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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老門東的巷子里，張記面館的木質招牌在秋風里輕輕搖晃。下午四點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店里，給斑駁的八仙桌鍍上一層暖黃。穿藍色工裝的小伙推開門時，門上的風鈴叮當作響，老板張建國抬頭一笑，剛要開口打招呼，卻見小伙撓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張叔，來碗牛肉面，多加份牛肉。"

這聲 "多加份牛肉" 里藏著不一樣的意味。熟客都知道，住在隔壁巷子的李天宇是店里的?？停陙韼缀趺恐芏紒韴蟮?，永遠點最實惠的陽春面，加個荷包蛋就算改善伙食。今天這突如其來的 "豪華配置"，讓張建國心里咯噔一下。

"咋了天宇？中彩票了？" 張建國一邊往鍋里下面，一邊笑著打趣。小伙沒接話，只是望著墻上 "人生一碗面，五味皆生活" 的字幅發(fā)呆。面條在沸水里翻滾的空擋，他才轉過身，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張叔，我明天就要去當兵了，來吃最后一頓。"

張建國手里的長筷子頓了一下，面條在鍋里打了個轉。他抬頭打量著眼前的小伙，十九歲的年紀，個子躥得老高，肩膀卻還帶著少年人的單薄。去年夏天暴雨，這孩子還幫著店里扛過被淹的面粉袋，渾身濕透了也沒喊累。

"好小子！" 張建國的聲音陡然洪亮起來，"去哪個部隊？"

"新疆。" 李天宇的眼睛亮了亮，帶著對遠方的憧憬，"炮兵，聽說能打真炮彈。" 話剛說完，他又低下頭，"就是以后吃不上您這面了，有點舍不得。"

這句話讓張建國心里酸酸的。他從冰柜里拿出半斤醬牛肉，切得比平時厚一倍，碼在碗里像座小山。"這頓叔請你，多加的牛肉不算錢。" 他把面端上桌時，特意撒了把翠綠的蔥花，"到了部隊好好干，別給咱南京娃丟臉。"

李天宇的筷子在碗里攪了攪，熱氣模糊了他的眼睛。這碗面他吃了三年，從高三那年晚自習后的加餐，到畢業(yè)后打工間隙的簡餐，張叔的面永遠帶著家的味道。陽春面的清鮮，荷包蛋的焦香，還有每次加面時張叔那句 "不夠再添"，都成了他青春里最溫暖的注腳。

"張叔，我攢了點錢。" 他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這頓必須我請，算是...... 算是跟您告?zhèn)€別。" 爭執(zhí)間，鄰桌的幾位老街坊聽明白了緣由，紛紛湊過來搭話。賣水果的王嬸塞給他兩個蘋果："到了那邊多吃點，別想家。" 修自行車的劉大爺拍著他的肩膀："好好鍛煉，回來給叔露兩手。"

面快吃完時，張建國從里屋拿出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往桌上一放："這是叔給你準備的，路上帶著。" 打開一看，里面是兩雙納得厚厚的棉鞋墊，還有幾包店里秘制的牛肉醬。"新疆冷，鞋墊暖和；想家了就拌點醬，跟吃叔的面一個味兒。"

李天宇的眼圈紅了，卻把布包推了回去："張叔，謝謝您，東西我不能要。" 他挺直腰板，像模像樣地敬了個不標準的軍禮，"部隊有紀律，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等我退伍回來，再天天來吃您的面，到時候您可別嫌我能吃。"

張建國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好小子，還沒穿軍裝就有軍人樣了！" 他沒再堅持，只是往李天宇碗里又加了勺牛肉湯，"多喝點，暖暖身子。"

離店時，李天宇回頭望了望面館的招牌，風鈴再次響起，像是在為他送行。他的腳步很穩(wěn)，后背挺得筆直，藍色工裝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張建國站在門口望著他走遠，突然想起這孩子第一次來吃面時，還是個背著書包的半大少年，如今卻要去守護萬里邊疆了。

"這孩子，長大了。" 張建國喃喃自語，轉身回店時，發(fā)現(xiàn)李天宇放在桌上的錢下壓著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面錢和牛肉錢，一分不少。謝謝張叔三年照顧，等我回來。" 錢數(shù)不多，卻用訂書機整整齊齊釘在一起，還特意多放了兩塊錢，說是 "明年的面錢定金"。

第二天清晨，張建國特意起了個大早，想去火車站給李天宇送行，卻沒找到人。老街坊說，這孩子天沒亮就背著包去集合了，臨走前還在面館門口站了好幾分鐘。

"他說，看一眼面館，就像帶著家鄉(xiāng)走了。" 王嬸的話讓張建國眼眶發(fā)熱。他回到店里，在李天宇常坐的位置擺上碗筷，像往常一樣下了碗陽春面，加了個荷包蛋。面涼了也沒人吃，可他總覺得，那個穿藍色工裝的小伙還會推門進來，笑著喊一聲 "張叔，來碗面"。

這件事很快在老街坊里傳開了。有人說李天宇懂事，有人夸張建國熱心，更多人卻在感嘆：正是這一碗面的溫暖，一份禮物的情誼，讓家國大義變得觸手可及。一個普通小伙的從軍路，一家尋常面館的送別禮，在南京城的煙火氣里，寫就了最動人的故事。

如今，張記面館的墻上多了張照片，是李天宇穿著軍裝寄來的。照片里的小伙曬黑了，也壯實了，胸前的軍功章閃著光。照片旁邊寫著一行字："此面只應家鄉(xiāng)有，邊疆遙寄寸寸心。"

每天都有客人問起這張照片，張建國總會笑著講起那個多加牛肉的下午，講起那個拒絕禮物的少年。陽光穿過窗欞，照在照片上，也照亮了每個食客心里的柔軟角落，原來最深厚的家國情懷，就藏在這樣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里，藏在普通人彼此牽掛的心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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