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人這一輩子，總有些事情讓你一想起來就心里發(fā)堵。有時候是半夜里突然醒來，有時候是吃飯吃著吃著就停下筷子。

那些事像塊石頭壓在心口，不說出來憋得慌，說出來又怕人笑話?？捎行┵~，不是用錢能算清的。有些恩情，也不是請頓飯就能還上的。

這世上的人情冷暖，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其中滋味。今天要說的這個故事，就是關(guān)于恩情和人心的。

01

1995年7月的魯西南，熱得能把人烤化了。

林曉峰在省城國企的車間里，汗水順著臉往下淌。機(jī)器轟隆隆地響著，他正彎腰調(diào)試一臺新進(jìn)的設(shè)備。這時候，車間主任老張急匆匆跑過來，臉色不太對勁。

“曉峰，外面有你電話，說是老家來的，挺急的。”

林曉峰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放下手里的活，跟著老張往辦公室跑。電話那頭是鄰居李大娘，聲音都在發(fā)抖：“曉峰啊，你媽……你媽出事了，現(xiàn)在在縣醫(yī)院，你趕緊回來吧。”

掛了電話，林曉峰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都蒙了。他跟主任請了假，連工作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往火車站跑。

綠皮火車晃晃悠悠，平時四個小時的路程，這次感覺像過了四年。林曉峰坐在硬座上，腦子里全是母親的影子。

他想起1988年那個冬天，父親在建筑工地上出事的消息傳來時，母親哭得昏過去三回。醒來后，她擦干眼淚，對才18歲的林曉峰說：“兒啊，以后咱娘倆相依為命了?！?/p>

父親走后，母親一個人撐起這個家。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給人做衣服。村里誰家有紅白喜事，她都去幫廚掙點零錢。就這樣一分一毛地攢，供他讀完了大學(xué)。

他還記得考上大學(xué)那年，母親賣掉了家里唯一的耕牛。村里人都說她傻，可母親笑著說：“牛沒了可以再買，兒子的前程耽誤不得?！?/p>

火車終于到站了。林曉峰打了個三輪車，直奔縣醫(yī)院。推開病房門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張白布。

醫(yī)生說：“送來太晚了，腦溢血，如果早半個小時，說不定還有救?！?/p>

林曉峰跪在床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他想起上個月母親在電話里說頭有點暈，自己還勸她多休息，沒當(dāng)回事。要是那時候就讓她去醫(yī)院檢查，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

李大娘在旁邊抹眼淚：“你媽是在院子里暈倒的，過了好一陣子才被人發(fā)現(xiàn)。唉，要是早點發(fā)現(xiàn)就好了。”

02

第二天一早，林曉峰雇了輛車，把母親的遺體運回村里。

村口的大槐樹還是老樣子，可樹下沒有往常那些乘涼聊天的人。消息傳得快，全村人都知道周翠蘭走了，可迎接林曉峰的，只有幾個好奇的小孩。

林曉峰先去了村委會。村支書王福貴正在辦公室喝茶，看到林曉峰進(jìn)來，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

“曉峰回來了？節(jié)哀順變啊?！蓖醺ＹF說著客套話，眼睛卻不敢看林曉峰。

“王叔，我媽的后事需要村里幫忙，靈車的事……”

王福貴放下茶杯，咳嗽了兩聲：“曉峰啊，不是叔不幫忙，村里現(xiàn)在賬上真沒錢。再說了，你家這些年也沒給村里做什么貢獻(xiàn)。你爸當(dāng)年出事，村里可是出了不少錢呢?！?/p>

林曉峰知道他說的“不少錢”，其實就是200塊錢的慰問金?？涩F(xiàn)在不是爭辯的時候，他點點頭，轉(zhuǎn)身就走。

出了村委會，林曉峰去了堂叔林國棟家。林國棟是父親的親弟弟，按理說應(yīng)該幫忙張羅。

可林國棟一開口就讓林曉峰心涼了半截：“曉峰，你媽的事我聽說了。唉，人死不能復(fù)生啊。對了，你在城里工作，這老宅空著也是浪費，不如……”

“叔，我媽的后事還沒辦，你就惦記房子了？”林曉峰壓著火氣說。

林國棟臉一紅：“我這不是為你好嗎？你一個人在城里，留著這破房子有什么用？早點處理了，也是給你媽減輕負(fù)擔(dān)?！?/p>

林曉峰聽到這話，差點沒忍住想動手。母親都走了，還說什么減輕負(fù)擔(dān)？

從林國棟家出來，林曉峰又碰到了表姑周春梅。這是母親的表姐，平時走得挺近的。

周春梅一見林曉峰就開始數(shù)落：“我早就勸你媽去城里享福，她非要守著這破房子。要是早點把房子賣了去城里，說不定就沒這事?！?/p>

旁邊有幾個婦女在竊竊私語，林曉峰聽到有人說：“周翠蘭也是報應(yīng)，當(dāng)年沒照顧好男人，現(xiàn)在自己也……”

林曉峰握緊了拳頭，指甲都掐進(jìn)肉里了。他想起母親在世時，這些人可沒少來家里蹭吃蹭喝?，F(xiàn)在人走了，一個個都變了臉。

辦喪事需要人手，可林曉峰挨家挨戶去請，得到的都是推辭。張家說家里有事，李家說身體不舒服，王家干脆不開門。

到了傍晚，林曉峰坐在老屋的門檻上，看著母親的靈堂，心里說不出的苦。連抬棺材的人都找不齊，這喪事可怎么辦？

03

就在林曉峰快要絕望的時候，院子里走進(jìn)來三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趙滿倉，一身木匠打扮，肩上還扛著工具箱。后面跟著的是錢志明，一身豬圈的味道還沒散去。最后是孫建波，戴著眼鏡，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

這三個人都是林曉峰的發(fā)小，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

趙滿倉二話不說，放下工具箱就開始忙活：“曉峰，別的不說了，靈堂的事交給我?！?/p>

錢志明拍拍林曉峰的肩膀：“我家里剛殺了兩頭豬，一會兒就拉過來，喪宴的事你不用操心。”

孫建波推了推眼鏡：“挽聯(lián)我來寫，儀式流程我來安排，你先歇歇?！?/p>

林曉峰的眼淚又下來了。這個時候，只有這三個兄弟來幫忙。

趙滿倉一邊干活一邊說：“曉峰，你可能不知道，當(dāng)年我爸病重的時候，是嬸子連夜幫忙縫制壽衣。我們家窮，買不起好料子，嬸子把自己的新布都拿出來了?！?/p>

他從家里拉來了一口上好的棺木，那是他準(zhǔn)備給兒子結(jié)婚用的。他媳婦起初不愿意，趙滿倉紅著眼睛說：“沒有嬸子，就沒有今天的我。這棺木必須給嬸子用?！?/p>

錢志明也有話說：“我能養(yǎng)豬，全靠嬸子。當(dāng)年我想創(chuàng)業(yè)，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是嬸子偷偷塞給我500塊錢。那可是她攢了好幾年的錢啊?！?/p>

他不光殺了豬，還把自家親戚都叫來幫忙。他老婆雖然心疼，但看到丈夫那么堅決，也就不說什么了。

孫建波默默地忙著，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能當(dāng)上代課老師，是嬸子找校長說的情。要不然，我這個高中畢業(yè)的，哪有機(jī)會教書？”

他用自己微薄的工資買了花圈和祭品，還寫了一副情真意切的挽聯(lián)。

三個人忙到半夜，總算把靈堂布置好了。莊重體面，一點都不寒酸。

第二天出殯，村里人都來看熱鬧?？吹竭@么體面的喪事，不少人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王福貴也來了，假惺惺地上了柱香。林國棟和周春梅也來了，但都是走個過場。

只有三個發(fā)小和他們的家人，真心實意地幫忙，從頭忙到尾。

04

喪事辦完后，林曉峰開始整理母親的遺物。在衣柜的最里面，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生了銹的鐵盒子。

打開盒子，里面的東西讓林曉峰愣住了。

最上面是一本記賬本，密密麻麻地記著這些年的賬目。林曉峰翻開一看，上面寫著：

“1990年3月，借給王福貴500元，說是給兒子看病?！?“1991年8月，借給林國棟300元，說是買化肥?！?“1993年春節(jié)，借給周春梅200元，說是過年沒錢?！?/p>

這樣的記錄有幾十條，加起來有好幾千塊錢。每一筆后面都沒有寫還錢的日期。

記賬本下面是一沓借條，都是這些年村里人借錢寫的。有的紙都發(fā)黃了，可一張都沒少。

最讓林曉峰心痛的是最下面的一沓信。這是母親寫給他的，但一封都沒寄出去。

林曉峰打開第一封信，上面寫著：

“兒啊，媽最近老是頭暈，可能是年紀(jì)大了。你工作忙，媽不想讓你擔(dān)心，所以沒告訴你。要是哪天媽不在了，你不要太傷心……”

第二封信寫道：

“村里人對媽不好，媽都知道。可是兒啊，做人不能記仇。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咱們孤兒寡母的，在村里不容易，能忍就忍了吧?！?/p>

最后一封信，字跡有些潦草：

“兒子，媽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媽走后，你不要恨任何人。記住幫過我們的人就好。滿倉、志明、建波這三個孩子都是好孩子，他們的孩子以后要是有困難，你有能力就幫一把?！?/p>

信的最后，母親還寫道：“媽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你。你要好好活著，替媽看看這個世界?！?/p>

林曉峰看完信，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又在盒子底部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紙包，打開一看，里面是3000塊錢，紙上寫著四個字：“喪事用”。

母親早就預(yù)感到自己時日無多，連后事的錢都準(zhǔn)備好了?？伤裁炊紱]說，怕的就是影響兒子工作。

林曉峰抱著鐵盒子，哭得像個孩子。

05

臨走前，林曉峰找到三個發(fā)小。

“滿倉、志明、建波，這份恩情，我林曉峰記一輩子?！?/p>

三個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趙滿倉說：“說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咱們是兄弟。”

錢志明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在城里干，別想太多?！?/p>

孫建波推推眼鏡：“嬸子在天有靈，希望你過得好?！?/p>

林曉峰重重地點頭，轉(zhuǎn)身上了回城的車。

回到省城后，林曉峰像變了一個人。以前只是按部就班地工作，現(xiàn)在他拼了命地干。

1996年，廠里搞技術(shù)革新，林曉峰帶頭攻關(guān)，連續(xù)三個月吃住在車間。項目成功后，他被破格提拔為技術(shù)科長。

1998年，國企改制，很多人都慌了。林曉峰卻看到了機(jī)會。他拿出所有積蓄，又找朋友借了些錢，下海創(chuàng)業(yè)。

剛開始很難。他租了個小門面，做電子產(chǎn)品代理。白天跑業(yè)務(wù)，晚上記賬，經(jīng)常忙到凌晨兩三點。有一次為了簽個大單，他在客戶公司門口等了三天。

2000年，生意慢慢有了起色。林曉峰注冊了自己的科技公司，專門代理進(jìn)口電子元件。他懂技術(shù)，又肯吃苦，很快在圈子里有了名氣。

2003年，公司年營業(yè)額突破千萬。林曉峰在省城買了房，買了車，成了別人眼里的成功人士。

可是他很少回村。不是不想回，是不知道怎么面對那些人。每次想起母親，想起村里人的冷漠，心里就堵得慌。

他一直關(guān)注著三個發(fā)小的情況。通過電話，他知道趙滿倉的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但學(xué)費是個大問題。錢志明的養(yǎng)豬場因為豬瘟損失慘重，欠了一屁股債。孫建波還是代課老師，一個月就幾百塊錢，女兒又查出來需要做手術(shù)。

林曉峰想幫他們，但又不知道怎么開口。他知道這三個兄弟都是要面子的人，直接給錢他們肯定不會要。

2005年，母親去世十周年。林曉峰決定回去一趟。這次，他要好好報答那三個兄弟。

06

2005年7月，還是那個炎熱的夏天。

林曉峰開著剛買的奧迪A6，后面跟著一輛裝滿東西的貨車，浩浩蕩蕩地進(jìn)了村。

村里這些年變化不大，還是那些低矮的房子，還是那條坑坑洼洼的土路。只是路邊多了幾個小賣部，有些人家裝了電話。

車子剛進(jìn)村，就引起了轟動。小孩子們跟在車后面跑，大人們都探出頭來看。

林曉峰先去了村委會。王福貴聽說他回來了，趕緊迎出來，臉上堆滿了笑。

“哎呀，曉峰回來了！你可是咱們村的驕傲??！”王福貴握著林曉峰的手，熱情得不得了。

“聽說你在省城開公司，生意做得很大？”

林曉峰淡淡地點頭：“還行吧?！?/p>

王福貴眼睛一亮：“曉峰啊，你看咱們村這么窮，你能不能……要不咱們在村口立個牌子，就叫'企業(yè)家林曉峰故里'，也給村里增光?！?/p>

林曉峰心里冷笑，臉上卻沒表現(xiàn)出來：“王叔，這事以后再說。我先去看看幾個老朋友?！?/p>

出了村委會，林曉峰又碰到了堂叔林國棟。

林國棟一看到那輛奧迪車，眼睛都直了。他搓著手走過來：“侄子，你可出息了！叔這么大年紀(jì)了，身體也不好，你看能不能在你公司給安排個輕松的活？”

“當(dāng)年那老宅的事，是叔不對。叔給你賠不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