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17日下午三點，你也晉升了？”香山腳下的會客廳里，毛澤東握住來賓的手，聲音里滿是驚喜。被他稱作“也”的人，正是第四野戰(zhàn)軍新任副軍長方強。話音落地，屋里幾十位軍師級干部一齊側目，方強的臉卻漲得通紅，憨憨地答了一句：“是組織抬愛?！?/p>

宴會還沒正式開始，毛澤東已經繞到圓桌另一側，一邊介紹來賓，一邊不時拍著方強的肩膀。熟悉的人知道，這不是客套。兩人第一次交談，要追溯到1932年江西瑞金的一處崗哨。當年方強只是一名中央警衛(wèi)營政治委員，負責夜間巡邏。毛澤東出門散步時偶遇執(zhí)勤的年輕人，閑聊幾句后便允諾：“放心干，你行?！币痪湓?，給了二十一歲的方強一輩子的底氣。

命運的試煉來得很快。1933年上杭阻擊戰(zhàn)，方強帶四個連堵住國民黨一個團的攻勢，子彈正中心臟下緣穿胸而出。抬到臨時衛(wèi)生所時，人已經昏迷兩晝夜。醫(yī)生以為救不回，毛澤東卻拿來一缸清燉牛肉，吩咐護士：“替我送過去，就說是藥方?！迸Ｈ獬闪司S系生命的最后營養(yǎng)，方強苦撐七天，傷口居然真的愈合。后來他常自嘲：“我這條命算是主席賒給我的?！?/p>

養(yǎng)好傷的第二年，他轉任紅二十二師政委。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大部隊被迫突圍。翻雪山、過草地，痢疾高燒讓他差點掉隊，卻還是咬牙在隊伍尾聲斷后。有人勸他留下調養(yǎng)，他只回一句：“我不想讓那些犧牲的弟兄白流血?！本瓦@樣，方強把自己硬扛到了陜北。

西征時，他已是紅九軍政治部宣傳部長。岔口鎮(zhèn)遭圍困，彈藥告罄，方強揮起大刀第一個沖鋒，左臂中彈被同伴拽下陣地。事后軍醫(yī)清理傷口，他卻關心另一件事：“打下了沒有？”一句話逗得滿棚帳篷笑聲，士氣頓時又提起來。毛澤東聽完匯報，只留下一句戲謔：“這小子是鋼打的，八卦爐里煉不化?！?/p>

抗戰(zhàn)進入相持階段，中央軍委調整干部，1938年方強被任命為總政治部組織部長。接到任命電報，他愣了半天，寫信給毛澤東請辭：“資歷淺，恐難勝任?！比旌竺珴蓶|面談：“嫌官大，那就把它干小。沒有完美的人才，戰(zhàn)場會幫你補課?！币幌勗?，方強心頭顧慮一掃而空，他把這段經歷記在日記里：“領袖的信任，比藥更能治人?！?/p>

抗戰(zhàn)勝利后東北形勢一夜緊張，方強奉命出任合江軍區(qū)司令員，帶部隊進山剿匪。初到黑土地人生地不熟，他索性只帶一個加強連在林區(qū)轉了三個月，硬是摸出了地方武裝與國民黨殘余的作戰(zhàn)節(jié)律。1947年初雪未化，他突然調集90團夜襲德惠，雨夜急行軍七十五公里，先斷退路再圍城。上級原本計劃正面強攻，他卻臨機改令，以穿插包抄奪掉指揮所。短短十小時，號稱“鐵打的德惠”轟然坍塌。東北野戰(zhàn)軍總結戰(zhàn)例時，林彪批語：“打法活?！?/p>

時間回到香山會客廳。兩杯酒下肚，毛澤東提起德惠之戰(zhàn)，笑道：“聽說你那天把命令改了？”方強連忙擺手：“形勢逼的，不敢自作主張。”毛澤東哈哈大笑：“打得好才叫活，打不好才算亂?！币痪湓u價，為方強定了調。桌旁的干部有人低聲感慨：“這下，老方的前程算是坐穩(wěn)了。”

果然不到一個月，四野發(fā)布命令，方強由副軍長火線提升為軍長，率部南下。入粵之后，國民黨粵桂殘部十七萬人在曲江集結，妄圖憑江河山地拖垮解放軍。方強沒給對手喘息，兩個縱隊晝夜突進，一面搶占制高點，一面切斷三條退路。三天合圍，敵軍主力崩潰，粵北大門洞開。廣州電臺反復播放“曲江告急”，蔣介石只剩下倉皇撤退。

戰(zhàn)后總結會上，方強特地寫了份檢討：未能全殲逃敵。林彪審閱后問參謀：“他還想要什么？”參謀笑答：“想把對方一個團都撈回來?！绷直肱怂膫€字：“霸氣可用?！彪妶笏偷奖本?，毛澤東批示同樣簡短：“繼續(xù)南進?！?/p>

1950年代初，全國大局既定，方強奉調回國防部工作。1955年授銜典禮，他身著將星閃亮的中將禮服，卻在臺下悄悄對老戰(zhàn)友說：“真想再當一次小官，到連隊蹲蹲炊事班?！痹掚m玩笑，卻也映出他骨子里的樸實。走下講臺，他接到電臺記者采訪，第一句話還是那句口頭禪：“組織抬愛，我只是命大。”

回想他的一生，十幾歲從湘北貧寒農舍走出，三次重傷，九次斷糧，哪一步不是刀口舔血？可這個看似木訥的湖南漢子，遇事總是一副篤定神情，讓人想起他年輕時寫下的日記——“以性命護使命，以真心信真理?！苯裉旆瓩z舊檔案，那行字依舊蒼勁。不得不說，有些人在戰(zhàn)火里淬出的信念，比勛章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