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2月，黃埔同學會里有人悄聲感嘆：‘昆侖關那場硬仗，杜聿明手下真狠?！咕驮谶@樣一句隨口而出的驚嘆中，第五軍的鋒芒穿透了夜色。剛剛結束的昆侖關戰(zhàn)斗，把一支年輕的機械化勁旅推上了時代風口，也讓三位將星跟著軍長的名聲一起炸響。三個人，三條截然不同的軌跡，卻在同一面軍旗下交匯，他們是戴安瀾、邱清泉、廖耀湘。

要說第五軍，為何能在短短幾年內由普通整編部隊變成“鐵馬雄師”，光靠裝備還遠遠不夠。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蔣介石給杜聿明塞了一張“采購清單”——坦克、裝甲車、速射炮，一樣都不能少?？烧嬲屘箍碎_得起來的是人。于是黃埔各期學員里最有沖勁、最能挨罵、也最愿意鉆坦克艙的人，被一股腦兒挑進200師。戴安瀾就是在那時候走進杜聿明視野的。

“把師長位置讓出來給戴么？行，但我要看到他能在野戰(zhàn)里壓住日本人?！?939年春，杜聿明試探著對參謀長說。短暫的磨合后，戴安瀾坐上200師指揮席。隨之而來的昆侖關戰(zhàn)役驗證了這次人事調整。短短數(shù)日，200師甩開兩個側翼，用BT-5坦克把日軍最硬的第三十一聯(lián)隊撕成兩截。擊斃旅團長中村正雄的消息傳回重慶，蔣介石批了一份電報：“當代標準青年將領，可嘉！”文字不多，卻是當時對前線軍官的最高褒獎。

如果說勝利最能刺激士氣，那遠征緬甸則是更殘酷的歷練。1942年初，英軍請求增援，蔣介石把第五軍主力派往同古。熱帶雨林、高溫濕土、補給線被白人盟友時斷時續(xù)，戴安瀾仍咬牙守了十二天。英軍參謀部事后記錄：“中式軍隊防御堅如鋼骨?！笨上Щ爻搪飞?，日軍埋伏在滾燙的山道。戴安瀾被一顆流彈擊中腹部，他咬著牙說的最后一句：“把部隊帶出去，路必須保住。”半月后，這位猛將葬在印度伊洛瓦底江畔，終年僅38歲。

戴安瀾的犧牲，將第五軍的權杖推到邱清泉手里。有人覺得他氣質太文，拿不起鋼刀，其實邱瘋子外號絕非浪得虛名。黃埔一期畢業(yè)后，他被送到德國研修裝甲兵戰(zhàn)術。回國時，行李里除了書就是詩稿。行軍之余，他能在牛皮軍用地圖背后寫下“烽火連山樹，刀光照彈痕”，轉身又鉆進坦克舷窗指點火力配系。昆侖關之后，他把實戰(zhàn)心得整理成《教戰(zhàn)一集》，總結步坦協(xié)同的九條硬規(guī)格。蔣介石批閱后批注：“此文可當教材流傳?！蹦且荒辏瑖裾娛挛瘑T會還沒來得及編正式裝甲條令，邱清泉已經搶先給部隊立了操作規(guī)矩。

除了手上的鋼筆，他的另一件“武器”是速度。1944年桂柳會戰(zhàn)，邱清泉率暫編第二軍沿湘桂鐵路反撲，行軍三晝夜不拆防，部隊體力幾乎透支，卻在柳州外圍截住日軍增援線。有人統(tǒng)計，那段時間邱清泉一共睡了六個小時，每次閉眼不到十五分鐘。就在這種近乎瘋子的節(jié)奏里，他的部隊硬生生拖住了日軍第十三軍，為中國遠征軍從緬北反攻贏得喘息。

相比邱清泉的急風驟雨，廖耀湘更像一把冷靜的手術刀。這個湖南漢子先在黃埔第六期摸爬滾打，又赴法國圣西爾深造，滿腦子條分縷析的西式兵學。1937年底南京保衛(wèi)戰(zhàn)，他帶領一個團從挹江門拼到紫金山腳，戰(zhàn)后部隊損失過半?yún)s保持隊形撤出。杜聿明看在眼里：“這人用兵精細，整給我一個師?！辈痪弥螅戮幍诹姵闪?，廖耀湘任軍長。他給部下定下三條：槍膛里永遠有最后一發(fā)、分隊長必須會講地圖、拉練時每五分鐘糾正一次列隊。毛病摳得細，可正因為摳，才把這支20000人的隊伍打造成日后出緬甸的尖刀。

1945年初，滇緬公路重開在即。廖耀湘奉命與英印軍協(xié)同向八莫推進。地形惡劣，補給線長，盟軍顧慮重重。廖耀湘卻大膽穿插，用兩個加強團繞過日軍前沿陣地，直插八莫后側的密支那河渡口。日軍被迫抽調預備隊回援，正面防線頓時松動。短短一周，新六軍旗幟就插在八莫城頭。來了視察的魏德邁握著廖耀湘的手，“Chinese Tiger”這個名號自此傳開。

有意思的是，這三位悍將雖然都出自黃埔，但性格南轅北轍。戴安瀾沖在最前，像一把撞錘；邱清泉兼文帶武，犀利又帶些書卷氣；廖耀湘沉穩(wěn)克制，擅長算計時機。杜聿明把他們放在不同階段、不同方向使用，恰如給同一把軍刀配上三種刀鋒?？箲?zhàn)八年，第五軍機動于華南、華中、緬北三線，總投入戰(zhàn)斗百余次，平均勝率高出友鄰部隊一成以上。蔣介石對外宣稱：“第五軍有勝算，我放心?！?/p>

遺憾的是，時代風云翻轉太快。1949年冬，邱清泉和廖耀湘先后在大陸戰(zhàn)場折戟，昔日“鐵馬雄師”終究散落。盡管結局不盡如人意，但在抗擊外侮的那一頁，他們曾以血肉之軀托起機械化的鋼鐵洪流。三位悍將的履歷證明，裝備可以購置，戰(zhàn)術能夠學習，而真正讓部隊有靈魂的，是指揮官對勝利的執(zhí)拗與對士兵的擔當。就憑這一點，他們足以留名兵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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