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欄的話

當建筑工人用扛起生活的雙手在琴鍵上彈出動人旋律，當“刮膩子”“擰螺絲”的00后小匠站上世界技能之巔，當外賣小哥在危急時刻縱身一躍感動你我??讀屏時代，越來越多的普通勞動者，因為硬核技能、暖心善舉、職業(yè)擔當或是隱藏才藝走紅網(wǎng)絡，成為流量主角。

他們的破圈故事，讓人看到了平凡勞動者身上的人性之美，展現(xiàn)出“寶藏”勞動者能文能“舞”的多彩側(cè)面，也一次又一次賦予職業(yè)和技能新的時代內(nèi)涵，讓我們重新審視勞動的價值和意義。即日起，本報“勞模人物”版推出“沖上熱搜的勞動者”欄目，敬請關(guān)注。

8月15日下午兩點，浙江省寧波市慈溪市，日頭正烈，潘浩男和同伴鉆進悶熱的清運車駕駛室。40分鐘后，潘浩男跳下車，熟門熟路地掀開綠化帶里的井蓋。他抹了把汗，沖同伴喊道：“老規(guī)矩，速戰(zhàn)速決?！蔽S管嗡鳴著沉入井下，很快就清出一片潔凈。

不久前，95后小伙潘浩男沖上了熱搜。因為子承父業(yè)，從事掏糞工作，他被網(wǎng)友稱為“掏二代”。

“這份工作說起來簡單，有人上廁所的地方就需要我們，有下水管道的地方就需要我們。”曾經(jīng)羞于提及父母職業(yè)的潘浩男，放下“面子焦慮”，毅然走上了父母的“老路”。他用短視頻記錄下工作的日常，展示掏糞的技術(shù)細節(jié)和社會價值，用實際行動打破職業(yè)偏見，走出屬于年輕一代的奮斗之路。

01 打破“體面標準”子承父業(yè)

20多年前，潘浩男的父親潘峰從安徽老家來到慈溪，當起了掏糞工人。起初，潘峰跟著團隊一起干，后來添置了清運車，就自己撐起了這份營生。

小學開始，潘浩男一放暑假就來慈溪幫忙，拎些輕便的工具，給父母搭把手。高中時，同學問起父母的工作，他總是模糊地回答：“做點小工程?！?/p>

2022年，干了幾年影視編導的潘浩男，提出“跟著父母一起干”，這個想法立刻被家人否決：“你好歹是本科生，得找個體面的班上。掏糞工人收入不錯，但說出去畢竟不光鮮?！?/p>

架不住家人一遍遍勸說，潘浩男把這個念頭暫且壓下，按“體面標準”找了份工作。

潘浩男在進行抽糞作業(yè)。

2023年，經(jīng)過慎重考慮，潘浩男還是決定辭職，重拾掏糞工具?！皠e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我去做，就已經(jīng)超越了90%以上的人?！?/p>

從搭把手到正式入行沒有那么簡單。

潘浩男的工作內(nèi)容有很多，比如，管道疏通、管道清洗保養(yǎng)、防水補漏，但最經(jīng)常干的還是清理化糞池、隔油池。

“高溫天氣干活，身上會特別臭。就算洗干凈，味道也會殘留一兩天。”潘浩男告訴記者，化糞池雖經(jīng)過沉淀分解，但氣味實在不好聞，哪怕戴著口罩，味道也會往鼻子里鉆。剛開始，他只能憋著氣、硬著頭皮干活，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遇到石頭比較多的化糞池，吸糞管不能放得太深。潘浩男和同伴需要先用鐵耙將石頭撥開，再一個人抱著管子吸糞。機器運行時，管子的重量差不多有六七十斤，“往往活兒還沒干多少，人就已經(jīng)滿頭大汗了”。

這份工作很辛苦，但收入也算可觀。潘浩男介紹說，在慈溪，清運一車3立方米容量的糞便，價格在300元左右，通常一天要拉5～10車，他們平均一天能賺千元左右。

02 從“被嫌棄”到“受歡迎”

現(xiàn)在，潘浩男團隊的服務范圍已經(jīng)拓展到周邊幾個縣市?！败囎?個小時能開到的地方我們都去?！迸撕颇姓f，工作前，他們會提前確認好位置，看清運車能不能開進去，并且攜帶棍子和開井蓋的鉤子。如果道路狹窄，車子開不進去，他們會接長管道，或者從墻下方打孔，塞管子進去。

為了不引起別人的反感，潘浩男會有意避開人群，選擇清晨或晚上作業(yè)。但偶爾，異樣目光和抱怨聲還是會時不時地刺痛他。有一次，他們?nèi)ヒ粋€老舊小區(qū)休息充電，一個老奶奶指著潘浩男和清運車斥責：“在這里干什么，太臭了！趕緊走！”

潘浩男的短視頻賬號截圖。

“我心里憋著一股氣，想讓他們改變這種職業(yè)偏見。”潘浩男說。

過去，每當清運車裝滿污物，潘浩男就要專程開車前往糞尿處理中心、污水處理站等場所“卸貨”，之后才能返回繼續(xù)作業(yè)。一來一回不僅耗時，還影響工作進度。

潘浩男在短視頻平臺分享工作日常。

現(xiàn)在，潘浩男有了新的做法。他會在路過田地時主動停下，詢問村民是否需要這些污物。原本需要處理的糞便在田間地頭成了“寶貝”?！皬摹幌訔墶健軞g迎’，人們對掏糞工觀念的扭轉(zhuǎn)，比省多少事都讓人舒心。”潘浩男說。

更令潘浩男感到暖心的是，人們對他多了份實實在在的信賴。

一次臺風過境，一通緊急電話從村里打來。公共廁所的化糞池排出口因暴雨堵塞、積水倒灌導致污物外滲，地面一片狼藉。

“這片區(qū)域住的大多是外來務工人員，要是不及時處理，他們可能連上廁所的地方都沒有?！毕氲竭@，潘浩男帶著同伴立刻趕赴現(xiàn)場。

抵達后，他們迅速展開作業(yè)，處理完堵塞問題后，潘浩男并未立刻離開，而是將被污染的地面徹底清掃干凈。從抵達現(xiàn)場到完成搶修、清理，全程用時不到10分鐘。

“還好你們來了，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辦?！贝迕駛兊母兄x，讓潘浩男覺得，“那一刻的成就感，遠非金錢可以衡量?！?/p>

03 把掏糞做成高品質(zhì)服務

“職業(yè)不分貴賤，我想讓更多人了解這個行業(yè)，讓大家像尊重時傳祥那樣，認可這個職業(yè)?！笨臻e之余，潘浩男用短視頻記錄下真實的工作日?！晃畚飮姙R的狼狽、客戶真誠的感謝以及自己休息時捧著盒飯的憨笑。

這些短視頻不僅讓潘浩男收獲了粉絲，也收獲了愛情。

李雅晴和潘浩男“千里奔現(xiàn)”。

來自安徽的幼兒園教師李雅晴是潘浩男的“老粉”。入行后，潘浩男變胖也變黑了，但一直看他視頻的李雅晴，“看著看著就看順眼了”。

半個月前，潘浩男和李雅晴訂了婚?！拔乙稽c都不嫌棄，總有人要靠這樣的實干過日子。我也跟著他一起體驗過，那種辛苦真沒法形容?！崩钛徘缯f，也正是看到潘浩男身上的踏實、靠譜和上進心，她才辭掉老家的工作，專程來寧波找他。

潘浩男的心里，還藏著更大的“野心”。

“在大家看來，掏糞是最臭最臟的工作。但說實在的，我也想做成高品質(zhì)服務。”潘浩男先后去過胖東來、海底撈等企業(yè)觀摩學習，“主要是借鑒他們的經(jīng)營和管理經(jīng)驗，最核心的，是學習他們的服務模式?！?/p>

無論在哪里工作，潘浩男總會帶著高壓水槍、水桶和舊衣服等工具，把現(xiàn)場打掃得干干凈凈才離開。冬天廚房管道容易凍結(jié)，完工后，潘浩男會主動向客戶分享管道養(yǎng)護技巧。有朋友不解地問他：“把這些技巧告訴客戶，不怕自己沒生意嗎？”“恰恰相反。”潘浩男笑著說，“老客戶覺得滿意了，自然會推薦給新客戶，這樣才能形成良性循環(huán)。”

潘浩男的終極目標是構(gòu)建一個“驛站”式的行業(yè)平臺，通過明碼標價、有質(zhì)保、可追溯的標準化服務網(wǎng)絡，重塑人們對行業(yè)的看法。

不少人刷到潘浩男的短視頻后，從外地來找他學習掏糞技術(shù)。目前，他已經(jīng)帶出了5個徒弟，大多是90后。

網(wǎng)友評論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視頻截圖

記者 | 鄒倜然

來源：工人日報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