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李浩你瘋了!18萬8!這是咱家給孩子攢了三年的讀書錢!”妻子林曉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這是情義!是責任!你不懂!”我沖她吼道。送走他們那天,老排長只拍了拍我的肩,說了一句“謝謝招待”。
那一刻,我的心涼了半截。五天后,妻子遞給我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我拆開一看,整個人都懵了。
01
我叫李浩,今年四十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在北京這個巨大的城市里,算是個最標準的中年男人。
每天擠著地鐵,在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里當個不大不小的中層,頭頂上是老板畫的餅,肩膀上扛著房貸和車貸,生活就像一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精準而又乏味地運轉(zhuǎn)著。
國慶節(jié)前那幾天,公司里一個新項目上線,我忙得像個高速旋轉(zhuǎn)的陀螺,連著加了半個月的班。
好不容易盼到假期,我只想癱在家里,哪兒也不去。
妻子林曉拿著手機,興致勃勃地跟我商量:“老公,你看這個京郊的親子度假村怎么樣?帶兒子去玩兩天,放松放松?!?/p>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我的私人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外地號碼。
我有點不耐煩地接起來:“喂,哪位?”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山東口音:“……是,是老班長嗎?俺是王大山。”
“王大山?”我愣了一下,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記憶深處一個塵封已久的匣子。
“排長?!”我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聲音都變了調(diào),“我操!排長!是你??!”
“哎!是俺!是俺!”電話那頭,王大山的聲音也激動起來,“老班長,你還聽得出俺的聲音?。 ?/p>
我怎么可能聽不出來!王大山,我們當年的老排長,那個皮膚黝黑、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的漢子,那個在訓練場上對我們比誰都狠,私底下卻會偷偷給我們?nèi)箅u蛋的兄長。
退伍十年,我們天各一方,聯(lián)系得越來越少,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記憶,怎么可能磨滅!
我的血,一下子就熱了。
“排長,你小子跑哪兒去了?這么多年也不來個電話!”我激動得語無倫次。
“這不是……這不是怕打擾你嘛,聽說你在北京混得好,成了大老板了?!蓖醮笊胶┖竦匦χ澳莻€……老班長,跟你商量個事兒?!?/p>
“啥事?你說!”
“俺和連里那幫老伙計,合計了一下,這輩子……還沒親眼看過天安門升旗。俺們想趁著這個國慶,一道兒來北京,看看首都,也……也看看你這個老班長?!?/p>
“來?。”仨殎?!”我一聽這話,胸膛里那股子豪氣瞬間就被點燃了。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熱血沸騰的軍營,眼前浮現(xiàn)出訓練場上的汗水,演習中的硝煙,還有熄燈后,擠在一個宿舍里,光著膀子吹牛的兄弟們。
我拍著胸脯,對著電話大包大攬:“排長,你告訴兄弟們,來!都來!多少人?”
“加上俺,一共十三個?!?/p>
“好!十三羅漢!你們啥也別管,人來了就行!吃!?。⌒?!我全包了!就當是給咱們兄弟,補上那頓欠了十年的慶功酒!”
掛掉電話,我興奮得在客廳里直轉(zhuǎn)圈,心里那叫一個美。
可一回頭,卻看見妻子林曉站在臥室門口,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她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我:“李浩,你剛才說什么?全包?”
我正在興頭上,沒注意到她的情緒,大手一揮:“那當然!我當年的兵,來看我這個老班長,我能讓他們自己掏錢?”
林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十二個人,加上排長是十三個。國慶黃金周的北京,你知道住宿多貴嗎?吃飯、門票、交通……這得花多少錢?你算過沒有?咱家下個月一萬二的房貸還沒著落呢!”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從我頭頂澆了下來??赡枪勺訜嵫€沒涼透,我心里那點“班長”的面子和責任感,讓我覺得她這話特別刺耳。
“錢的事你別管,我來想辦法!”我有點不耐煩,“你一個女人家,不懂我們男人之間的戰(zhàn)友情!當年在部隊,我就是他們的班長,是他們的頭兒!這點擔當,我必須有!”
這是我們第一次因為這件事,鬧得不愉快。
我沉浸在兄弟即將重逢的巨大喜悅里,覺得林曉太小家子氣,太計較了。
我完全沒意識到,這場闊別了十年的重逢,將會以一種我做夢都想不到的方式,給我,也給我的這個小家,帶來一場巨大的風暴。
02
戰(zhàn)友們?nèi)缂s而至。
國慶那天一大早,我開了公司里那輛GL8,又特地叫了個專車,兩輛車去火車站接人。
當我在出站口,看到王大山領著那十二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時,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歲月這把殺豬刀,在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刻下了痕跡。
當年一個個生龍活虎的小伙子,如今都變得皮膚黝黑,兩鬢染霜,手上布滿了老繭。
他們穿著自己最好的衣服,卻依然掩不住那一身的風塵仆仆。
“老班長!”
“班長!”
一聲聲呼喊,把我瞬間拉回了十年前。
我們這幫大老爺們,在人來人往的出站口,激動地擁抱在一起,互相捶打著對方的后背,笑中帶淚。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做的一切決定都是對的。
為了這份情,花多少錢都值!
為了讓這幫一輩子可能就來一次北京的兄弟們“開眼界”,也為了我這個“老班長”的面子,我開啟了瘋狂的“燒錢”模式。
住宿,我沒選那些經(jīng)濟實惠的快捷酒店。
我覺得那太掉價,配不上我們這份情義。
我咬著牙,通過一個做旅游的朋友,在市中心一個胡同里,包下了一個四合院式的精品酒店。
青磚灰瓦,鳥語花香,我跟他們吹噓:“讓兄弟們體驗體驗最地道的老北京風情!”他們一個個嘖嘖稱奇,在院子里摸摸這,看看那,滿臉的新奇。
他們不知道,光這一個星期的住宿費,就花掉了我將近六萬塊。
交通,我更不可能讓他們?nèi)D那人山人海的地鐵。
我直接從租車公司,租了兩輛嶄新的別克商務車,連司機帶導游,全程陪同。
去長城,去故宮,去鳥巢,所到之處,都是專車接送,風光無限。
吃飯,更是我花銷的大頭。我把北京所有叫得上名號的特色館子,都給他們安排上了。
第一天晚上,全聚德的烤鴨,一人一套;第二天,東來順的涮羊銅鍋,銅鍋炭火;第三天,大董的意境菜,讓他們看看啥叫藝術(shù)……
每天晚上,酒桌上必須擺上茅臺或者五糧液。
我們推杯換盞,回憶著軍營里的糗事,唱著當年的軍歌,氣氛熱烈到了極點。
每次結(jié)賬,我都搶著去刷卡,看著服務員遞上來的幾千甚至上萬的賬單,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游玩購物,自然也是我全包。
所有景點的門票,我提前在網(wǎng)上買好。
臨走前,我還特地帶他們?nèi)ネ醺o每個戰(zhàn)友的媳婦、孩子、老人,都買了北京的特產(chǎn)和禮物。
從稻香村的點心匣子,到瑞蚨祥的絲綢圍巾,我堅持讓他們挑最好的。
這一周,我活得像個億萬富翁。我享受著兄弟們投來的那種既羨慕又敬佩的目光,享受著他們一聲聲“還是老班長有本事”的恭維。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可他們不知道,我的信用卡,已經(jīng)刷爆了兩張。為了支付高昂的酒店費用,我甚至悄悄動用了那張存著給兒子上重點小學準備的教育儲蓄卡。
林曉看著我手機銀行APP上,每天不斷跳出的巨額消費短信,心如刀割。
她給我發(fā)微信,打電話,我不是不接,就是敷衍兩句就掛了。
終于,在我又一次刷掉兩萬多塊的飯錢后,林曉徹底爆發(fā)了。
那天深夜,我?guī)е簧砭茪饣氐郊摇?/p>
客廳里亮著燈,林曉坐在沙發(fā)上,眼睛紅腫,面前的茶幾上,扔著一沓銀行的催款通知單。
“李浩,你瘋了!”她看到我,聲音都在發(fā)抖,“你看看這些!看看你這幾天花了多少錢!十八萬八!整整十八萬八!那是我們倆辛辛苦苦攢了三年的錢?。∧氵@是在拿我們?nèi)业奈磥?,給你一個人充面子!”
我也喝了酒,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沖她吼了回去:“這是面子嗎?我告訴你,這不是面子!這是情義!是責任!你懂個屁!”
“我懂!我懂我們下個月就要斷供了!我懂兒子馬上要交的擇校費沒著落了!”林曉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錢沒了可以再掙!”我紅著眼睛,幾乎是咆哮著說出了那句埋在心里十年的話,“可有些東西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當年要不是‘猴子’為我擋了那一下,你現(xiàn)在守的就是寡!我這條命都是撿回來的!我欠他們,欠‘猴子’的!這輩子都欠!”
“猴子”是我們當年一個戰(zhàn)友的外號,也是我心里最深的一道疤。那次演習,因為我的一個失誤,是“猴子”推開了我,自己卻……
這是我第一次在林曉面前,主動提起“猴子”。
但借著酒勁,我沒有深入解釋。
那晚的爭吵,以林曉摔門進了臥室告終。
整個家,氣氛降到了冰點。
接下來的幾天,我雖然依舊在兄弟們面前強顏歡笑,但心里卻壓抑得難受。
我甚至忽略了一些不尋常的細節(jié)。
比如,在吃那些山珍海味的時候,好幾個兄弟都顯得有些拘謹,筷子伸出去,又縮回來。
比如,喝酒的時候,老排長王大山好幾次端著酒杯湊到我身邊,話到嘴邊,又被我“來來來,喝酒”的熱情給堵了回去。
再比如,他們很少主動提想去哪兒,想買什么,總是說:“班長安排就好,我們都聽你的?!彼麄兊难凵窭?,除了高興,似乎還藏著一種我讀不懂的、復雜的情緒。
可當時的我,被所謂的“班長”光環(huán)沖昏了頭腦,完全沒有把這些細節(jié)放在心上。
我以為,他們只是因為不熟悉大城市,所以有些放不開。
03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一周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很快就到了送站的日子。
這七天,我身心俱疲,錢包空空如也,還跟妻子鬧到了冷戰(zhàn)的地步。
但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我依然覺得,這一切,都值了。
我把公司那輛GL8的油加滿,又叫了一輛專車,親自開車將12位戰(zhàn)友送到了北京西站。
火車站廣場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拖著行李箱、行色匆匆的旅客。
我?guī)退麄儼汛蟀“男欣顝能嚿习嵯聛?,又一個個送到進站口。
我心里已經(jīng)醞釀好了告別的場景:我們這幫經(jīng)歷過生死的兄弟,一定會抱頭痛哭,依依不舍,約定著下一次的重逢。
我甚至都想好了我的臨別贈言,我要告訴他們,無論什么時候,無論混得好壞,北京,永遠有我這個老班長在,這里就是他們的家。
進站口的欄桿前,人潮涌動。
我?guī)妥詈笠粋€兄弟把一個沉重的特產(chǎn)禮盒放好,拍了拍手,清了清嗓子,正準備發(fā)表我的“演說”。
老排長王大山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那張被風霜刻滿了皺紋的臉上,表情有些復雜。
他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給我一個熊抱,只是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千言萬語,最終只匯成了一句極其簡單的話:
“老班長,辛苦了。謝謝招待?!?/p>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躲閃,沒有直視我的眼睛。
緊接著,其他的戰(zhàn)友也紛紛圍了上來,附和著。
“謝謝班長?!?/p>
“班長,你太客氣了?!?/p>
“班長,我們回去了,你多保重。”
沒有擁抱,沒有熱淚,甚至沒有多余的寒暄和不舍。
他們的表情,出奇地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我無法理解的、想要盡快離開的局促。
說完,他們就一個個轉(zhuǎn)身,隨著擁擠的人流,朝著檢票口走去。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我準備好的一肚子臨別贈言,像被一塊巨石,死死地堵在了我的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還停在半空中,就那么看著那12個我掏心掏肺招待了一周的兄弟,那12個熟悉又突然變得無比陌生的背影,很快就匯入了嘈雜的人群,消失在了檢票口的盡頭。
周圍的一切聲音,仿佛都在那一刻離我遠去。
我的耳朵里,只剩下他們那句輕飄飄的、客氣得近乎疏遠的——“謝謝招待”。
這四個字,像四根冰冷的針,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
它與我付出的那18萬8千塊的真金白銀,與我和妻子那場歇斯底里的激烈爭吵,與我心中那份自以為重于泰山的戰(zhàn)友情義,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可笑的對比。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失落和冰冷的寒意,猛地從我的腳底升起,迅速傳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傾其所有、演了一場獨角戲的小丑,一個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我開始瘋狂地自我懷疑:難道這十年的“戰(zhàn)友情”,只是我的一廂情愿?難道在他們眼里,我只是一個在北京混得不錯、可以用來“打秋風”的老熟人?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車站的廣播響起,催促著旅客們進站。
冷風吹過,我才感到了一絲刺骨的涼意。
04
接下來的五天,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情緒低谷。
我像個被抽掉了靈魂的木偶,每天按時上下班,開會,寫報告,但魂不守舍。
同事跟我說話,我常常要反應半天?;氐郊遥撬罋獬脸?。
我和林曉的冷戰(zhàn)在持續(xù)升級。
她大概是看我狀態(tài)不對,試探性地跟我說過幾次話,想緩和關(guān)系,都被我用沉默給頂了回去。
我不想跟她說話,更不想承認,她當初的擔憂,或許是對的。
我心里堵得慌,那18萬8的窟窿,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
更讓我難受的,是那種被“背叛”的感覺。
我一遍遍地回想送站那天的場景,那句“謝謝招待”像魔咒一樣在我腦子里循環(huán)播放。
我甚至開始后悔,后悔自己當初為什么要把戰(zhàn)友情看得那么神圣。
第五天晚上,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味。林曉竟然難得地做了一桌子我愛吃的菜。
我沒什么胃口,換了鞋,就想直接進書房。
“李浩?!绷謺栽谏砗蠼凶×宋?。
我沒回頭,聲音沙啞地問:“又怎么了?”
身后沉默了一會兒,林曉的腳步聲走近了。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指責我,也沒有冷漠地不理我,而是默默地從身后,搬過來一個用紅藍白三色蛇皮袋包裹得嚴嚴實實、沾滿了塵土的大包裹,重重地放在了客廳的地板上。
“這是什么?”我皺了皺眉。
“今天下午收到的快遞,從山東寄過來的?!绷謺缘谋砬楫惓碗s,有驚訝,有心疼,還有一絲愧疚,“寄件人是王大山,地址是他們村的村委會?!?/p>
一聽到“王大山”這個名字,我心里的火又竄了起來。我冷笑一聲:“怎么?這是覺得上次帶的特產(chǎn)不夠,又給我寄了點土豆地瓜過來?”
林曉沒有理會我的嘲諷,只是蹲下身,用剪刀劃開了包裹外面纏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膠帶。
我本來不想看,但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
隨著蛇皮袋被劃開,露出了里面的東西。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