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馬都卡

編輯 / Pel
排版 / Rinz

“今年被認為是韓國動畫‘崛起’之年，然而崛起之勢究竟是曇花一現還是未來可期，仍待觀察。”

今年5月30日上線的《再見星上人》，講述了在2050年宇航員蘭英與音樂人杰伊從首爾到火星的浪漫愛情故事，盡管線上討論度不高，卻憑借綜合品質獲得不俗口碑，爛番茄新鮮度（影評人正面評價）高達88%，Letterboxd約3萬用戶打出的3.9分。實際上本片也是網飛（Netflix）投資的第一部韓國動畫電影。

作為全球最大的流媒體平臺，網飛2015年正式進入韓國，2019年推出第一部獨家韓劇《王國》（又名《李尸朝鮮》），此后相繼投資了韓國綜藝、電影、紀錄片等內容，通過覆蓋全球的內容分發(fā)能力與K-POP一同推動“韓流”全球化熱潮——比如《魷魚游戲》《黑白大廚》。

然而這其中唯獨沒有韓國動畫電影的身影，理由很簡單：非兒童向韓國動畫電影尚無成功案例。

轉機發(fā)生在大約5年前——《D.P：逃兵追緝令》《地獄公使》這兩部爆款網飛劇背后的韓國影視公司Climax Studio，曾與獨立動畫人韓知媛在網劇《Amanza》中有過動畫部分的合作。以此為契機，Climax向韓知媛提議，將她曾經制作的一款宣傳用短片動畫改編為長片動畫電影，在保留親情與宇航員這兩個關鍵要素的基礎上，在主線劇情中加入容易吸引大眾的愛情內容。

后來，Climax以此前兩部爆款劇的成功作擔保，說服網飛冒險投資了第一部網飛獨占韓國動畫電影——也就是《再見星上人》。

《再見星上人》

01

韓國動畫救星？《再見星上人》開發(fā)之路

韓知媛出生于1989年，畢業(yè)于韓國藝術綜合大學（簡稱“韓藝宗”）動畫專業(yè)，和很多同專業(yè)學生一樣，兒時受宮崎駿作品影響，對動畫產生強烈憧憬，以制作動畫為目標考入專業(yè)院校。

韓知媛在校期間便以短片《貓屎咖啡》（????）一鳴驚人，2015年推出了將四部個人短片集合而成的長片電影《比想象更清澈》（???? ??），她在如此短時間內就實現了大部分同僚都很難做到的事，放在韓國動畫界被譽為“天才”也不為過。然而，非兒童向的韓國動畫毫無市場，她沒有能夠大顯身手的舞臺，此后便只能一邊接商用動畫工作賺錢，一邊制作自己的獨立動畫。

韓知媛

《比想象更清澈》

終于在2020年代，機會來到了她的面前。

2021年，動畫公司Reddog Culture House邀請韓知媛作為總導演執(zhí)導了改編自同名短篇小說的動畫劇集《那個夏天》（? ??），該動畫在線上動畫平臺Laftel獨家播出，后又剪輯成劇場版動畫在電影院上映?！赌莻€夏天》雖未能取得出彩的票房成績，卻因細膩描寫了少女之間懵懂開始又遺憾告終的愛情故事，在百合題材愛好者間引起討論。這也是韓知媛初次嘗試與一定規(guī)模的團隊合作執(zhí)導一部商業(yè)動畫。

《那個夏天》劇場版

2022年，她制作的獨立動畫短片《魔法回歸之日的大海》（??? ???? ?? ??）入圍圣丹斯電影節(jié)短片競賽單元，邁出了走向世界的第一步。

接下來便是《再見星上人》拿到網飛投資的故事。對于長期飽受缺乏預算之苦折磨的韓國動畫人，網飛此舉如同天神降臨。韓知媛在采訪中笑談：“感覺就像做夢一樣，我還把和網飛簽訂的英文合同貼在工作室里。”

韓知媛選擇了韓藝宗后輩、知名插畫師胤在安擔任人物設計和作畫總導演一職。胤在安創(chuàng)造的虛擬樂隊Poppies受到很多人喜愛，還推出過一部網漫前傳和兩本漫畫實體書。韓知媛認為，胤在安的畫風和現今流行的風格迥然不同，他筆下的角色真實且平易近人，與她想在作品中融入的懷舊氛圍是相契合的。

虛擬樂隊poppies

為了保障基礎觀看量，制作公司自然決定采用明星配音，最終選定演員金泰梨與洪京。金泰梨是韓國一線演員，有電影《小姐》電視劇《二十五，二十一》等多部超人氣代表作，二人此前又演過熒屏情侶，因此《再見星上人》剛傳出制作消息時，討論度幾乎全部集中在選角與二度合作上。兩位演員拿出了十足誠意，不僅參與配音工作并獻唱插曲，還與導演積極討論角色塑造，親身演繹關鍵場景，保證配音情緒更自然的同時，也為動畫團隊提供了作畫參考素材。

洪京與金泰梨在攝影棚中為《再見星上人》預演關鍵場景

因此，《再見星上人》的成片是動畫，卻有一種迥異于常規(guī)動畫的真人電影氣質。與過去飽受詬病的明星配音動畫相比，本作角色與演員氣質也更貼合，觀眾也更容易與主人公產生情緒共鳴。

02

俗套但扎實，口碑頗高卻仍顯遺憾

經過兩年三個月的制作，《再見星上人》面世了。

故事背景設定為2050年，宇航員蘭英與音樂人杰伊談了一場從首爾到火星的超遠距離異地戀，在此期間二人鼓勵彼此克服內心阻礙，勇敢追逐夢想。韓知媛說，比起講述毀滅的科幻故事，她更想講述刻畫人與人之間親密情感的故事，她想構筑一個充滿溫暖與感性的未來。

很多看完這部動畫的人遺憾地表示：這不過又是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可是古往今來愛情故事早已不勝枚舉，人們?yōu)楹芜€要不厭其煩地去尋覓、去體驗？其實是想細細品味其中包含的情感。該如何描繪出足以打動人心的情感——這才是創(chuàng)作者需要投入精力、用心考慮的事。

韓知媛在標題“這顆星球所需要的（? ?? ???）”采用雙關語藏了這樣的核心概念：這是從離別（??）開始并最終落腳在這顆星球（??）的故事。故事以蘭英與母親的離別開始，后面又出現蘭英與杰伊的離別，在克服了離別的感傷之后，蘭英回到了地球，回到了愛人的身邊。最終，離別所需要的是無論何時都支持著彼此的情感力量，而這顆星球所需要的是真摯的愛情。

預告片中標題變化暗示雙關語

“別忘了，在這宇宙的某處，有個人永遠支持著你。”

在這句將所有情緒推向高潮的臺詞之前，飽含著所有用“真實”來書寫“真摯”的能量。

這句臺詞也被著重放在先行預告片和海報中

很多人在看過預告片后會產生恍惚感，不自覺地想到新海誠。男女主在宇宙中分離思念彼此的設定讓人聯(lián)想到《星之聲》，光影氛圍也有一種新海誠作品的味道。但是真正看過正片的人會發(fā)現，這部作品有著獨屬于自己的特色。

盡管是25年后的未來，很多場景卻是完全建立在現實風景的基礎之上構想的，背景取材自首爾清溪川、世運商街等多處真實地點，復雜排布的電線、斑駁脫落的墻磚、風化模糊的廣告……四處都是歲月的痕跡，空間中形成了時間，故事中描繪的未來被連接到觀眾身處的當下。

回想25年前的2000年，和現在相比依然有很多不變或是變化緩慢的事物。從這個角度來看，本片想展示的絕不只是一個戀愛故事，更是一種近未來的生活方式。動畫構筑的虛擬空間中登場的人們因為擁有了生活，繼而擁有了生命。

Netflix官方發(fā)布的取景地打卡照

從出行、聯(lián)絡到工作方式都伴隨科技發(fā)展發(fā)生了變化

這種建立在真實之上的懷舊色彩，也與男女主的性格與關系發(fā)展有著深層聯(lián)系。男主杰伊的生活空間是充實又散亂的“過去”，女主蘭英的生活空間則是追求精致極簡到近乎冰冷的“未來”。二人相愛后鼓舞著彼此，藏在過去的杰伊試圖擁抱未來追逐夢想，蘭英融化了心墻，試圖接受過去克服創(chuàng)傷，他們懷抱著這樣的情感攜手向前。

除了制作方面，實際上韓知媛對本作所傾注的愛情也來源于真實。制作《再見星上人》期間，她經歷了從戀愛到結婚的過程。杰伊帶給蘭英的溫暖，蘭英對愛情與工作關系的思考，她想要傳達給杰伊的話語，也是導演自己的感受。

追逐各自夢想的蘭英與杰伊

最終《再見星上人》的成片，充分展示了韓國動畫人本可以做到，卻長期受制于客觀環(huán)境而難以完成的品質。因為不必受到預算制約，導演的才華得以盡情揮灑，又似乎是太想要將所有設想全部塞入其中，以至于整部電影在節(jié)奏上顯得缺乏著重。

不過若是《再見星上人》取得成功，增加了網飛的投資信心，想必未來會有更多優(yōu)秀韓國動畫電影面世。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即使采用和其他網飛劇一個級別的宣發(fā)，導演和兩位演員十分積極地接受各路媒體采訪，依然沒能帶動《再見星上人》的熱度。上線當日僅在韓區(qū)的韓國電影分類下排行第三，在少數幾個國家地區(qū)勉強躋身前十名，并且很快便掉出榜單，幾乎是韓國電影上線網飛的最差成績。

筆者所看到的，卻不只是這一部動畫的遺憾，更是韓國動畫產業(yè)這三十年來的遺憾。

03

90年代到世紀初，屢屢碰壁的韓國動畫夢

1991年迪士尼動畫《小美人魚》在韓上映，此后上映的每一部美國動畫電影熱度都有增無減。1993年金泳三上臺執(zhí)政，建立起韓國第一個由文人領導的民主政府，大力推行文化興國政策，尤其在電影和動畫方面。大量投資向動畫行業(yè)涌入，在激勵了長期為美日做動畫代加工的韓國動畫人自主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為后續(xù)一系列失敗悄然埋下伏筆。

1994-2025年韓國動畫發(fā)展歷程（制圖：馬都卡）

首先便是盲目投資帶來的投機。1994年《藍色海鷗》（????）上映，以韓國第一部成人動畫、大牌演員參與配音、使用先進CGI技術等作為宣傳語，取得全國45萬觀影人次的巨大成功。然而對日本OVA動畫劇情的拙劣模仿、粗制濫造的畫面內容甚至是大牌演員未參與全程配音的欺詐性宣傳，都讓抱有巨大期待走進電影院的韓國觀眾倍感失望。

1995年，由人氣漫畫家李顯世主導、改編自他筆下同名漫畫的《世界末日》（????）上映，投資成本25.3億韓元（約人民幣1300萬元），總收入為13.87億韓元（約人民幣725萬元），凈虧損高達11.16億韓元（約人民幣583萬元）。除了檔期不佳和劇本問題外，最致命的是缺少專業(yè)的項目管理人員，竟有相當一部分預算浪費在低效率的廣告宣傳和無用的人事招待費用上。

此后為數不多的韓國動畫作品中，僅有電影《小恐龍多利：冰星大冒險》（?? ?? ?? : ??? ???）、電視動畫《彩虹戰(zhàn)記》（???? ???）、《靈魂戰(zhàn)機LAZENCA》（???? ???）獲得一定人氣并取得良好口碑，但在商業(yè)上卻沒有太出彩的成績，放映結束后自然不了了之。

漫畫《小恐龍多利》1983-1993年間連載，是韓國漫畫雜志黃金時代的代表作，1987年起被多次改編成動畫，多利作為國民級卡通角色的地位也逐漸鞏固。

加上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重創(chuàng)韓國經濟，動畫行業(yè)不僅失去了民間投資，政府亦無力撥出大筆款項繼續(xù)支援動畫事業(yè)。

真正對民間投資給予致命一擊的，則是2003年上映的《晴空戰(zhàn)士》（??? ???）票房慘敗一事。

該作結合微縮模型攝影、2D作畫、3DCGI三重技術，憑借126億韓元（約人民幣6590萬元）大投資、7年漫長制作周期（包括前期企劃和技術實驗）前所未有地拉高了所有投資人和動畫愛好者的預期，1999年創(chuàng)刊的動畫雜志《Newtype韓國版》還寫過專題報道，將《晴空戰(zhàn)士》和其他幾部正在制作中的動畫電影稱為“引領韓國動畫的希望”。

然而真正上映后，卻因為氛圍沉悶、角色性格模糊以及劇本單薄等一系列問題導致票房嚴重失利。后續(xù)依靠出售海外版權、發(fā)行DVD、原聲帶等方式一定程度上填補了虧損，還發(fā)行了小說版，也算是較早嘗試IP一源多用的案例。

《晴空戰(zhàn)士》這場頗有《星際牛仔》味道的槍戰(zhàn)戲，實際上是由微縮模型背景和2D角色作畫經電腦技術合成而得。順便一提，日版DVD由知名動畫公司GAINAX重新剪輯發(fā)行，據說反響不錯。

《晴空戰(zhàn)士》的失敗，直接削弱了民間投資公司對其他動畫的投資熱情，當時還在制作中的《阿阿奇與西西帕克》（??? ??）、《珍貴日子的夢想》（??? ?? ?）等都不約而同受到影響，因資金問題工期被大大延長，錯過最佳上映時機。同時，動畫觀眾對本土動畫的關注度也在近一步喪失，藝術電影《五歲庵》（???）在海外獲得昂西國際動畫電影節(jié)最佳長片獎，在韓國國內上映后無人問津。包括被延期的作品，連同首部昂西長片獎獲獎作《美麗密語》（?????）的導演李成江首部商業(yè)作《千年狐》（???? ???）在內，都難逃票房虧損的魔咒。

但是這些失敗案例，也讓很多人意識到控制成本的重要性，催生“獨立動畫”這一品類的發(fā)展，從上百億韓元的投資規(guī)?？s減到30億（約人民幣1569萬元），更有甚者不到10億（約人民幣523萬元）。

直到2011年《豬玀之王》（??? ?）受邀在戛納電影節(jié)放映，延尚昊導演得到關注，才有后續(xù)從《似而非》（???）到《釜山行》（???）的一帆風順。韓國最頂尖的電影人才培養(yǎng)機構——韓國電影藝術學院（KAFA）也設立了動畫學科，學員最終目標就是在有限預算內推出長片動畫。韓知媛也是從獨立動畫起家向商業(yè)動畫導演轉型。可見獨立動畫為整個韓國動畫業(yè)界保留了有生力量。

2003年還出現了一個巨大轉折點，在上文所描述的低迷氛圍之上——小企鵝啵樂樂（???，Pororo）誕生了。啵樂樂從電視幼教動畫發(fā)展至周邊商品開發(fā)，給韓國動畫指出了一條新路，自此韓國主流動畫開始向兒童類傾斜，后續(xù)通過汽車機器人題材的《托寶兄弟》（??）、“類妖怪手表”題材的《神秘公寓》（?????）、“類光之美少女”題材的《奇妙萌可》（??! ???）等多個大熱IP不斷開發(fā)續(xù)集和大電影，牢牢占據了韓國動畫市場的主導地位。

前兩年爆紅的表情包“露比”便是《小企鵝啵樂樂》中的登場角色，此外《啵樂樂》也是首部韓國與朝鮮正式合作動畫，由于2002-2005年間朝方參與制作，2011年美國制裁朝鮮期間險些被禁。

04

危機中的轉機，韓國動畫電影這10年

然而，成年觀眾漸漸對韓國本土動畫越發(fā)冷感。

2024年韓國內容振興院的一項調查顯示，超過半數的受訪者對韓國國產動畫沒有興趣，排名第一的理由是“因為韓國動畫不如外國動畫有趣” ，占30.8%，其次是“因為大部分都是給小孩子看的”，占28.4%。

所以《再見星上人》未能得到韓國國內觀眾的關注支持，自然也不奇怪了。

當然，《晴空戰(zhàn)士》之后并非沒有成功案例，2011年上映的《雞媽鴨仔》（??? ?? ??）改編自同名經典童話故事，嘗試了合家歡風格，收獲220萬觀影人次，至今仍是本土動畫票房中的斷檔第一。然而在2011年——即韓國電影行業(yè)鼎盛期，《雞媽鴨仔》在全年電影票房中僅位列22名。和以迪士尼、皮克斯、夢工廠為代表的外國動畫相比又是如此微不足道，在韓國上映動畫電影票房總排名中，截止2023年已跌至30位。

《雞媽鴨仔》因為得到中方投資，成為第一部在中國大陸正式公映的韓國動畫電影，與韓版首映時間僅相隔兩個月，意義重大。

自《冰雪奇緣》上映以來，美國動畫電影在韓觀影人次突破百萬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然而時至今日，一共也才只有四部韓國本土動畫電影取得這種成績。隨著韓國電影行業(yè)近幾年持續(xù)低迷以及流媒體平臺興起，連院線真人電影都遭遇寒冬期，更不必說動畫電影。

《雞媽鴨仔》之后，無論哪一種媒介都幾乎沒有值得一提的非兒童向動畫。

2014年上映的《幽靈信使》（??? ???）是從OVA勉強拼成電影版、最終靠粉絲買單的半成品。2016年游戲公司NEXON宣布投資三部游戲改編網絡動畫以振興本土動畫，然而不久后NEXON經營狀況惡化，除了《艾爾之光：艾爾女神》（???：?? ??）善始善終播完，《封印者：黑羊篇》（???? : SIDE BLACKLAMBS）慘遭腰斬，《阿佩爾物語：6個命運》（????：6?? ??）未播出便被雪藏。

網漫行業(yè)及漫改劇的成功讓動畫行業(yè)也想加入其中。結果又如何呢？

內容制作公司LICO自2018年宣布將網漫《淵之信》（?? ??）改編為動畫電影，一直到2024年才得以在富川國際奇幻電影節(jié)展映。可見產能多么低下。

《幽靈信使》制作公司Studio Animal在2020年推出改編自超人氣網漫的《整容液》（???），票房成績卻完全不匹配網漫熱度。

《整容液》是網漫《奇奇怪怪》中的名篇，在中國也被廣泛傳播，并一度計劃翻拍國產網劇。

2022年前后韓國網漫投資熱潮中，韓國在線動畫平臺LAFTEL也趁熱官宣了一批人氣網漫動畫化的消息，直到現在網漫市場增速放緩，熱潮早已退卻，仍有半數計劃未能實現。網飛投資的《看臉時代》（??????）動畫版上線后也很快沉寂。

時間來到2025年。2025年上半年對于韓國動畫來說是個不同尋常的時期。

2月，改編自韓國90年代網絡小說的動畫電影《退魔錄》（???）上映，是一部講述主角一行人無意間接觸到隱藏在深山中的密教團體并擊退邪惡力量阻止災難降臨的奇幻動作片，在大片《美國隊長4》和《米奇17》的夾擊下依然錄得50萬人次的票房成績，引起韓國媒體廣泛關注。

值得一提的是，最初主要觀眾分布在30-40代，基本都是原作粉絲，但是不久后20代女性通過反復買票觀看成為貢獻票房的主力軍，她們在SNS上積極宣傳《退魔錄》，還創(chuàng)作同人圖、制作同人周邊。不過，最終票房依然只有成本的一半。

《退魔錄》票房成績不理想，但是開放周邊眾籌后共籌得約6億韓元，相當于總票房的八分之一。

5月末，《再見星上人》上線與全球觀眾見面。結果便如上文所述。

7月，改編自狄更斯小說講述耶穌生平的宗教動畫《萬王之王》（? ?? ??）在韓國上映，本片由韓國動畫公司MoFac studio（?? ????）制作，4月在北美先行上映后打破奧斯卡最佳影片《寄生蟲》的票房紀錄，成為在北美最賣座的韓國電影。

基督教在韓國的信徒廣泛，占人口總數三分之一，加上豪華的明星配音陣容護航，本片在韓上映后目前已取得近130萬觀影人次，成為歷代本土動畫電影票房第二。

05

內部視角：韓國動畫還沒能“崛起”的原因是？

那么，造成這些年諸多失敗和遺憾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首先是核心崗位人才不足，且動畫專業(yè)出身的人往往不在該行業(yè)發(fā)展。

數十年來，韓國有著為美國、日本動畫行業(yè)代工原畫、二原、美術等非核心環(huán)節(jié)的豐富經驗，但無法接觸到核心技術，原本就是80年代電視動畫水準，93年動畫電影投資熱潮讓這一問題被迅速暴露。盡管后來設立相關院校專業(yè)來培養(yǎng)核心崗位人才，但培養(yǎng)出的人才往往與實踐脫節(jié)，面臨“沒有未來的代加工”、“兒童3D動畫”還是“預算受限的獨立動畫”這三選一難題，無法施展抱負，最終離開動畫行業(yè)進入網漫或游戲行業(yè)。

其次是缺乏政策支持，多個項目分攤使用微薄的政府資助。

2023年有傳言稱，文化體育觀光部和企劃財政部在公開討論，將在2024年的預算中取消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KOFIC）的動畫綜合支援項目。這一消息傳出，包括延尚昊在內的許多獨立動畫導演表達了強烈不滿。“一年僅有30億投資，放在其他國家連一部長片動畫的預算都不夠，卻要由17個項目分攤使用，連這點預算都要削減？”今年初《退魔錄》的制作公司LOCUS的代表洪成浩接受采訪時也指出了這樣的問題，并表示：“國內動畫市場已具備成功的要素和技術實力，但政府支持制度等基礎設施尚未完善?！?/p>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韓國動畫除兒童向以外，缺少足夠的盈利手段。

大部分只能依賴電影票房、付費點播或流媒體平臺買斷版權，這也是民間投資對韓國動畫沒有興趣的根本原因，加上微薄的政府支援，動畫制作公司不得不自行承擔絕大部分制作費用。像LOCUS還有《萬王之王》的制作公司Mofac Studio，便是通過接影視特效等工作來貼補動畫制作。對于大部分2D動畫工作室來說，只能一邊接來自日本乃至中國的外包，一邊籌劃自己的作品。

韓國最大的外包公司當屬DR MOVIE，幾乎每季日本新番都有其身影

Reddog Culture House參與了繪夢、大火鳥文化的多部作品，如《天官賜?！?/p>

Studio Mir以承制歐美動畫聞名，如《科拉傳奇》《獵魔人》

動畫制作公司也在尋求減輕成本負擔的方法?！锻四т洝吩谏嫌澈笥捎诜劢z呼聲過高，宣布開啟周邊眾籌，一天之內就突破4.5億韓元（約人民幣235萬元）。《再見星上人》與通訊公司KT合作發(fā)布了植入KT品牌的合作動畫，并與潮牌IAB STUDIO合作販售限量版聯(lián)名服飾，開售當日下午便全部售空。顯然，非兒童向韓國動畫仍具有相當大的IP消費潛力。

06

結語

以《再見星上人》為代表，2025年出現的韓國商業(yè)動畫呈現出類型題材的多樣性，觀眾群體也被擴大，不再集中于兒童和家長。

電影方面，2025年計劃上映的動畫電影還有80年代經典漫畫《奔跑吧哈尼》40周年新作劇場版《壞女孩：奔跑吧哈尼》（?? ???: ??? ??）、《珍貴日子的夢想》導演安在勛的新作《鰓》（???）、前文提到的《淵之信》、奇幻驚悚動畫《九峰山林：寄生魂》（??? ?: ???）等。

劇集方面，近期LAFTEL上線了《金字塔游戲》（???? ??），EBS電視頻道播出了改編自網漫的《橡果文化中心》（??? ????），兩部均為網漫改編。在YouTube頻道不定期更新的原創(chuàng)企劃《異形舞臺》在動畫方面暫時畫下句點，但官方周邊仍在上新（點擊閱讀了解：）。

Laftel是韓國線上動畫平臺，引進日本動畫為主，投資少量本土動畫，除《金字塔游戲》外，還有《超級秘密》《無家可歸》等多部漫改動畫。

此外，今年4月，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發(fā)布了《2025-2030年動畫產業(yè)振興基本計劃》，宣布2025年新增200億（約人民幣1億元）動畫專項基金用于扶持動畫產業(yè)，2029年達到共1500億韓元（約人民幣7.8億元）。

今年被認為是韓國動畫“崛起”之年，然而崛起之勢究竟是曇花一現還是未來可期，仍待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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