是個別的，但學風浮躁和浮夸卻很普遍，至于“假項目”、“假論證”、“造假論文”、答辯走過場更常見了。我國的學術論文連年攀升，據(jù)說已超過德國和日本居世界第二位了，但有多少原創(chuàng)性的成果？為什么我國至今沒人獲得諾貝爾獎？為什么所有一級學科的世界大獎也仍然還是零呢？現(xiàn)在幾乎每個大學都有出版社和學報，任何人都可以出書，有多少有價值？有人批評說，中國大學眾多的出版社和學報成了“學術垃圾的生產(chǎn)地”。因此，應當砍掉三分之二的大學出版社和學報，這有利樹立嚴謹?shù)膶W風，以提高大學的學術水平。

十、整頓大少爺作風，嚴查大學財務支出

大少爺作風流行，誰都配車，裝修一味向公司老板看齊，可是工作作風和辦事效率卻大大地下降了

我國大學2500億的債務是怎樣造成的？不客氣地說，就是由貪大求全、追趕時髦和大建樓堂館所造成，鋪張浪費也是重要原因，只是大學當局不愿承認。一些大學，建五星賓館、豪華校門、觀光電梯等，被媒體逐一曝光。原有的樓房可以使用，也要建新的，一些系科本可以共用一棟樓房，非要單獨建大樓，地下停車場、娛樂設施還一應俱全。不僅副部級的書記、校長配專車，而且副書記、副校長、校長助理也配了專車，甚至連已退休的副部級的書記、校長仍然配專車，一些部處長明不配暗配，公車私用是普遍的現(xiàn)象。現(xiàn)在，不僅校級干部有豪華的辦公室，而且處長、科長的辦公室也裝修得富麗堂皇，一味向公司的老板看齊。雖然辦公條件大上檔次，可是工作作風和辦事效率卻大大地下降了。

為了遏制大學的鋪張浪費現(xiàn)象，應當制定相關的法規(guī)，對大學的撥款、經(jīng)費開支、建設項目、享受的待遇等進行嚴格監(jiān)督，對違章者應追究其責任。

整頓高等教育絕非以上十個方面，但這些是最主要的，抓住了這些方面，就可以提綱挈領地帶動各方面的整頓。要鞏固和提高我國高等教育水準，必須發(fā)揚大無畏的精神，排除萬難，把整頓工作進行到底！

來源 /理想國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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