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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慶年，你去不去？這可是豪華游輪??！"小林靠在我工位旁邊，手里晃著剛打印出來的行程單。

我正盯著電腦屏幕，頭也沒抬："去，肯定去，我都準備好行李了。"

"那就好，咱們到時候一個房間，我可提前跟人事申請了。"小林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話音剛落，我的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媽媽"兩個字。我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母親壓抑的哭聲："慶年，你爸他……他沒了。"

手機差點從手里滑落。小林看到我的臉色，笑容瞬間凝固。

01

十二月的最后一個工作日，公司年會在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舉行。我們這些普通員工難得能踏進這種地方，穿著平時的商務(wù)裝都顯得有些拘謹。

"各位同事，今年公司業(yè)績突破了五千萬，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老板站在臺上，手里舉著話筒，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我坐在第三排，旁邊是入職一年的小林。他激動地湊過來："聽說今年年終獎要翻倍！"

"別光想著錢，說不定還有別的驚喜。"財務(wù)部的張姐在前排回頭說道。

老板清了清嗓子，等掌聲漸弱："除了年終獎，我還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全體員工，豪華游輪五日游！"

整個宴會廳瞬間沸騰了。同事們激動得站起來，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我也忍不住和小林擊掌慶祝。

"星辰號，目前國內(nèi)最豪華的游輪之一，五天四夜，包吃包住包玩！"老板繼續(xù)宣布著細節(jié)。

小林掏出手機就開始搜索："我去，這船光預(yù)訂一個房間就要兩萬多！老板這次真是下血本了。"

"什么時候出發(fā)？"有人大聲問。

"三天后，元旦假期！大家提前準備好，公司已經(jīng)替你們辦好了所有手續(xù)。"

散會后，辦公室里到處都是討論游輪的聲音。設(shè)計部的幾個女孩子已經(jīng)開始商量要買什么衣服拍照，銷售部的老王在研究船上有哪些娛樂設(shè)施。

我回到工位，打開購物網(wǎng)站，想著該準備些什么。這是我工作三年來，第一次有機會坐游輪。從小在內(nèi)陸城市長大，對大海總有種特別的向往。

"慶年，咱倆到時候申請一個房間吧？"小林拉了把椅子坐到我旁邊。

"行啊，正好我也不想一個人住。"

"我已經(jīng)開始期待了，五天啊，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小林伸了個懶腰，"今年這單子跑得我都快累死了。"

我點點頭。這一年確實不容易，為了沖業(yè)績，加班到深夜是常態(tài)。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大家都格外珍惜。

第二天，人事部發(fā)來了詳細的行程安排。第一天在船上熟悉環(huán)境，第二天靠港游覽海濱城市，第三天海上娛樂活動，第四天再次靠港，第五天返程?？粗苊苈槁榈陌才?，我的心情也跟著興奮起來。

"我媽說讓我多拍點照片給她看。"小林舉著手機給我看他和他媽媽的聊天記錄。

"到時候拍個夠。"我笑著說。

02

出發(fā)前三天的晚上，我剛從超市買完日用品回到出租屋。洗完澡，正準備整理行李箱，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我愣了一下。母親很少這個時間打電話，通常都是周末才聯(lián)系。

"媽，怎么了？"我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的，聽得我心里一緊。

"慶年，你爸他……他沒了。"

"什么？"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下午在工地干活，突然就倒了，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是心梗，搶救了兩個小時，還是沒救回來……"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哽咽。

我坐在床邊，手機緊緊貼著耳朵，卻不知道該說什么。父親今年才五十六歲，平時身體一直挺好，怎么會突然……

"媽，你別哭，我現(xiàn)在就回去。"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好，好……你路上小心。"

掛斷電話，我看著攤在床上的行李，游輪、海濱、歡樂的假期，一瞬間都變得遙不可及。我打開訂票軟件，查最近一班回老家的火車。最快的一班是晚上十一點，硬座，還剩三張票。我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給人事主管發(fā)了條消息："張姐，我爸突然去世了，我需要請假回家處理后事，游輪可能去不了。"

消息發(fā)出去不到一分鐘，張姐就回了電話："慶年，節(jié)哀。假期沒問題，你安心處理家事，公司這邊我會安排的。"

"謝謝張姐。"

"需要幫忙就說，別客氣。"

我又給小林打了電話，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天啊，怎么會這樣……"小林的聲音里滿是震驚，"你現(xiàn)在一個人嗎？需要我陪你去車站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們好好玩，回來給我講講。"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好好處理家事，回來給你帶禮物。"小林頓了頓，"一路平安。"

收拾簡單的行李，我看了一眼那個裝滿夏裝和泳褲的行李箱，最終還是換成了雙肩包，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和黑色外套。

晚上十點半，我拖著背包走出小區(qū)。街上的霓虹燈照常閃爍，路過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似乎在期待即將到來的新年假期。我叫了輛車去火車站。

"小伙子這么晚趕車，是要回家過年嗎？"司機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

"嗯，有點急事。"我簡短地回答，不想多說。

"早點回家也好，外面再好，還是家里舒服。"司機繼續(xù)說著，我只是應(yīng)付性地點點頭。

火車站人不多，候車大廳里三三兩兩坐著趕夜車的旅客。我找了個角落坐下，掏出手機。工作群里，同事們還在討論游輪的事情，有人發(fā)了準備好的行李箱照片，有人在問船上的天氣怎么樣。

我默默地看著這些消息，卻不知道該回復(fù)什么。

03

火車在夜色中緩緩啟動。硬座車廂里擠滿了人，空氣中混雜著方便面和汗味的氣息。我找到座位坐下，旁邊是一位抱著孩子的婦女，對面是兩個看起來像民工的中年男人。

"小伙子，回家過年??？"對面的男人主動搭話。

我搖搖頭："回去辦點事。"

"哦。"男人也沒再多問，和同伴聊起了他們的話題。

我靠著窗戶，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車廂里的燈光昏暗，不時有人經(jīng)過走道，拖著行李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手機震動了幾下，是工作群里的消息。我點開看，財務(wù)部的劉姐在問："慶年真的不去了嗎？好可惜。"

小林回復(fù)："他家里有事，下次有機會再一起。"

"那行，咱們替他多玩一點。"

"幫他拍點照片帶回來。"

看著這些對話，我鼻子一酸。父親去世的消息還沒有真實感，好像只是一場夢。明天醒來，他還會像往常一樣，在工地上忙碌，晚上回家和母親一起做飯，催我找對象。

火車行駛了一夜。天亮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醒來時脖子酸痛。車廂里的人換了一批，空氣依然渾濁。

手機顯示早上七點半，還有三個小時到站。我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冷水讓我清醒了些。回到座位，翻出包里的面包啃了幾口，味同嚼蠟。

十點半，火車終于到站。我提著背包走出車站，老家小鎮(zhèn)的冷風(fēng)迎面吹來，比城市里冷得多。

舅舅在出站口等著。他穿著深色的棉襖，看到我就快步走過來。

"慶年，來了。"舅舅接過我的包，眼眶有些紅。

"我媽呢？"

"在家里，親戚們都在幫忙。"舅舅嘆了口氣，"你爸走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沒想到。"

我們坐上舅舅的面包車，穿過小鎮(zhèn)熟悉的街道。這里幾乎沒什么變化，還是記憶中的樣子。路過父親常去的早餐店，老板正在揭籠屜，熱氣騰騰。

"你爸前兩天還來買過包子。"舅舅像是自言自語。

我沒有接話。車子拐進老街，停在家門口。院子里停著幾輛車，門口掛著白色的布條。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04

客廳里擺著一口棺材，父親安靜地躺在里面。母親坐在旁邊，穿著粗布的喪服，頭發(fā)凌亂，臉色憔悴得讓人心疼。看到我進來，她站起身，眼淚又流了下來。

"慶年，你可算回來了。"

我走過去，跪在棺材前。

父親的臉上蓋著白布，我掀開一角，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他閉著眼睛，表情平靜，好像只是睡著了。

"爸。"我叫了一聲，聲音哽咽。

親戚們陸續(xù)來勸我起來。姑姑遞給我一杯水："慶年，節(jié)哀，你爸走得不痛苦，醫(yī)生說心梗發(fā)作很快，人沒受罪。"

我接過水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房間里彌漫著燒紙的味道，墻上掛著父親年輕時的照片，那時候他還很精神，笑得很開心。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機器人一樣，按照習(xí)俗處理各種事情。請道士做法事，通知親友，準備葬禮用品。鎮(zhèn)上的人陸續(xù)來吊唁，說著千篇一律的安慰話。

母親幾乎哭干了眼淚，整個人瘦了一圈。我陪著她守靈，一夜一夜地坐在靈堂前，聽著外面風(fēng)吹過樹葉的聲音。

第三天晚上，守靈的人少了些。我坐在院子里，點了支煙。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小林發(fā)的朋友圈：一張游輪甲板的照片，夕陽把海面染成金色，配文是"人生巔峰"。

我看著那張照片，想象著此刻的他們正在享受假期。游輪上應(yīng)該很熱鬧，自助餐廳里擺滿了食物，甲板上有人在拍照，酒吧里放著音樂。那是另一個世界，和這個充滿哀傷的小院形成鮮明對比。

"在看什么？"母親端著碗粥走過來。

"沒什么，同事發(fā)的照片。"我收起手機。

"你們公司不是組織旅游嗎？你怎么沒去？"母親在我旁邊坐下。

"爸的事情更重要。"

"唉，你爸要是知道耽誤了你的旅游，得多自責(zé)。"母親的眼淚又流下來，"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拖累你。"

"媽，別這么說。"我握住母親的手，"我是他兒子，這是應(yīng)該的。"

第五天，出殯的日子。天空飄著小雨，氣溫更低了。一大早，院子里就擠滿了人。按照鎮(zhèn)上的習(xí)俗，要把棺材抬到山上的墓地。

我和幾個表兄弟抬著棺材，走在泥濘的山路上。母親跟在后面，哭得站不穩(wěn)，被姑姑和舅媽扶著。道士在前面敲著鑼，口中念念有詞。

墓地在半山腰，視野開闊，可以看到整個小鎮(zhèn)。棺材緩緩放進墓穴，我鏟起一捧土，撒在上面。這一刻，父親真的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下葬后，親戚們陸續(xù)離開。鎮(zhèn)上辦完喪事的習(xí)俗是要請大家吃頓飯，舅舅在鎮(zhèn)上的飯店訂了幾桌。我陪著母親坐在主桌，聽著親戚們說著安慰的話。

"慶年，你要好好照顧你媽。"

"你爸走了，家里就靠你了。"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說。"

我一一點頭應(yīng)著，心里卻空落落的。吃完飯，天已經(jīng)黑了。親戚們散去，家里突然安靜下來。母親坐在客廳里，看著父親的遺像發(fā)呆。

"媽，早點休息吧。"

"你明天就要走了嗎？"母親問。

"嗯，公司還有事。"

"好，去吧，別擔(dān)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母親擦了擦眼淚，"你在外面也要照顧好自己，別讓你爸擔(dān)心。"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東西。房間還保持著我高中時的樣子，墻上貼著褪色的海報，書架上擺著舊課本。我打開衣柜，翻出一件父親的舊外套，上面還有他的味道。

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拿起來看，是公司群里的消息。設(shè)計部的小王發(fā)了張照片，是游輪餐廳的自助餐，各種海鮮擺了一桌。

"最后一天了，吃個夠本！"

"明天就回去了，好舍不得。"

"這幾天玩得太開心了。"

我看著這些消息，打字回復(fù)："玩得開心就好。"

很快，小林回了我："慶年，家里事情處理得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明天回去。"

"那就好，到時候見面聊。"

放下手機，我躺在床上。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上。明天，我要回到城市，回到工作，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墒歉赣H已經(jīng)不在了，這個家也變得不完整了。

05

第六天早上，母親執(zhí)意要送我去車站。她準備了一大包吃的，塞進我的背包里。

"路上餓了就吃，別省錢。"

"知道了媽。"

"到了給我打電話。"

"好。"

舅舅開車送我們?nèi)ボ囌?。車上，母親一直握著我的手，眼睛紅紅的。

"慶年，你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

"媽，你也是。"

"我沒事，鎮(zhèn)上都是熟人，有什么事他們會幫忙的。"母親停頓了一下，"你爸走了，我就你一個兒子了，你可要好好的。"

"我會的。"

到了車站，母親一直把我送到檢票口。我回頭看她，她站在人群里，頭發(fā)花白，背有些駝，突然顯得特別蒼老。

"媽，回去吧，別在這站著了。"

"好，好。"母親擦著眼淚，"去吧。"

火車上，我找到座位坐下。這次是動車，環(huán)境比來時好多了。我掏出手機，想給小林打個電話，問問他們什么時候到。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我又試著打給其他幾個同事，銷售部的老王，設(shè)計部的小張，人事部的劉姐，所有人的電話都打不通。

奇怪。我打開微信，給小林發(fā)了條消息："到了嗎？"

消息發(fā)出去，顯示已送達，可是一直沒有回復(fù)。我又給工作群發(fā)了條消息："大家都回來了嗎？"

群里很安靜，沒有人回應(yīng)。我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按照行程安排，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船了。可能是在路上，信號不好？

我沒再多想，靠在座位上閉目養(yǎng)神。這幾天太累了，身體和心理都透支了。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醒來時火車已經(jīng)快到站了。

下車后，我直接打車回出租屋。司機是個話多的大叔，一路上問東問西。

"小伙子，出去玩了？"

"回老家了。"

"老家哪里？"

"南邊的一個小鎮(zhèn)。"

"哦，現(xiàn)在年輕人都出來打工了，老家越來越冷清。"

我應(yīng)付著回答，心思并不在對話上。到了樓下，我付了錢，拖著疲憊的身體上樓。

打開門，屋里積了一層灰。我放下背包，先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報平安，然后癱在沙發(fā)上。手機又震動了幾下，我拿起來看，還是沒有任何回復(fù)。

我開始覺得不對勁。給人事部辦公室打電話，響了十幾聲，沒人接。又給老板的手機打，關(guān)機。

"到底怎么回事？"我皺著眉頭，心里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起身打開電視，隨意換著臺。新聞頻道正在播放天氣預(yù)報，財經(jīng)頻道在分析股市，娛樂頻道在介紹新電影。我繼續(xù)按著遙控器，突然，畫面切換到一條滾動新聞。

"各位觀眾，我們繼續(xù)關(guān)注'星辰號'游輪失聯(lián)事件的最新進展。"

星辰號？我的手一抖，遙控器差點掉下來。

畫面切換到海面的鏡頭，幾艘救援船在搜索，海面上漂浮著一些救生衣和碎片。一個穿著制服的海事局官員站在鏡頭前，面色凝重。

"經(jīng)過72小時的全力搜救，我們很遺憾地宣布……"官員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根據(jù)目前掌握的情況，星辰號上198名乘客和船員……全部遇難。"

我整個人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