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我求求你們，一定要查清楚！那湯……那真是我婆婆親手為我燉的！”

林晚的聲音因為恐懼而支離破碎。她本以為，那碗苦澀的濃湯是婆婆對她這個外來媳婦遲來的接納，是她融入這個家的希望。

為了早日懷上孩子，給丈夫一個交代，她捏著鼻子，將那份“關愛”一碗碗喝下。

可當她出于好心，將這份“福氣”分享給同樣備孕的同事后，換來的卻是警笛和冰冷的手銬。

01

林晚的生活，是從一碗湯開始，也是被一碗湯定義的。

每天清晨六點，天剛蒙蒙亮，婆婆劉桂花就會準時敲響她的房門，聲音不大不小，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穿透力。

“小晚，起來了，湯燉好了，趁熱喝?！?/p>

林晚會立刻從床上彈起來，哪怕昨晚加班到深夜，困得眼皮都睜不開。她不敢有絲毫怠慢。

餐桌上，永遠放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青瓷燉盅。掀開蓋子，一股濃郁到發(fā)腥的藥材味便撲鼻而來，湯色黑褐，粘稠得像化開的墨。

“媽，今天這味道，好像比昨天還濃。”林晚看著燉盅，胃里下意識地一陣抽搐。

婆婆劉桂花系著圍裙，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良藥苦口。我托人找老中醫(yī)開的方子，加了好幾味名貴藥材，都是為了調理你的身子，好早點給我們張家開枝散葉。你別不識好歹。”

“開枝散葉”這四個字，像一把小錘，不輕不重地敲在林晚的心上。

她和丈夫張偉結婚三年，肚子一直沒動靜。去醫(yī)院檢查，兩人身體都沒問題，醫(yī)生說只是緣分未到。但在婆婆眼里，這就是她這個兒媳婦“沒用”的原罪。

從半年前開始，這碗“送子湯”就成了林晚每天的必修課，風雨無阻。

湯的味道，一言難盡。入口是極致的苦，苦得舌頭發(fā)麻，咽下去后，喉嚨里又泛起一股鐵銹般的腥氣，讓她陣陣作嘔。每次喝完，她都會頭暈目眩，小腹也隱隱作痛。

但她必須喝。

丈夫張偉總是心疼地看著她，卻也只能在一旁勸：“老婆，再忍忍。媽也是為了我們好。你看她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給你燉湯，多辛苦?！?/p>

是啊，婆婆多辛苦。

所以，即使再難喝，林晚也得擠出感激的笑容，端起燉盅，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她把這種種不適，都當成了“調理身體”的正常反應。她甚至天真地想，或許婆婆只是嘴上嚴厲，心里還是疼她的。這碗湯，就是婆婆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接納自己。

為了這份虛幻的“接納”，為了丈夫不再夾在中間為難，為了那個存在于想象中的孩子，林晚將所有的苦澀，都和著湯水，硬生生咽了下去。

02

林晚對“家”的渴望，近乎一種執(zhí)念。

她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沒有父母的庇護，她比同齡人更早地嘗遍了世間冷暖。她像一棵無人問津的野草，拼盡全力地生長，只為在風雨中不被摧垮。

她努力學習，考上大學，找到了一份體面的工作。她小心翼翼地生活，不依賴任何人，也不敢對任何人抱有太多期待。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塊地方是冰冷的，她害怕溫暖，因為她從未擁有過，也怕一旦擁有又會失去。

直到她遇見了張偉。

張偉就像一束陽光，強行照進了她封閉的世界。他熱情、開朗，給了她從未體驗過的關懷和愛護。他會記得她的生日，會在她生病時請假照顧她，會驕傲地把她介紹給所有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他給了她一個“家”的承諾。

第一次去張偉家，林晚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她看到了張偉的母親，劉桂花。那是一個看起來很精明、眼神帶著審視的女人。

飯桌上，劉桂花幾乎沒和她說過話，只是不停地給兒子夾菜，偶爾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一眼，那目光，像是在估量一件商品的價值。

林晚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但張偉的愛，給了她堅持下去的勇氣。他不顧母親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娶了她?；槎Y上，當張偉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林晚哭了。她覺得，自己這棵漂泊了二十多年的浮萍，終于找到了可以扎根的土壤。

婚后，她盡心盡力地扮演著一個“好兒媳”的角色。她包攬了所有家務，對婆婆言聽計從，把自己的工資卡主動上交，只為換取婆婆的一點點認可。

可劉桂花對她的態(tài)度，始終不冷不熱。在劉桂花眼里，她這個沒家世、沒背景的孤女，根本配不上自己優(yōu)秀的兒子，是她兒子人生路上的一個污點。

林晚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成了劉桂花攻擊她最尖銳的武器。

“不下蛋的母雞”、“占著茅坑不拉屎”，這些刻薄的話，劉桂花從不避諱，常常當著林晚的面說給鄰居聽。

林晚把所有的委屈都咽進肚子里。她太害怕失去這個來之不易的家了。她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生個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只要有了張家的骨肉，婆婆就會把她當成一家人。

所以，當半年前，劉桂花一反常態(tài)，端著那碗“送子湯”出現在她面前時，林晚激動得差點掉下眼淚。

她以為，這是婆婆終于心軟了，終于愿意接納她了。

03

生活的轉變，是從一張保單開始的。

大概七八個月前，劉桂花突然對買保險這件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拉著張偉和林晚，參加了好幾場保險公司的講座。

“現在這社會，風險太大了！你們年輕人得有個保障?！眲⒐鸹ㄕf得頭頭是道，“尤其是小晚，你無父無母的，萬一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們張偉怎么辦？得買份高額的意外和重疾險，受益人就寫張偉。這樣，就算你有什么事，張偉下半輩子也有個依靠?！?/p>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好像真的是在為林晚著想。

林晚聽著心里雖然有些不舒服，但她不敢反駁。她覺得，或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婆婆說的，也并非全無道理。

張偉是個孝子，對母親的話向來聽從。他覺得母親說得有道理，便催著林晚一起去辦了。

那是一份保額高達數百萬的保單。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林晚隱隱感到一絲不安，但很快就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她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婆婆只是思想比較傳統，想給兒子多留一份保障罷了。

就在這份保單生效后不久，劉桂花便開始了她“愛心送湯”的日常。

她每天變著花樣地研究各種“偏方”，把家里搞得像個中藥鋪。她對林晚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雖然臉上依舊沒什么笑容，但至少不再冷嘲熱諷。

她會盯著林晚把湯喝完，然后仔細地詢問她的身體感受。

“今天肚子還疼不疼？”

“頭還暈嗎？”

每當林晚回答說還是有些不舒服時，劉桂花就會點點頭，說：“這就對了，這叫‘排毒’，是藥效在起作用。等把你身體里那些不干凈的東西都排出去了，就能懷上了?！?/p>

林晚對此深信不疑。

她甚至為婆婆的轉變而感到欣喜。她覺得自己的忍耐和付出終于有了回報。她開始憧憬著，等孩子出生后，婆婆抱著孫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面。

04

這天上午，林晚剛到公司，就看到隔壁工位的王麗，正趴在桌子上，臉色很差。

王麗比林晚大幾歲，兩人關系不錯。她和林晚一樣，也正在備孕，兩人常常會交流一些“備孕心得”。

“麗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嗎？”林晚關切地問道。

王麗有氣無力地抬起頭，苦笑了一下：“老毛病了，宮寒，每個月都難受幾天。早上起來就覺得渾身發(fā)冷，肚子也不舒服?！?/p>

看著王麗蒼白的臉，林晚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同情。她想起了自己每天喝的那碗湯。婆婆說那湯是“大補”，最適合調理女人身體了。

一個單純的念頭，在林晚腦中浮現。

這么好的東西，或許也能幫到麗姐。

“麗姐，我婆婆每天都給我燉湯，說是調理身體的，效果特別好。今天早上我喝不完，還剩了大半壺，你喝點吧，熱乎乎的，喝下去能暖暖身子?！绷滞碚f著，就拿出了自己的保溫壺。

這個保溫壺，還是她和張偉結婚時，婆婆送的，說是給她的改口禮物。壺身上印著一對喜慶的鴛鴦，林晚一直很珍惜。

她擰開壺蓋，那股熟悉的、濃烈的藥味立刻飄散出來。

王麗聞到味道，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小晚，這多金貴啊，是你婆婆專門給你燉的，我怎么能喝。”

“哎呀，跟我客氣什么！”林晚不由分說地把保溫壺塞到王麗手里，“我婆婆天天給我燉，都快喝出心理陰影了。咱倆情況差不多，說不定對你也有用呢！快喝吧，別浪費了。”

林晚的態(tài)度很堅決。她真心希望這個對自己很好的姐姐也能早日如愿。她覺得分享“福氣”，是一件好事。

王麗見她如此真誠，便不再推辭，感激地接了過去：“那……我就不客氣了。替我謝謝阿姨?！?/p>

她捧著保溫壺，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林晚看著王麗把剩下的湯都喝完了，心里感到一陣滿足。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仿佛連自己腹部那股熟悉的隱痛都減輕了幾分。

她完全沒有留意到，王麗喝完湯后，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不太正常的潮紅。

05

第二天，林晚剛踏進辦公室，就察覺到氣氛凝重得可怕。

同事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壓低著聲音議論著什么，看到她進來，又都像觸電一樣散開，投來既同情又怪異的目光。

王麗的座位是空的。

一股強烈的不安，像藤蔓一樣纏住了林晚的心臟。

她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拉住一個關系還算不錯的同事小聲問：“出什么事了？麗姐今天沒來上班嗎？”

同事的臉色發(fā)白，看了一眼外面，聲音都在發(fā)顫：“小晚，你還不知道？王麗姐出事了！昨天半夜急性腎衰竭，被送到醫(yī)院搶救，現在還在ICU里沒出來呢！”

“什么？！”林晚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急性腎衰竭？怎么會這樣？昨天還好好的……

難道是……那碗湯？

一個可怕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掐斷了。不可能！那可是婆婆親手燉的，怎么會有問題！

就在她心亂如麻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幾個穿著制服、表情嚴肅的男人走了進來。為首的一人目光在辦公室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徑直向林晚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你好，我們是市刑偵隊的。”男人向她出示了證件，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林晚是嗎？請問，昨天是不是你給了王麗一壺湯？”

林晚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她僵硬地點點頭，緊張地問：“是……是的，警察同志，麗姐她到底……”

警察沒有回答她，只是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口吻說：“有些情況需要你協助調查，請你跟我們走一趟?！?/p>

在全公司同事驚愕的注視下，林晚被帶走了。

她被帶進一間空曠的會議室，冰冷的空氣讓她忍不住發(fā)抖。

為首的警察坐在她的對面，沉默地從一個透明的證物袋里，拿出了那個她無比熟悉的、印著鴛鴦圖案的保溫壺。

然后，他將一張紙，推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張醫(yī)院的檢驗報告。

林晚顫抖著伸出手，目光緩緩下移。當她的視線，最終落在那一行被紅筆重重圈出的化學成分名稱上時，她瞬間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世界，連同所有的信任、希望和愛，都一起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