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末年的開封城頭飄著雪，街邊的酒旗結(jié)了冰，一個面色青灰的壯漢蹲在橋頭，懷里死死抱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刀，他叫楊志，楊家將的后人，如今卻像條被扔在路邊的狗，縮在風雪里抖，這刀是他祖父留下的，可他還是得賣了它。

二十年前，楊志還在東京城里跑馬練槍，祖上傳下來的楊家槍法，他一天沒落下，武場考過，中了武舉，心里想著能像楊業(yè)那樣上戰(zhàn)場保國，可朝廷早不是從前那個朝廷了，高俅那個靠踢蹴鞠上位的太尉，硬派他去押花石綱，八百里運河上，十二船太湖石，遇上一場大雨，全翻了，船沉了，人也沒了，朝廷連個說法都不給，直接把他差事給撤了。

官場本來就是你們這種人的地盤，楊志攥著賣刀換來的碎銀，罵聲被北風卷走，他在街上碰上潑皮牛二，刀剛出鞘，心里就明白完了，殺人得償命，他被判發(fā)配大名府，可就算在牢營里，他還是攥著拳頭，我楊家的男人，總有一天要殺回汴京。

梁中書派他押送生辰綱，這事兒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道坎，十萬貫錢被劫那天，楊志跪在山神廟里，哭了一整夜，不是怕死，是怕自己終究當不了楊業(yè)，反倒成了梁山泊里的土匪，二龍山的山寨里，魯智深端著酒碗勸他，兄弟，朝廷早不把咱們當人看了，楊志把酒潑在地上，我楊家世代忠良，這臟水潑不進來的。

上梁山那天，一百單八人挨著坐，端碗喝酒，沒人瞧見角落里的楊志，他盯著宋江桌上的招安詔書，喉嚨里像卡了塊燒過的鐵，他跟著打方臘，拼了命活捉了方臘，慶功宴上誰也沒提他，直到丹徒縣的病床上，他才想明白，他從來就不是梁山的人，也回不了朝廷。

臨死前那夜，楊志摸著懷里那半塊饅頭，是魯智深三天前塞給他的，月光落在他青灰的臉上，像極了當年楊業(yè)在陳家谷斷氣那會兒，他最后想的不是功名，是娘臨走前說的那句，志兒，別學你爹，可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啥用。

史書沒提楊志怎么死的，就像沒提過那些在亂世里熬日子的人，可每到雪夜，酒館里總有人指著窗外說，瞧見沒，那青面的就是當年的楊提轄，人們邊喝邊說，把這話傳了一代又一代，楊志的故事，就成了宋徽宗那會兒最讓人琢磨不透的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