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稻穗

老周離婚后搬進了我們小區(qū)，聽說兒子剛大學畢業(yè)，他就凈身出戶了，光頭，刮得油光錚亮的，肚也圓，個也大，住進小區(qū)不到半年，就成了小區(qū)“名人”，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大本事，而是他那張嘴，和他的驢脾氣，一提到周光頭，大家都說：人是好人啊，就是脾氣大。

老周說話不僅直，還難聽，有點像鈍刀切肉，三樓新搬來的小媳婦，一來二去的也熟了，老周心里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媳婦的，有天小媳婦穿了條新買的碎花連衣裙在樓下遛彎，看到老周就問：“周叔，您看我這裙子好看不？”

我們都以為老周會說好看，并且夸幾句，小媳婦是個單身，大家也想給他撮合撮合，沒想到，老周瞅了一眼，說：這好看啥啊，像我床上的花毯子，用好多年了，還是單位發(fā)的，我都想扔了”。

這話給小媳婦氣得掉頭就走了，我們都說老周啊，你說句好聽的是犯法還是咋的，老周還一臉不解，“我說的是實話啊，本來就很老氣嘛！”

有一回，物業(yè)群里都說夏天垃圾桶一天倒一次，剩余垃圾味太大，就提醒物業(yè)經(jīng)理，很委婉在聊天，只有老周，那大嗓門震得手機都嗡嗡響：“李大腦袋！你這主任是干啥吃的？那垃圾堆都招蒼蠅了，你再不弄，我就把垃圾堆你家門口去！”

群里瞬間安靜。垃圾倒是及時清理了，但李大腦袋見了老周，那臉拉得比驢還長。

可就是這么個說話能噎死人，認死理的老頑固，他卻是個為兄弟兩肋插刀，對朋友相當實誠的人。他做得一手好菜，三天兩頭喊上小區(qū)的朋友在他家吃，喝上兩杯，要不就是退休工資一發(fā)，就喊大家去外面吃，人緣也是相當可以。

小區(qū)誰要幫忙的，他第一個去，哪個老人生病住院了，他也會拎上水果，去看看，有人下雨天不想去取快遞的，群里@他一下，快遞就給你拿回來了，老周除了不會說話，性格怪異，做人他是一點毛病沒有。

他思想守舊，像一本古老的黃歷。我有時看著他，會覺得他像個時代的“活化石”�？伤恼塘x，為人處事卻用最不討喜的方式表達，他守舊，守著他那套或許早已過時，但卻自洽的價值觀。

他仿佛活在一個透明的罩子里，罩子外是飛速變化、講究語言藝術和邊界感的現(xiàn)代社交，罩子里，還是那個工廠大院里，誰家有事大伙真刀真槍幫忙，有話直說的年代。沒有現(xiàn)代人的圓滑，卻又給人一種踏實。讓你覺得，這世上總還有些東西，是不講條件，笨拙而又堅硬地存在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