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jīng)·系辭》有云:“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strong>
意指智慧之人,能從最微小的跡象中,洞察事物的先兆與吉兇,并及時做出應對。
天地萬物,皆有其“幾”。于人而言,日常的衣食住行,看似尋常,實則暗藏玄機。
尤其是在某些特殊的時節(jié),譬如,當中元節(jié)鬼門大開,陰陽交錯之時,你身上所穿的衣服顏色,或許,就成了那個決定你當晚,是能安然入睡,還是會與另一個世界的“不速之客”,不期而遇的,微妙“先兆”。
01.
“……都說了,不讓你穿那件紅色的風衣!你怎么就是不聽!”
電話那頭,蘇琳的奶奶,聲音又急又氣。
“奶奶,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還信這個?”蘇琳一邊對著鏡子,整理著自己身上那件最新款的、剪裁利落的鮮紅色風衣,一邊不耐煩地答道,“就是個傳說故事而已。再說了,我是去拍照采風,搞藝術創(chuàng)作,不是去參加什么祭祀活動。”
“你這孩子!”奶奶的聲音,都快急哭了,“今天,是七月十四!鬼節(jié)!你一個人,在那種幾百年歷史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晚上,穿一身紅出去亂逛……你……你這是在引鬼上身?。 ?/p>
“好了好了,奶奶,我保證天黑前就回客棧,行了吧?不說了,朋友催我了?!?/p>
蘇琳敷衍了幾句,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她是個美術學院攝影系的學生,為了完成畢業(yè)作品,特地來到了這座以“中元節(jié)祭河神”傳統(tǒng)而聞名的江南水鄉(xiāng)——風橋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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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看來,奶奶的那些“禁忌”,不過是早已過時的、愚昧的迷信。
而這身紅色,在今晚這種以青、灰、黑為主色調的古鎮(zhèn)環(huán)境中,將會是最亮眼、最出片的“藝術對比”。
傍晚,蘇琳扛著相機,走出了客棧。
古鎮(zhèn)的石板路上,早已亮起了一盞盞昏黃的燈籠。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擺上了香案、祭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香燭與紙錢燃燒后,特有的、嗆人的味道。
街上,幾乎沒有什么行人。
偶爾有幾個鎮(zhèn)上的居民路過,看到那一身紅衣、格外顯眼的蘇琳,都像是見了瘟神一般,露出驚恐的表情,然后,遠遠地繞道而行。
蘇琳,只覺得他們可笑。
她來到鎮(zhèn)子中央那條穿城而過的“忘川河”邊。河面上,已經(jīng)漂浮起點點燭光,那是鎮(zhèn)民們?yōu)槭湃サ挠H人,放下的“河燈”。
燭光搖曳,水霧氤氳,整個場面,帶著一種靜謐而又詭異的美感。
蘇琳興奮地舉起相機,開始不斷地按動快門。
她沒有注意到,當她那一身鮮紅的倒影,映入漆黑的河水之中時,那些原本緩緩漂流的河燈,竟仿佛受到了某種吸引,開始一絲絲、一縷縷地,朝著她的方向,聚集而來。
河底,那些看不見的陰影,也似乎,變得更深,更濃了。
02.
拍完河燈,蘇琳心滿意足地準備返回客棧。
她抄了條近路,拐進了一條幽深、狹窄的巷弄。
巷子里,沒有燈籠,只有斑駁的墻壁,和被月光拉得長長的、歪歪扭扭的影子。
“噠……噠……噠……”
蘇琳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巷子里,顯得格外清新。
可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除了她自己的腳步聲,似乎,還有另一種聲音,混雜了進來。
“滴……答……滴……答……”
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人,穿著一雙濕透了的鞋子,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蘇琳的心,猛地一緊。
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可那“滴答”聲,也隨之加快,始終,與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猛地回頭!
身后,空無一人!
只有濕漉漉的青石板,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冷光。
“是……是幻覺嗎?”
蘇琳咽了口唾沫,安慰著自己,繼續(xù)往前走。
可這一次,除了那“滴答”的腳步聲,她,還聽到了一些別的聲音。
一些,細碎的、仿佛來自四面八方的、竊竊私語。
那些聲音,像是在叫她的名字,又像是在夸贊她身上的衣服。
“好……好漂亮的新娘子……”
“嫁……嫁給我……”
蘇琳的頭皮,瞬間炸開了!
她再也顧不得什么,拔腿,便開始瘋狂地向前跑!
那詭異的腳步聲和私語聲,如同附骨之疽,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后。
就在她即將跑出巷子口時,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民國時期藍色短褂的小男孩。他低著頭,看不清面容,只是,對著蘇琳,伸出了一只慘白的小手,指了指巷子深處,一個更黑暗的岔路口。
他似乎,是在為她“引路”。
蘇琳看著那個詭異的小男孩,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住了。
她尖叫一聲,也不管什么方向了,瘋了一樣地,朝著另一個方向,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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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砰!”
蘇琳連滾帶爬地沖回客棧,用盡全身的力氣,甩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門,將背后那無盡的黑暗與詭異,隔絕在外。
她背靠著門,身體,抖如篩糠。
“姑娘,你……你這是怎么了?”
客棧的老板娘,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婆婆,被這巨大的聲響驚動,提著一盞馬燈,從柜臺后走了出來。
當她看清蘇琳那張煞白的臉,以及,那身在昏暗燈光下,依舊刺眼無比的紅色風衣時,她那慈祥的臉上,瞬間,被驚恐與后怕所取代。
“哎喲!我的傻姑娘喂!”老婆婆一拍大腿,連忙走上前,拉著蘇琳,遠離了那扇大門。
“你……你這身衣服!今晚,你怎么敢穿這身衣服出去啊!”
老婆婆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紅,是陽間至陽之色,也是嫁娶的喜慶之色?!彼龎旱土寺曇?,神情無比的嚴肅,“可你知不知道,這陰間的孤魂野鬼,多是生前有所遺憾之人。你在這鬼門大開之夜,穿得如同一位待嫁的新娘,在外面游蕩。在它們眼中,你,就是它們苦苦等待的‘鬼新娘’!它們,是想……是想把你‘娶’回去?。 ?/p>
蘇琳聽得遍體生寒,想起巷子里那句“好漂亮的新娘子”,胃里,便是一陣翻江倒海。
老婆婆看著她那幾乎要嚇破了膽的模樣,嘆了口氣,從柜臺的抽屜里,取出了一個用黃布縫制的、小小的香囊,塞到了蘇琳的手里。
“拿著。這里面,是艾草、桃木屑和開了光的朱砂。雖不能除根,但至少,能讓那些東西,今晚,不敢再輕易靠近你的房間。”
蘇琳死死地攥著那個香囊,那一點點溫度,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她逃也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間,將門窗,全部死死地鎖住,然后,撥通了奶奶的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她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將剛才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奶奶。
電話那頭的奶奶,又是心疼,又是后怕,連連念叨著“阿彌陀佛”。
“琳琳,你聽我說!現(xiàn)在,把你身上那件紅衣服,立刻,脫下來!用個袋子裝好,千萬,千萬不要再碰!”
“還有!你這次出門,有沒有帶……有沒有帶那種,灰白色的衣服?”奶奶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地緊張。
蘇琳一愣,想起了自己行李箱里,那件為了搭配,新買的、時下最流行的“高級灰”連衣裙。
“帶……帶了。奶奶,這顏色,又有什么問題?”
“什么高級灰!那叫‘死人灰’!”奶奶的聲音,尖銳得近乎嘶吼,“那是燒給死人的紙錢,燒完之后,剩下的灰的顏色!你穿那個顏色,就等于,在自己腦門上,貼了一張‘我是你們那邊的人’的標簽!你……你這是怕那些東西,找不到你嗎?!”
“滋啦——”
奶奶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里,便傳來了一陣刺耳的電流聲,隨即,徹底斷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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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蘇琳,徹底崩潰了。
她看著自己那滿滿一箱,曾經(jīng)讓她引以為傲的、五顏六色的漂亮衣服。
此刻,那箱子,在她眼中,卻如同一口,裝滿了催命符的,精致棺材。
這件紅色的,會招來“鬼新郎”。
那件灰白的,會讓她被當成“同類”。
她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是中元節(jié)的正日。
蘇琳,一整天,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不敢出門一步。
她想立刻離開這個詭異的小鎮(zhèn),可客棧老板娘告訴她,按照鎮(zhèn)上的規(guī)矩,七月十五這一天,所有的車船,都停運。
為的,是把路,讓給那些,從陰間回來探親的“客人們”。
蘇琳,成了一個,被困在孤島上的囚徒。
夜,再次降臨。
這一次的夜晚,比昨夜,要“熱鬧”得多。
蘇琳躲在被子里,能清晰地聽到,窗外的石板路上,傳來各種各様?shù)?、嘈雜的聲音。
有車輪滾動的“咕?!甭暎需F鏈拖地的“嘩啦”聲,有女人的哭泣聲,有男人的談笑聲,甚至,還有小販的叫賣聲……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窗外,正有一個,她看不見的、無比繁華的“夜市”,正在開張。
她死死地捂住耳朵,可那些聲音,卻仿佛能穿透一切,直直地,鉆進她的腦子里。
“咚?!?/p>
“咚。”
“咚?!?/p>
她的房門,突然,被什么東西,輕輕地,敲響了。
蘇琳嚇得魂飛魄散,連呼吸,都停止了。
她死死地盯著那扇,由老舊的木板和糊窗紙組成的房門。
在昏暗的燭光下,兩個巨大的、一黑一白的、瘦長的影子,緩緩地,投射在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上。
那影子,高得,幾乎要頂?shù)椒苛骸?/p>
其中一個白色的影子,還戴著一頂,極高極高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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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蘇琳,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被她用桌子、椅子、所有能搬動的東西,都死死抵住的房門,竟“吱呀”一聲,自己,緩緩地,打開了。
兩個身影,如同沒有實體一般,穿過那些障礙物,輕飄飄地,“滑”了進來。
左邊的,一身黑袍,面容肅穆,手中,拿著一條漆黑的鐵鏈。
右邊的,一身白衣,面色慘白,舌頭,長長地,拖在胸前,頭頂,戴著一頂寫著“一見生財”的高帽。
黑白無常!
蘇,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要當場昏死過去。
可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陰氣,讓她,又不得不,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
黑無常范無救,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只是用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冷冷地,打量著她。
白無常謝必安,則向前,飄了一步。
他那張慘白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絲,類似于“無奈”的表情。
他開口了,聲音,像是無數(shù)張砂紙,在相互摩擦,干澀,而又刺耳。
“陽女,蘇琳。生于甲子年,庚午月……”
他,竟準確地,報出了蘇琳的生辰八字。
“你,可知罪?”
蘇-琳,早已嚇得,說不出半句話,只能,拼命地,搖頭。
“哼。”一旁的黑無常,冷哼一聲,如同寒冰撞擊。
白無常,擺了擺手,繼續(xù)用那干澀的聲音說道:“你,陽壽,本未盡。我兄弟二人,也并非,是來勾你的魂?!?/p>
“只是,你這女娃,無知無畏,在這鬼門大開的七月半,連續(xù)兩日,身著‘大忌’之色,招搖過市。已然,驚動了此地,數(shù)百孤魂,擾亂了陰陽之間的,既定秩序?!?/p>
“我等,奉地府之命,特來,查問。順便,也給你這無知小輩,一個警告?!?/p>
蘇琳,聽到自己暫時,還不用死,那被恐懼占據(jù)的大腦,終于,恢復了一絲運轉的能力。
她看著眼前這兩位,傳說中,執(zhí)掌生死大神,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了一句,帶著哭腔的問話。
“究竟……究竟是哪幾種顏色……不能穿?”
白無常看著她那副因為無知而闖下大禍的、可憐的模樣,再次嘆了口氣。
“也罷。無知者無罪。今日,便讓你做個明白鬼……不對,是做個明白人。”
“你且聽好,除了那人人皆知的大紅大黑,還有幾種看似尋常,卻萬萬不可輕易上身的顏色。這其中,最忌諱的,有三種?!?/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