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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道

文/李秀玲

每當(dāng)走進(jìn)一條林蔭道，“寧靜”二字就浮上心間。

林蔭道隨處可見。公路兩邊間距栽種下同一種樹木，如梧桐、小葉榕、或是黃葛樹。小樹一天天長大，漸漸地，兩側(cè)的樹枝都往中間生長、聚攏，彼此之間似乎有個美好的五年之約，天天相互打量，鼓著勁向?qū)Ψ娇拷?/p>

樹枝上的綠葉，重重疊疊的，遮住了天空，遮住了陽光，自成一方清涼地。

若是夏天，一進(jìn)入林蔭道，渾身上下立刻就舒坦下來。天上白花花的日頭曬不進(jìn)來，地面上的熱氣也減了半，入目都是綠，養(yǎng)眼又養(yǎng)心。林蔭道的出口在遠(yuǎn)處，透出一道圓弧形的光亮，昭示我希望就在前方。

秋天，樹葉變黃了。風(fēng)稍微大一點，葉子就迫不及待地離開枝頭，在空中飄、卷、旋、轉(zhuǎn)。我慢慢走著，葉子有時從我眼前飄過，有時落在我的腳下。隨意拾起一片，讓“一葉知秋”從書里跳出來握在我的手指尖中。梧桐樹的葉子是最好看的，枯黃、青綠、或是黃綠參半，脈絡(luò)清晰可見，像人手心的掌紋。我看不清這些落葉的命運，就像我也看不清我自己未來的命運。我只知道，一直往前走，不管前方是風(fēng)是雨，我都面帶微笑，坦然接受。

開車時也會經(jīng)過林蔭道。

記得很多年前，自駕去青城山。那時高速路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四通八達(dá)，要經(jīng)過很多國道或是省道。

車內(nèi)空調(diào)開得十足，外面的陽光還是那么刺眼。正煩悶時，車子駛進(jìn)了一條遮天蔽日的林蔭道，一眼望不到頭。兩邊的樹木一晃而過，我也沒看清是什么樹，頭頂?shù)奶炜毡粯渲蜆淙~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仿佛闖入了一個秘密花園的入口。

公路筆直延伸，綠蔭巨大如蓋。夏天的炎熱被隔絕，涼爽之意從胸腔一直冒至頭頂?shù)陌贂ā暮笠曠R望去，一排排樹木迅速倒退，像海浪被快艇遠(yuǎn)遠(yuǎn)拋下。而前方的樹，又一排排撲面而來。車輪滾滾，并沒有停下，而我的思緒，也如車輪，不停翻滾。秘密花園、時空隧道、光陰似箭……我希望能在這樣的林蔭道上一直開下去，讓思緒攀附到每一片樹葉，每一根枝丫。

一直是多久？我沒時間去想，因為前方有了光亮，我的漫天思緒被迫中斷。

不一會兒，車子駛出了林蔭道，短短一兩分鐘的時間，我卻仿佛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人生的起伏。炎熱與涼爽交替、漫長與瞬間形成了奇妙的空間，“大夢方覺曉 平生我自知”，林蔭道，竟成了我的一個幽夢。

林蔭道有長有短，適合一個人走。若是談戀愛的男女走在一起，他們的眼中只看得見彼此，哪管走在什么地方。若是和閨蜜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也會錯過林蔭道的沉美和幽靜。

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在林蔭道上。不去管風(fēng)從哪里吹來，也不去想路有多長。我可以停下來，摸摸樹干，也可以蹲下來，撿幾片形狀都符合我審美的葉子，此時它們還帶著生命的鮮活與清香，觸手柔軟、細(xì)膩。偶爾我會抬頭，看看濃密的枝葉是如何生長出糾纏的枝葉，如何讓半點天光都透不進(jìn)來。

這樣看來，樹是順著自己的心意生長的。我也想順著自己的心意生長，可這確實有點難，人生在世，要顧及的太多，終不能太如自己的心意。

后又一想，其實樹也一樣，肆意生長后，會被各種理由鋸掉。我曾見過有條林蔭道，被工人鋸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在嘆息。再長出來，不知道又是多少年。

急也沒用，這些年，我已漸漸活得通透。來來去去，走走停停，我會因為發(fā)現(xiàn)另一條新的林蔭道而歡喜，它們婀娜多姿、生機盎然，等待著與我相逢。在我生活的城市之中，我也會時不時到記憶里的那條熟悉的林蔭道去走一走，像和老友重逢，不說話，也知曉對方的心意。

我不急，慢慢走在林蔭道上，就像慢慢走在歲月的道路上，自在且從容。

作者簡介：李秀玲，重慶市作協(xié)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