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你快回來一趟吧!出大事了!”
正在大學辦公室里準備新學期教案的王雷,被電話那頭堂叔王根生焦急得變了調(diào)的聲音,嚇了一跳。
他放下手里的書,連忙問道:“根叔,怎么了?您慢慢說,出什么事了?”
“是……是劉四那個天殺的畜生!” 根叔在電話里氣得直喘粗氣,聲音都在發(fā)抖,“他……他把你家后山那塊祖墳地給占了!在你家太爺爺?shù)膲炦吷稀谷辉谏w茅房!為了打地基,把你家太爺爺?shù)膲灦冀o挖開一個大角!這……這不是刨人祖墳嗎!這是要遭天譴的?。 ?/p>
“什么?!”
王雷“霍”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了頭頂。
他握著電話的手,青筋暴起,因為太過用力,指節(jié)都已發(fā)白。
“我勸他,他不聽,還說你們家的人都死城里去了,這墳沒人管就是荒地!”
根叔的聲音里帶著無力和憤怒,“小雷,這事兒太欺負人了!你趕緊回來看看吧!”
01
王雷是清水村飛出去的“金鳳凰”。
清水村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偏僻、落后,被重重大山包裹著。
王雷的祖上,曾是村里的大戶,耕讀傳家,出過幾個秀才。
但隨著時代的變遷,家道中落。
到了王雷父親這一代,已經(jīng)和村里其他人家沒什么兩樣,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
王雷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他從小就聰明,是村里遠近聞名的“神童”,讀書極其刻苦,是村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考上重點大學,并留在省城當了大學教授的文化人。
在村里人眼里,王雷就是“有出息”的代名詞。
但他們不知道,這份“有出息”的背后,是王雷一家人多少年的勒緊褲腰帶。
父親為了供他讀書,在工地上砸石頭,落下了嚴重的肺病,五十出頭就走了。
母親一個人,拉扯著他和妹妹,靠著幾畝薄田和給人做針線活,一分一分地攢錢,硬是把他們兄妹倆都供了出來。
王雷對這片土地,感情是復雜的。
他感激這里的養(yǎng)育之恩,但也迫切地想要逃離這里的貧窮和落后。
大學畢業(yè)后,他留在了省城,結(jié)婚生子,成了一個徹底的城里人。
他把母親和妹妹,也都接到了城里。
老家的祖屋,和后山上的那片祖墳,就成了他們家,在這片土地上,僅存的一點念想。
他很少再回村里。
只有每年清明,才會帶著妻兒,回來給父親和列祖-列宗,燒點紙,磕個頭。
看著那幾座在風雨中日益斑駁的墳塋,他心里總會涌起一種莫名的傷感。
他知道,隨著他們這一代人的遠走,這些墳,這些根,遲早有一天,會被歲月和荒草所淹沒。
他是個歷史學教授,在課堂上,他能清晰地勾勒出中華五千年文明的脈絡,能讓學生們感受到歷史的厚重與傳承。
他總是對學生們說:“歷史不是冰冷的文字,它是我們每一個人的來路。忘記歷史,就等于切斷了自己的根。”
但他也是個普通的、被生活推著走的現(xiàn)代人。
他無力改變什么,只能在每次離開時,回頭多看幾眼。
他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在平靜的懷舊和無奈中,一年年地過下去。
直到那個從村里打來的電話,將他所有的平靜,徹底撕碎。
02
王雷當即跟學校請了假,沒有告訴年邁的母親,怕她受不了這個刺激。
他只是對妻子說家里有點急事,便一個人,連夜開車,朝著那個他已經(jīng)有些陌生的故鄉(xiāng),疾馳而去。
五個小時后,當他風塵仆仆地趕到清水村,站在后山那片熟悉的墳地前時,他還是被眼前的一幕,氣得渾身發(fā)抖。
只見他家那幾座排列整齊的祖墳旁,赫然多出了一座嶄新的、用紅磚砌成的茅房。
刺鼻的臭味,在山風中飄散。
而他太爺爺那座年代最久遠的墳塋,確實如根叔所說,靠近茅房的那一角,被挖掘機粗暴地挖掉了一大塊,露出了里面深色的土壤和一些腐朽的木頭碎屑,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丑陋傷疤。
墳前的石碑,被人隨意地扔在一旁,上面長滿了青苔,刻著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
王雷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仿佛能看到,太爺爺在地下,因為這份奇恥大辱,而不得安寧。
根叔也跟著他上了山,看著他的樣子,嘆了口氣:“小雷,你別太激動。這個劉四,就是個渾人,跟他講不了道理。”
劉四,這個名字王雷有印象。
是村里的一個無賴,輩分比王雷小,但年紀比他大幾歲。
小時候,王雷就沒少被他欺負。
長大后,聽說此人更是變本加厲,仗著家里兄弟多,在村里橫行霸道,侵占鄰里田地的事情,時有發(fā)生。
村里人大多老實巴交,又沾親帶故,對這種滾刀肉,都是敢怒不敢言。
前幾年,他還因為聚眾斗毆,進去蹲了半年。
王雷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劉四,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家的祖墳上!
挖人祖墳,蓋茅房!
這是何等的羞辱!
何等的歹毒!
王雷攥緊了雙拳,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肉里,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朝著山下劉四家的方向走去。
03
劉四家,在村子的另一頭。
新蓋的兩層小樓,在周圍一片低矮的土坯房中,顯得格外氣派。
王雷到的時候,劉四正和幾個男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酒劃拳,一個個都喝得滿臉通紅,桌上杯盤狼藉。
“劉四!” 王雷站在院門口,壓抑著怒火,沉聲喊道。
院子里喝酒的幾個人,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朝門口看來。
劉四瞇著一雙醉眼,打量了王雷半天,才認出他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絲輕蔑的、挑釁的笑容。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們村飛出去的金鳳凰,王大教授嗎?怎么著,今天是什么風,把您這尊大佛給吹回來了?” 他的話陰陽怪氣,引得同桌的幾個男人,都發(fā)出一陣哄笑。
“我問你,” 王雷沒有理會他的嘲諷,開門見山地說,“后山上的那座茅房,是不是你蓋的?”
“是啊,怎么了?” 劉四理直氣壯地承認,“那塊地空著也是空著,我尋思著,在那蓋個茅房,以后上山干活也方便。王教授,我這可是為全村人謀福利啊,你是不是得給我頒個獎狀???”
“謀福利?” 王雷被他的無恥氣笑了,“那是我家的祖墳地!你蓋茅房,挖了我家的祖墳!你知不知道!”
“祖墳?” 劉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王雷,你少跟我來這套!你們家的人,都死城里去了,多少年沒回來管過。那幾座破墳,連個像樣的碑都沒有,誰知道里面埋的是誰?再說了,我就占了那么一丟丟地方,礙著你家祖宗投胎了還是怎么著?”
“你……” 王雷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什么我?” 劉四一步步逼近王雷,他比王雷高了半個頭,身材也壯實得多,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我告訴你,王雷。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不興你們城里人那套。在清水村,就得講我們村里的規(guī)矩!誰的拳頭硬,誰就有道理!那塊地,我看上了,就是我的!你要是識相的,就趕緊滾回你的城里去,別在這里礙眼。要是不識相……”
他把臉湊到王雷面前,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著王雷的胸口,眼神里,充滿了挑釁和不屑。
“你要是不識相,想跟我說道說道,也行。老子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
04
劉四指著自己的胸膛,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王雷的臉上,囂張地叫喊著:“你今天動我一下試試!你個城里回來的白面書生,老子今天就站在這里讓你打!你要是打不死我,你就是孬種!”
他身后的那幾個同族兄弟,也圍了上來,一個個都捏著拳頭,摩拳擦掌,顯然是準備只要王雷一動手,就一擁而上。
聞訊趕來的根叔,和一些老實的村民,都嚇壞了。
“小雷,別沖動!別跟這種渾人一般見識!” 根叔死死地拉住王雷的胳膊,生怕他吃虧。
“是啊,君子不吃眼前虧。劉四他們家人多,你打不過他們的。”
村民們的勸說,和劉四那伙人的叫囂,交織在一起。
王雷站在風暴的中心,看著眼前這張因為酒精和囂張而扭曲的臉,他心中的怒火,在這一刻,反而奇異地,平息了下去。
他意識到,跟這種人,講道理,是沒用的。
動手,更是正中他的下懷。
在清水村這個“人情”和“拳頭”大于“法理”的地方,他一個外來者,一旦動了手,無論輸贏,他都輸了。
他是個教授,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有讀書人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他看著劉四,看著他那副“你奈我何”的無賴嘴臉,忽然,笑了。
那是一種冰冷的,帶著一絲憐憫和嘲諷的笑。
他緩緩地,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劉四以為他要報警,笑得更猖狂了:“怎么?想找警察?我告訴你,沒用!這山上的地,警察也管不著!再說了,我可沒動手啊,是你,要打我!”
王雷沒有說話,他只是打開了手機的錄像功能,將攝像頭,對準了劉四那張囂張的臉,和那座被挖開一角的祖墳。
然后,他對著還在不停叫囂的劉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
“你說,讓我打死你?!?/strong>
“好?!?/strong>
“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