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滿了煙頭,廉價的煙草味和汗味混在一起,幾乎讓人窒息。
嵐河市公安局的會議室里,氣氛壓抑得像塊鐵。
刑偵隊長曲衛(wèi)國布滿血絲的雙眼掃過一張張疲憊的臉,猛地將一沓卷宗拍在桌上,幾張現(xiàn)場的黑白照片滑了出來,散落一地。
照片上,是一個倒在泥地里的年輕女孩,姿勢扭曲。
“又一個!”曲衛(wèi)國沙啞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第11個了!還是鋼管……我們到底在跟一個什么樣的畜生打交道?”
沒有人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這兩年來,整個嵐河市都被籠罩在一個無形的陰影之下。
而對于曲衛(wèi)國來說,這一切都得從兩年前那個陰冷的雨夜說起。
01
那輛半舊的北京212吉普車,喘著粗氣停在了“向陽里胡同”的口上。
曲衛(wèi)國熄了火,卻沒有馬上下車。
他靠在椅背上,從兜里摸出最后一根皺巴巴的“大前門”,點上,猛吸了一口。
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
1983年的嵐河市,不像后世那樣燈火通明。除了主干道解放路上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大部分的街巷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只有各家窗戶里透出點微弱的光。
空氣里飄著一股蜂窩煤燒過后的味道,混雜著誰家燉白菜的香氣。
自行車、行人和偶爾開過的卡車,構(gòu)成了這個城市單調(diào)的節(jié)奏。
曲衛(wèi)國吐出一口濃重的煙霧,腦子里還是那張慘白的臉。
第11個了。
兩年,11個鮮活的生命。
他把煙頭狠狠地摁滅在車里的鐵皮煙灰缸里,推開車門。
一股寒氣立刻鉆進他磨得發(fā)白的警服里。
家里的燈還亮著。
他掏出鑰匙,輕輕打開門,一股暖意和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老曲,你可算回來了!”妻子趙秀蓮系著圍裙,從廚房里探出頭來,語氣里帶著埋怨,但更多的是關(guān)心,“鍋里給你留著飯呢,趕緊趁熱吃了。”
“嗯?!鼻l(wèi)國應(yīng)了一聲,換下硬邦邦的皮鞋,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
“爸?!崩镂輦鱽砼畠呵宕嗟穆曇簟?/p>
曲曉燕穿著校服,正坐在書桌前寫作業(yè),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頭,似乎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
“作業(yè)寫完了嗎?”曲衛(wèi)國走到門口,語氣有些生硬。
“快了?!迸畠侯^也不抬地回答。
曲衛(wèi)國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飯菜很簡單,一碗白菜燉豆腐,兩個饅頭。
他端著碗,就著廚房的小凳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趙秀蓮給他倒了杯熱水,在他旁邊坐下,絮絮叨叨地說著家里的事。
“今天糧站換購,我排了半天隊,多換了十斤米。”
“鄰居王嬸家的兒子要結(jié)婚了,到處找地方借縫紉機票呢?!?/p>
“曉燕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跟我頂嘴,你這個當爸的,也多管管?!?/p>
曲衛(wèi)國嘴里塞滿了饅頭,只是含糊地“嗯”著。
這些充滿煙火氣的家長里短,像一層看不見的膜,暫時將外面世界的血腥和殘酷隔絕開來。
“市里最近是不是又不太平了?”趙秀蓮忽然壓低了聲音問。
曲衛(wèi)國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
“聽隔壁廠里的人說,好像……好像又出事了?”
“你別聽人瞎傳?!鼻l(wèi)國把最后一口飯咽下去,聲音有些含糊,“沒事?!?/p>
趙秀蓮看著丈夫疲憊不堪的臉,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嘆了口氣:“你自個兒身體當心點,別太拼了。”
吃完飯,曲衛(wèi)國洗了把臉,走到女兒的房門口。
燈光下,女兒的側(cè)影顯得格外美好,馬尾辮隨著寫字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曲曉燕今年十七歲,和他辦的案子里,好幾個受害者一樣的年紀。
一想到這個,曲衛(wèi)國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喘不過氣。
他想走進去,跟女兒說幾句軟話,告訴她,爸爸早上那么嚴厲,只是因為害怕。
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只是一個不善言辭的父親,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警察。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更嚴厲地管束她,把她牢牢地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曲衛(wèi)國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女兒不耐煩地回頭問了句“爸,你看什么呢”,他才像被驚醒一樣,轉(zhuǎn)身走開。
這一夜,他幾乎沒怎么合眼,腦子里反復(fù)出現(xiàn)的,是那些女孩青春的臉龐,和她們被摧殘后的模樣。
他知道,那個藏在嵐河市陰暗角落里的魔鬼,一天不抓住,他就一天睡不安穩(wěn)。
02
那個魔鬼第一次露出獠牙,是在兩年前的一個秋夜。
那晚也像今晚一樣冷,還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曲衛(wèi)國是被人從熱被窩里叫起來的,電話是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徒弟高遠打來的,聲音都在發(fā)顫:“師……師傅,紅星機械廠……出大事了!”
當曲衛(wèi)國的吉普車深一腳淺一腳地碾過泥濘,開到機械廠北墻外的荒地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派出所的同志用繩子簡單圍了起來。

手電筒的光柱在雨幕中晃動,幾個年輕警察的臉煞白,有一個甚至在旁邊干嘔。
曲衛(wèi)國心里咯噔一下。
他撥開人群走進去,看到了那個讓他此后兩年都無法擺脫的噩夢。
一個女孩,穿著當時流行的碎花連衣裙,仰面躺在冰冷的泥水里。
雨水沖刷著她年輕的臉,也沖刷著她身下大片大片的血污。
她的雙眼圓睜,仿佛還凝固著生命最后一刻的恐懼。
而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那根從她下身貫穿出來的、帶著銹跡的鋼管。
“師傅……”高遠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是第一個到現(xiàn)場的,顯然受到的沖擊最大。
曲衛(wèi)國沒有說話,他蹲下身,強迫自己冷靜地觀察現(xiàn)場。
沒有掙扎的痕跡,沒有多余的腳印,除了他們這些警察留下的,現(xiàn)場干凈得可怕。
兇手就像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降臨,完成了殘忍的暴行,然后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雨夜里。
法醫(yī)的初步結(jié)論很快就出來了。
死者,孫小梅,18歲,紅星機械廠女工。
死亡時間是昨晚九點到十一點之間,死前遭遇性侵,致命傷是腹腔大出血。
接下來的幾天,曲衛(wèi)國帶著人,幾乎把整個紅星機械廠翻了個底朝天。
他們排查了死者所有的社會關(guān)系,走訪了廠里每一個在案發(fā)時間段可能出現(xiàn)在附近的人。
但一無所獲。
孫小梅是個很文靜的女孩,平時廠里和家兩點一線,沒什么朋友,更沒聽說跟誰結(jié)過仇。
案子陷入了僵局。
曲衛(wèi)國至今還記得去孫小梅家通知噩耗時的情景。
那是一個擠在筒子樓里的小單間,家里一貧如洗。
當孫小梅的母親聽到消息后,整個人都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著曲衛(wèi)國,眼神空洞。
還是她父親,一個瘦小的男人,突然像瘋了一樣沖上來,揪住曲衛(wèi)國的領(lǐng)子,嘶吼著:“你們是干什么吃的!我女兒呢!你們把我女兒還給我!”
曲衛(wèi)國沒有還手,也沒有說話。
他知道,任何語言在這樣徹骨的悲痛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從那天起,他心里就憋著一股火。
這股火,支撐著他沒日沒夜地撲在案子上。
1983年的刑偵手段非常有限,沒有監(jiān)控,沒有DNA,指紋庫更是小得可憐。
破案,靠的就是兩條腿和一張嘴,靠的是對轄區(qū)每一寸土地的熟悉,靠的是老警察那種近乎直覺的敏銳。
他和高遠,還有隊里的幾個老伙計,把案發(fā)地周圍的每一塊磚都恨不得撬開看看。
他們把全市所有能找到的鋼管樣品都收集起來比對,把有前科的流氓混混審了一遍又一遍。
可那個魔鬼,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沒留下任何痕跡。
直到三個月后,第二個受害者出現(xiàn)。
手法,一模一樣。
03
市局的地圖上,又多了一個紅色的叉。
高遠拿著紅筆,手有些抖。
“師傅,這是第五個了?!?/p>
曲衛(wèi)國盯著地圖,一言不發(fā)。
五個紅叉,像五道滴血的傷口,烙在嵐河市的版圖上,也烙在他的心上。
從紅星機械廠,到城西的白塔公園,再到南郊的菜地……兇手的作案地點毫無規(guī)律,受害者之間也找不到任何共同點。
她們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年輕、美麗。
恐慌,像瘟疫一樣在嵐河市蔓延開來。
“鋼管殺人魔”的稱呼,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悄悄在市民的口中流傳。
天一黑,街上的年輕姑娘就少了。
各個單位開始組織男同志護送女工下夜班。
家長們對自己女兒的看管,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嚴禁她們晚上出門。
公安局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全是市民舉報各種可疑人員的。
整個刑偵隊忙得腳不沾地,卻始終像一群沒頭的蒼蠅。
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市委領(lǐng)導(dǎo)幾次拍著桌子,給他們下了死命令,限期破案。
可案子,要怎么破?
連兇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就在整個專案組都快被絕望吞噬的時候,轉(zhuǎn)機似乎出現(xiàn)了。
第六個案子發(fā)生后,一個住在案發(fā)地附近的老太太,哆哆嗦嗦地找上門來。
“警察同志,我……我好像看到兇手了?!?/p>
整個刑偵隊瞬間炸了鍋!
曲衛(wèi)國親自給老太太倒了杯熱茶,盡可能用溫和的語氣問:“大娘,您別急,慢慢說,您看到了什么?”
老太太顯然是嚇壞了,捧著茶杯的手一直在抖。
她說,案發(fā)那天晚上,她起夜上廁所,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一個黑影從她家窗前的巷子里閃了過去。
“長什么樣?您看清了嗎?”高遠急切地問。
“天太黑,沒……沒看清臉?!崩咸貞浿熬陀X得那人個子挺高的,走路沒聲,像個鬼影子……”
“有多高?大概?”曲衛(wèi)國追問。
“比……比你還要高一點?!崩咸噶酥干砀咭幻装说那l(wèi)國。
一個身高一米八以上、走路悄無聲息的“鬼影子”。
這是兩年多來,他們得到的關(guān)于兇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具象的描述。
雖然信息很模糊,但對快要溺死的專案組來說,這已經(jīng)是一根救命稻草了。
曲衛(wèi)國立刻下令,在全市范圍內(nèi),對所有身高一米八以上,有犯罪前科或行為不端的人員,進行拉網(wǎng)式排查。
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行動,在嵐河市展開了。
無數(shù)的警察和街道辦積極分子被動員起來,拿著尺子和名單,走街串巷。
一時間,嵐河市個子高的男人都成了重點懷疑對象,走在路上都會被人多看幾眼。
這次行動的聲勢很大,也確實給那個隱藏在暗處的魔鬼,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有好幾天,嵐河市都風平浪靜,再沒有新的案件發(fā)生。
隊里的一些年輕警察甚至開始樂觀地認為,兇手可能已經(jīng)被嚇破了膽,要么躲了起來,要么就逃離了嵐河市。
但曲衛(wèi)國心里,卻總有一絲不安。
他不相信,一個能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的魔鬼,會這么輕易地被嚇住。
04
排查進行到第三天,一個叫李三的混混進入了警方的視線。
李三,二十七八歲,身高一米八五,游手好閑,因為打架斗毆進過兩次派出所。
最關(guān)鍵的是,有不止一個鄰居反映,第六個案子發(fā)生的那天晚上,看到李三在案發(fā)地附近喝得醉醺醺地閑逛。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他!
高遠興奮地對曲衛(wèi)國說:“師傅,肯定是他!錯不了!”
曲衛(wèi)國沒說話,只是下令立刻對李三進行抓捕。
抓捕很順利,李三是在一家小飯館里被堵住的,當時他正在跟幾個狐朋狗友吹牛。
被帶回局里后,李三一開始還嬉皮笑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警察同志,抓我干嘛?我又沒犯事?!?/p>
當曲衛(wèi)國把第六個受害者的照片拍在他面前時,李三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怎么樣,想起來了嗎?”曲衛(wèi)國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案發(fā)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我跟朋友喝酒呢,喝多了,不記得了?!崩钊难凵耖_始躲閃。
審訊室里,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曲衛(wèi)國和隊里的幾個老手輪番上陣,從政策攻心到心理施壓,用盡了各種辦法。
李三的心理防線一點點崩潰,從一開始的矢口否認,到后來的支支吾吾,最后,他抱著頭,痛哭流涕。
但他哭的,不是自己殺了人,而是那天晚上喝多了,回家跟老婆吵了一架,還動了手。
他的老婆也證實了這一點,并且拿出了當晚被打破頭,第二天去衛(wèi)生所包扎的憑證。
雖然他的作案時間依然存疑,但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證據(jù)能將他和這起,以及之前的任何一起案件聯(lián)系起來。
在關(guān)押了48小時后,警方只能無奈地將他釋放。
最大的嫌疑人被排除了,案子再一次回到了原點。
整個刑偵隊的士氣,跌到了谷底。
而這種挫敗感,也被曲衛(wèi)國帶回了家。
他對女兒曲曉燕的管束,變得越來越嚴苛。
原來是天黑前必須回家,現(xiàn)在是下午放學(xué)后,必須立刻回家,不準在外面多逗留一分鐘。
矛盾,終于在一天晚飯時爆發(fā)了。

“爸,這個周六晚上,我們班同學(xué)約好了一起去文化宮看電影?!鼻鷷匝嘈⌒囊硪淼靥岢稣埱?。
“不行?!鼻l(wèi)國頭也不抬,直接拒絕。
“為什么啊?全班同學(xué)都去!”曲曉燕的聲調(diào)高了起來。
“我說不行就不行!”曲衛(wèi)國猛地一拍桌子,飯碗都震得跳了一下,“一個女孩子家,大晚上在外面亂晃什么!”
“什么叫亂晃!我們是集體活動!”曲曉燕的眼圈紅了,“班里其他同學(xué)的爸爸媽媽都同意了,就你不同意!你這是不講道理!”
“我這都是為你好!”曲衛(wèi)國的火氣也上來了,聲音大得嚇人,“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外面有多危險!”
“危險危險!你就知道拿這個嚇唬我!你就是想把我當犯人一樣關(guān)在家里!”曲曉燕哭著喊了出來,扔下碗筷,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用力摔上了門。
“這孩子……”趙秀蓮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想勸又不敢勸。
飯廳里,只剩下曲衛(wèi)國一個人,對著一桌子沒動的飯菜,粗重地喘著氣。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對,話說得太重,傷了女兒的心。
可他又能怎么辦?
他親眼見過那些支離破碎的家庭,他不能讓自己的家,也變成那樣。
就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街道辦的張大媽,一個平時很熱心的老太太,敲開了他家的門。
“曲隊長,沒打擾你們吧?”張大媽笑呵呵地探進頭來,“我是來跟你反映個情況,就是前幾天你們抓走的那個李三,我瞅著他就不像好人,平時在胡同里就吊兒郎當?shù)摹?/p>
張大媽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無非是些鄰里間的閑話,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線索。
但她的熱心,卻讓焦頭爛額的曲衛(wèi)國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
他并不知道,這個看似普通的熱心大媽,其實也在無形中,將他的視線引向了錯誤的方向。
05
兩年了。
受害者的數(shù)字,最終還是從11,變成了讓人麻木的33。
李三被釋放后不到一個月,新的受害者就出現(xiàn)了,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整個嵐河市公安局的臉上。
那個魔鬼,用這種方式,嘲笑著他們的無能。
曲衛(wèi)國感覺自己快被壓垮了。
他的頭發(fā)白了大半,兩年來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上級的耐心也已經(jīng)耗盡,市局已經(jīng)開會討論,準備成立新的專案組,把他這個老隊長換下去。
他知道,這是自己作為刑偵隊長的最后一個晚上了。
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只有他自己。
窗外,是嵐河市沉沉的夜色。
他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他把兩年來所有的卷宗都搬了出來,堆得滿滿一地。
一張張受害女孩的照片,被他從卷宗里抽出來,一張張鋪在地板上。
孫小梅,18歲。
王麗娟,17歲。
李曉紅,19歲。
三十三張年輕而美好的面孔,她們本該有燦爛的人生,卻都終結(jié)在了那個魔鬼的手中。
曲衛(wèi)國看著這些照片,眼睛有些濕潤。
他不是在尋找線索,他只是想再看看她們。
他想記住每一張臉,他覺得這是自己欠她們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煙灰缸里的煙頭又堆成了小山。
他看著滿地的照片,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無盡的挫敗和悲哀。
也許,自己真的老了,不中用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準備收拾東西。
就在他彎腰去撿一張照片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了另外兩張。
一張是第一個受害者孫小梅的生活照,照片里,她站在白塔公園的湖邊,笑靨如花。
另一張是第九個受害者周靜的照片,她是在學(xué)校的運動會上拍的,扎著馬尾辮,充滿了活力。
兩個女孩,一個在城西,一個在城北,生活沒有任何交集。
但就在那一瞬間,曲衛(wèi)國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猛地拿起那兩張照片,湊到燈下,死死地盯著。
然后,他又在地板上快速地翻找,拿起了第三張,第四張,第十張……
他拿起放大鏡,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嘴唇發(fā)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發(fā)現(xiàn)了。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匪夷所思的共同點!
這個共同點,不是她們的家庭背景,不是她們的學(xué)校或者工作單位,更不是她們的死亡地點。
而是一個出現(xiàn)在她們每個人生活照背景里的,一個極其微小、極其不起眼的細節(jié)!
“砰!”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太大,身后的椅子翻倒在地,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像被扼住一樣的聲音,雙眼死死地盯著手里的那些照片。
不可能……
這怎么可能……
他踉蹌地沖到墻邊掛著的嵐河市地圖前,拿起一支紅筆,不再是在地圖上畫叉,而是開始根據(jù)照片上的信息,瘋狂地畫著一條條錯綜復(fù)雜的線。
這些線,連接的不是案發(fā)地點,而是這些女孩生前的生活軌跡。
當所有的線都畫完后,一個詭異的圖案,呈現(xiàn)在地圖上。
而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同一個,他們從未懷疑過的地方。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徒弟高遠走了進來,看到屋里的一片狼藉和師傅失魂落魄的樣子,關(guān)切地問:“師傅,您怎么了?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曲衛(wèi)國緩緩轉(zhuǎn)過頭,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他用顫抖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我們……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們找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