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2日凌晨兩點,北京西郊玉泉山,毛主席對身旁的秘書說:‘假如老魯今天還在,會不會來天安門聽我講話?’”這一句不經(jīng)意的感嘆,把所有人都問住了。魯迅已經(jīng)離世十三年,新中國才剛剛一天,可“要么坐牢、要么沉默”這兩種極端結(jié)局,卻已寫在主席的眉宇之間。為什么?得從兩個人四十年的交錯軌跡說起。
1918年,《新青年》在長沙賣得火爆。二十四歲的毛澤東坐在租界小茶館里,一口氣讀完《狂人日記》,抬頭對朋友說:“這篇文章有刀子味?!碑敃r的魯迅還籍籍無名,卻用白話文切開了舊社會的偽善外殼,正好撞進毛澤東的思想構(gòu)造里。從那一刻起,二人雖未謀面,卻像在同一條暗河里逆流而上——一個在文字里找刀,一個用刀去改寫現(xiàn)實。
1920年,毛澤東在長沙經(jīng)營文化書社。他親自挑選《吶喊》和《彷徨》,放在門口最顯眼的位置,說:“別光看封面,要看里面的火星?!睍簧霞鼙忝撲N,店員記得,主席把剩下的樣書往行囊一塞,轉(zhuǎn)身奔赴工人夜校。那是魯迅在湖南的最早“讀者見面會”,只不過作者本人并不知曉。
真正把兩人拉近的,是馮雪峰。1933年底,馮雪峰從上海撤離到瑞金,帶來一紙魯迅親筆信。毛澤東拿著那封信,連看三遍?!棒斞刚f,他愿意當革命隊伍里的小兵?!泵珴蓶|向身旁警衛(wèi)復(fù)述,語氣里透著欣慰,也帶一點惋惜——魯迅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此后,毛澤東與馮雪峰隔三差五談魯迅,談得多了,警衛(wèi)員悄悄打趣:“主席又開‘魯迅夜?!病!泵珴蓶|并不生氣:“雪峰是座橋,我過橋去見魯迅的靈魂。”
1935年長征勝利后,中共中央收到魯迅那封著名的“致紅軍電”。電文不長,卻直白得如鞭子:“你們代表人類的將來?!泵珴蓶|批注了三個字:“誠有之。”在黨內(nèi),這已是最高級別的背書??删驮趦赡旰螅斞覆∈?。噩耗傳到延安,窯洞里點起油燈,毛澤東沉默良久,只說一句:“先生已去,文章尚在?!蹦悄甓?,陜北公學(xué)首次紀念魯迅,主席把他稱為“現(xiàn)代中國的圣人”,并提議辦一所以魯迅命名的藝術(shù)院校。于是,“魯藝”誕生。
若魯迅能扛到1949年,他已近七十,身體虛弱,卻不至于寫不動字。問題在于,他筆下的鋒利從未鈍化。新中國初建,需要的是團結(jié)、鼓舞、穩(wěn)步推進;魯迅擅長的是解剖、批判、冷嘲熱諷。兩種功能,不是天然吻合。毛澤東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說出“關(guān)在牢里繼續(xù)寫,或者一句話不說”。前者代表魯迅保持獨立立場,仍對新政提出尖銳質(zhì)疑;后者意味著他若選擇徹底站隊,就只能壓抑天性,把鋒芒藏進緘默。
這里有必要多說一句。當時很多知識分子認為,只要跟隨革命,個人自由便可保全。這是一種誤判。1942年延安文藝座談會,毛澤東就已提醒:“文藝要為廣大人民服務(wù)。”而魯迅的寫作對象,雖也關(guān)懷人民,卻更注重揭露國民劣根性。這就決定了,他難以完全符合官方“鼓勁”與“造勢”的期待。假如魯迅在座談會上發(fā)言,恐怕還是那套“橫眉冷對千夫指”,不見得拍手稱快。
有人說,魯迅若在,還會像郭沫若、田漢一樣,走進政府機關(guān),出任文化部長或文聯(lián)主席。我個人不信。其一,魯迅體弱,行政事務(wù)一堆公文,他根本耗不起。其二,魯迅在上海時期就屢次拒絕官職,理由很直接:“干不來?!彼氖菍懽髯杂?,不是兩袖香風(fēng)。把他放進體制,不啻將老虎關(guān)進籠子。對魯迅自身是窒息,對體制也是挑戰(zhàn)。
再看毛澤東對魯迅的批評,兩點最常被提:一是魯迅低估了農(nóng)民的革命潛能,二是魯迅對中醫(yī)和京劇的譏諷欠妥。批評雖尖銳,卻并未否定魯迅的核心價值——敢說真話。毛澤東曾對周揚說:“魯迅寫阿Q,很好,但他沒見到農(nóng)民的另一面?!边@句評價,既是分析,也是提醒。如果魯迅活到建國,他會不會調(diào)整視角,去正面描繪農(nóng)民?不好說,但他至少會被要求這么做。能否聽從,又是另一個坎兒。
1956年,毛澤東在一次談話中提到魯迅諷刺中醫(yī),微微皺眉:“他的父親就是被庸醫(yī)耽誤,他有偏見,也可以理解?!边@種“先批評再理解”的態(tài)度,其實為日后可能的沖突預(yù)留了彈性。假如魯迅在新中國參與文化建設(shè),雙方就會沿著這種“批評—理解—再批評”的軌跡推拉。走得好,成就現(xiàn)代中國知識分子與政權(quán)的健康互動;走不好,就可能演變成持續(xù)不斷的公開交鋒。
這里插入一點個人想法:魯迅更像今日所說的“公共知識分子”。他對社會問題的敏感,對話語權(quán)的執(zhí)著,使他不可能做沉默的大多數(shù)。如果政治氛圍允許,魯迅也許會在人民日報開設(shè)“雜感”專欄,繼續(xù)寫他的針砭文字;若不允許,他寧愿閉門讀書寫譯,保持沉默勝于違心贊頌。
回到主席那句斷言——關(guān)押或沉默,并非危言聳聽。1957年夏天的上海會見,就是最鮮明的參照。當羅稷南問到“魯迅若在會怎樣”,毛澤東脫口而出那兩種可能,現(xiàn)場空氣瞬間凝固??蓜e忘了,那一年,《人民日報》發(fā)表“這是為什么”社論,“反右”大幕拉開。多少知識分子從報紙上驟然轉(zhuǎn)身走向牛棚。魯迅若在場,他會選擇尖叫還是噤聲?個人以為,他大概率繼續(xù)尖叫,因為那是他的本能;但結(jié)果,很可能順著時代的車輪,駛向陰暗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毛澤東晚年仍反復(fù)閱讀《魯迅全集》——甚至請求出版大字本。“斷炊”兩字,透露的不只是閱讀焦慮,還有精神依賴。批評歸批評,主席骨子里把魯迅當同道,有人說這是“英雄惜英雄”,不算夸張。問題在于,同道之間也需要距離,太近了便零距離沖突,太遠了又無從互動。魯迅若在,二人恐怕要在“距離感”上做漫長調(diào)試,而新中國初期極端忙碌,顯然容不下這樣的細膩工程。
試想一下,一九五九年的人民大會堂,如果魯迅坐在政協(xié)禮堂的椅子上,聽到“鼓足干勁,力爭上游”,他會寫怎樣的雜文?肯定不會是口號。更可能出現(xiàn)類似《故事新編》的諷刺筆法,矛頭對準官僚主義。這種文字,一旦刊發(fā),難保不會被扣上“破壞團結(jié)”的帽子。到那時,“關(guān)在牢里繼續(xù)寫”,并不是懸空的設(shè)想。歷史早已給出太多例證。
當然,也有另一種微小可能:魯迅自覺收斂鋒芒,將筆硯轉(zhuǎn)向翻譯、考證、學(xué)術(shù)史,猶如晚年的胡適。但這與他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魯迅自己說過:“我向來是不大妥協(xié)的人?!奔热绱?,選擇沉默不語,遠離報刊,似乎比妥協(xié)更符合他的性情。毛澤東提出的第二種可能,正是基于對魯迅性格的精準判斷——寧可堵上嘴,也不愿改寫骨頭。
我們無法在現(xiàn)實中驗證假設(shè),但可以在史料里拆解邏輯:毛澤東與魯迅的精神交集,并不自動意味著政治路徑一致。兩人共同厭惡舊制度,卻對新秩序的重心有不同理解。毛澤東必須在宏觀上保駕護航,魯迅長于微觀剖析個體悲歡。這對關(guān)系,注定讓人愛又怕。愛的是鋒利和真誠,怕的是鋒利刺向自己。
文章最后不做高調(diào)總結(jié),只給出一個供讀者思考的數(shù)字:從1949年到魯迅逝世后的第一個十周年(1956年),全國共出版魯迅作品單行本和選集近300種,總印數(shù)超過一千萬冊。印數(shù)不停增長,正說明他的文本在新中國仍被需要。矛盾恰恰在于——一個國家既需要魯迅的精神,又難以完全接納他的方式。這種張力,也許才是毛澤東那句“只有兩種可能”的真正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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