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9月，北京】“老莫，你的困難我已經(jīng)向主席報告，他老人家說，每月補貼一百塊，你可別推辭?！比~劍英放低聲音，像在囑咐家里長輩。莫雄愣住，連聲說“受之有愧”，卻被葉劍英按住肩膀：“這是中央對你的感謝，不是施舍。”

莫雄一向淡泊，聽到補貼兩字，臉上有些羞澀。他出身行伍，打過北伐，也被蔣介石關(guān)過監(jiān)牢。此刻的他衣著普通、神情略顯憔悴，與“少將”頭銜看上去并不搭調(diào)。葉劍英端起茶，示意他別再推辭：“主席惦念了你十五年，現(xiàn)在該安心?！?/p>

很多人不知道，莫雄與中共的淵源，要從二十多年前的一份絕密文件說起。時間倒回到1934年秋，蔣介石在廬山定下“鐵桶計劃”，150萬兵力、數(shù)百道鐵絲網(wǎng)，企圖一口吃掉中央紅軍。計劃極為機密，蔣介石還請德國顧問為密碼換“新裝”，自認天衣無縫。

就在會議散場沒幾天，“鐵桶”圖紙卻悄悄出現(xiàn)在瑞金。送情報的人，是時任贛北第四行政區(qū)專員兼保安司令的莫雄。彼時他頭戴國民黨軍帽，卻暗中與中共特科頻繁聯(lián)系。拿到文件那晚，他只說了一句：“這份東西，關(guān)系八萬多條命，非交出去不可?！彪S后將資料交給項與年，囑托：“立刻上報，你們懂的?！?/p>

為了保證安全，項與年用藥水把密文寫進學生字典，把標圖描在薄紗上，化裝成乞丐連夜北上。七天后，周恩來在瑞金拆開字典，長征的出發(fā)時間由此提前，“鐵桶”被捅成篩子。可以說，莫雄幫紅軍贏得了生機，也讓毛澤東對這位“老朋友”銘記在心。

蔣介石當然不甘心。一通追查無果后，他把莫雄調(diào)去貴州畢節(jié)，表面上督戰(zhàn)，實際是看押。莫雄表面唯唯諾諾，暗中卻再次伸手幫忙。畢節(jié)城外有一支紅軍傷員隊伍需要通過，他先借酒色迷惑三十六師師長陳先中，又讓保安隊故意讓出山道，硬是護著傷員安全離開。

紙終究包不住火。1936年，莫雄因“通共”被抓進南京監(jiān)獄。關(guān)了五個月，張發(fā)奎等人保釋，他才撿回一條命，卻從此被貶到南雄當縣長。對許多人來說，這是仕途終點，但他并未停下與中共的秘密聯(lián)絡。盧溝橋事變后，他跑到漢口探訪老友葉劍英。兩人在八路軍辦事處徹夜長談，葉帥遞給他一本《論持久戰(zhàn)》，笑說：“少看點官場公文，多看看真理?！蹦蹖鴰Щ貜V東，翻印三千冊，分送各部隊，還親自寫了按語：“敵強我弱，持久取勝?！?/p>

抗戰(zhàn)末期到解放前夕，莫雄在北江組建挺進第二縱隊，副司令員以下多為地下黨員。北江地委依托這支隊伍生存下來，國民黨暗殺、清洗，他都竭力周旋。到了1949年，廣州即將解放，軍統(tǒng)終于鎖定“莫雄即是內(nèi)鬼”，下令就地槍決。好友急報，他連夜攜眷南下香港，只帶走一本舊《論持久戰(zhàn)》和一張葉劍英留給他的便條：“新中國見。”

10月14日，廣州光復。葉劍英進城第一件事，不是檢閱部隊，而是派人四處打聽莫雄的下落。兩周后，在香港的莫雄收到葉帥親筆信：“城已安，速回，主席念你?！毙挪婚L，卻讓他淚濕衣襟。當月月底，他乘車入穗，葉劍英在府邸門口握著他的手，說出那句后來被廣為流傳的話：“主席交代，任何部門不得難為你?！?/p>

華南分局很快任命他為北江治安委員會主任。憑著舊有人脈和熟悉地形，他在一年內(nèi)幫助解放軍肅清北江土匪。任務完成后，他回廣州省參事室擔任參事。級別不高，薪水有限，家里老小十多口，全靠他一人。外表風光，實則拮據(jù)，這是葉劍英1956年力主補貼的直接原因。

再說回中南海那番對話。葉劍英告訴毛主席：“老莫礙于情面，只肯收一百?！泵飨c頭：“準他意愿，若再緊張，隨時加?！迸鷹l下到軍委辦公廳，當月就打了款。有人好奇，一百塊能解決大問題嗎？1956年的一百元，折合今天近三千，足夠一家人基本生活，莫雄卻仍按部就班上班，從不遲到早退。

幾年后，他被提拔為省參事室副主任，工資漲了，他主動要求把補貼減到五十，當月起執(zhí)行。省里有人開玩笑：“你這人真軸，中央批的補貼也往回退？”莫雄撓撓頭：“組織給的是情義，不該當工資花?！?/p>

1978年夏，省政協(xié)代表團赴京，他攜夫人再次見到葉劍英。臨別合影時，葉帥把他拉到身旁，“坐我這里，咱們老哥倆留個影?！边@張八寸黑白照片，如今仍掛在莫家客廳中央。訪客無不側(cè)目，老少將總會擺擺手：“那是葉帥給我的面子，不是什么功勞簿?！?/p>

1980年2月12日，莫雄因病去世，終年八十九歲。訃告簡短，卻有一句話格外醒目：“黨和人民的老朋友?！崩蠎?zhàn)友們說，他一生沒打過什么大仗，卻救了八萬紅軍；沒拿過多少俸祿，卻把補貼往回讓。小事里見大義，這也許就是葉劍英當年堅持“每月補貼一百”的真正理由——給功臣以體面，讓恩情落到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