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她緊緊攥住那張羊皮地圖。
像是抓住了沉浮幾十年的救命稻草。
周圍的宮女和太監(jiān),從未見過一向沉穩(wěn)端莊的皇后如此失態(tài)。
馬皇后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再由白轉(zhuǎn)青。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眼中涌起了滔天的波瀾。
仿佛有萬千被歲月塵封的往事在胸中翻騰。
“這……這是……”
她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塵世間最難以置信的東西。
突然,她猛地抬起頭。
眼中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決絕與凌厲光芒。
她不顧皇后的儀態(tài)。
對著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用盡全身力氣厲聲大喊:
“備駕!”
“我要立刻入宮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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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洪武八年的秋天,雨水下得讓人心煩。
青田的山巒在雨霧里,像一頭頭沉默的巨獸。
一艘黑色的烏篷船,順著甌江的水路,慢悠悠地靠了岸。
船頭站著一個老人,瘦得像根竹竿。
他穿著一件青色的布衣,洗得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風(fēng)一吹,衣服就緊緊貼在他的骨頭上。
他就是劉基,當(dāng)朝誠意伯,那個幫著朱元璋從一個和尚變成皇帝的劉伯溫。
他回來了。
辭掉了南京城里所有的官職,離開了那座用金子和血砌成的巨大牢籠。
岸上,他的次子劉璉撐著一把油紙傘,在雨里等著。
劉璉三十出頭,是個老實的讀書人。
他的臉上總是帶著一種與世無爭的敦厚。
他看見父親從船上走下來,步子很慢,像踩在棉花上。
那張曾經(jīng)在地圖上指點江山的臉,如今只剩下一張皮,松松垮垮地掛在骨頭上。
父親的眼睛還是亮的,亮得像兩口深井,讓人看不見底。
劉璉心里一酸,趕緊迎上去。
“父親,您可算回來了?!?/p>
他的聲音在嘩嘩的雨聲里,顯得很小。
劉伯溫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那只手很涼。
回到劉家老宅,日子像是被雨水泡軟了,過得緩慢又沉悶。
劉璉看不懂父親。
他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在權(quán)勢最鼎盛的時候,選擇離開。
他幾次想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父親只是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樹下,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看著天上的云,看著地上的螞蟻,就是不看人。
家里人做的飯菜,他總是吃幾口就放下筷子。
“南京的菜,花樣多,就是沒有家里的味道?!?/p>
他這么說。
劉璉知道,父親想的不是菜的味道。
他在南京城里,聞到了血的味道。
回鄉(xiāng)后的第二個月,父親的身體眼看著就不行了。
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咳嗽,咳得像是要把心肺都掏出來。
郎中請了好幾個,藥也喝了一碗又一碗,都不見好。
劉璉知道,父親的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那個他輔佐了一生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一頭他自己也無法掌控的猛虎。
父親是在躲,躲那只猛虎的爪牙。
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深夜,父親的精神頭忽然好了很多。
他把劉璉叫到自己的床邊。
房間里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豆大的火苗跳動著。
父親的臉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詭異。
“璉兒,你過來?!?/p>
他的聲音不再沙啞,反而有了一絲清亮。
這是回光返照。
劉璉的心沉了下去,他跪在床邊。
“父親。”
劉伯溫沒有看他,而是費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床頭的一個木箱。
“打開它。”
劉璉依言打開了那個陳舊的木箱。
箱子里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幾件父親年輕時穿過的舊衣服。
“最底下,有一個油布包。”
劉璉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果然在箱底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長條物。
外面用厚厚的油布包著,還用麻繩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
他把東西捧到父親面前。
“這是我留給你的一條后路。”
劉伯溫喘了口氣,繼續(xù)說。
“為父這一生,算天,算地,算人。唯獨算不透的,是君心?!?/p>
“這張圖,你貼身收好?!?/p>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劉璉,像是要把這句話刻進兒子的骨頭里。
“記住,不到家破人亡,不到一家老小被人逼到絕路上,連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絕對不能拿出來。”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
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劉璉趕緊給他捶背。
他緩了很久,才接著說。
“你就帶著它,去南京。不管用什么法子,哪怕是跪著爬著,也要把這東西親手交到馬皇后的手上。”
“記住,只能是皇后娘娘。除了她,交給任何人,你都必死無疑?!?/p>
劉璉聽得心驚肉跳。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竟有如此大的干系。
他解開麻繩,剝開層層油布。
里面是一卷用上好羊皮制成的地圖。
地圖已經(jīng)泛黃,邊緣有些破損。
他借著油燈的光,小心地展開。
圖上畫的,不是他想象中的疆域要塞,也不是什么藏寶秘境。
那只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山川和河流,線條畫得古樸又潦草。
圖上有幾個地方,用紅色的朱砂,畫了一些奇怪的符號。
這算什么?
一張小孩子涂鴉的廢紙?
劉璉抬起頭,滿心困惑地看著父親。
父親的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光。
他只是用盡最后的力氣,說了一句。
“記住……我的話……”
說完,他的頭就歪到了一邊。
劉伯溫死了。
這位算盡天下的智者,最終沒能算出自己的死期,或者說,他算到了,卻選擇了平靜地接受。
劉家為他辦了喪事。
朝廷的追封文書來了,賞賜也來了,但都像是一陣風(fēng),吹過就沒了。
人一走,茶就涼了。
02
胡同口的陽光,不會因為死了一個大人物,就變得更暖和一些。
劉璉牢記父親的遺訓(xùn)。
他把那張神秘的地圖用油布重新包好,縫在了自己貼身的棉襖夾層里。
他辭掉了朝廷恩蔭的虛職,沒有去南京。
他就在青田老家,守著母親,守著自己的妻兒。
他開了個小小的書塾,教鄉(xiāng)里的孩子們認字,讀《三字經(jīng)》。
日子過得像一杯白開水,清淡,卻也解渴。
他以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不爭不搶,就能帶著家人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他想得太簡單了。
他忘了,有時候,你不想惹麻煩,麻煩會主動來惹你。
青田縣里,有一個叫林宗的豪紳。
這林宗不是好人。
他家祖上就是地方一霸,到了他這一代,更是青出于藍。
他勾結(jié)官府,放高利貸,強占人家的田地,壞事做絕了。
最要命的是,他通過一個出了五服的親戚,攀上了京城里當(dāng)朝丞相胡惟庸的大腿。
整個青田縣,他就是土皇帝。
胡惟庸是劉伯溫生前的死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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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溫在世時,胡惟庸沒少吃他的虧。
現(xiàn)在劉伯溫死了,胡惟庸自然要把這口惡氣出在劉家的后人身上。
林宗,就是胡惟庸手里的那把刀。
這把刀,很快就對準了劉璉。
林宗看上了劉家祖墳所在的那片山坡。
那地方,在風(fēng)水先生嘴里,是能出王侯將相的“臥龍之地”。
林宗動了心,他想把自家的祖墳遷過去,再給自己修一座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生祠。
他先是假惺惺地提著厚禮上門,說是要出雙倍的價錢,買下那塊地。
劉璉一聽是要動祖墳,臉當(dāng)場就拉了下來。
“林大戶,實在對不住。那是我劉家的祖宗安息之地,是命根子,給多少錢都不能賣?!?/p>
林宗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劉先生,我勸你想清楚。這年頭,命根子可不值錢?!?/p>
說完,他把茶杯重重一頓,走了。
從那天起,劉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先是縣城里開始傳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說劉伯溫當(dāng)年會妖術(shù),在自家祖墳里埋了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所以劉家才能出那么大的官。
還說他那是偷了天下的龍脈,意圖不軌,想著以后劉家也出個皇帝。
這謠言傳得又快又毒。
沒幾天,原本還跟劉家有來往的鄉(xiāng)親們,見了劉璉都繞著走。
像是他身上帶著瘟疫。
劉璉去買米,米鋪的掌柜都說米賣完了。
他去扯布,布莊的老板都說沒貨了。
他被孤立了。
這還只是開始。
林宗見他不屈服,開始動用官府的力量。
縣衙的差役三天兩頭地往劉家跑。
今天說劉家門口的石獅子占了官道,要罰款。
明天說劉家院子里的井水不干凈,污染了地脈,也要罰款。
劉璉的書塾也被攪黃了。
林宗派了幾個地痞,天天守在書塾門口。
孩子們一來,他們就做鬼臉,嚇唬人。
家長們怕惹事,漸漸地也就不讓孩子來了。
劉璉的書塾,就這么散了。
他成了個無所事事的閑人。
劉璉是個讀書人,他信奉“有理走遍天下”。
他覺得林宗這是無理取鬧,是仗勢欺人。
他要告官。
他熬了三個晚上,用他最好的小楷,寫了一份長達十幾頁的狀紙。
狀紙里,他詳細陳述了林宗的種種惡行。
他把狀紙恭恭敬敬地遞到了縣衙。
縣太爺姓張,是個胖子,臉上總是油光光的。
他收了狀紙,和顏悅色地對劉璉說:“劉先生,你放心,本官一定為你做主。”
劉璉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他等了三天,沒動靜。
等了五天,還是沒動靜。
半個月后,他再去縣衙問。
那個張胖子縣令一臉不耐煩。
“你的案子,本官看過了。都是些鄰里糾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好管?!?/p>
劉璉急了。
“大人,他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
張縣令把驚堂木一拍。
“放肆!再敢喧嘩,大刑伺候!”
劉璉被差役趕了出來。
他站在縣衙門口,看著那塊“明鏡高懸”的匾額,心里一片冰涼。
他明白了,這張網(wǎng),比他想象的要大,要密。
林宗見他還不死心,決定給他來個狠的。
那年冬天特別冷,雪下得很大。
一天夜里,劉家堆放柴草和糧食的后院倉庫,突然著了火。
火借風(fēng)勢,風(fēng)助火威,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等劉家人發(fā)現(xiàn)時,火光已經(jīng)映紅了半個天。
全家人提著水桶去救,根本無濟于事。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家人過冬的口糧和柴火,全都被燒成了黑炭。
劉璉的老母親,當(dāng)場就氣得暈了過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就沖進了劉家。
他們二話不說,就把在劉家干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給捆了。
罪名是“監(jiān)守自盜,縱火滅跡”。
老管家被打得體無完膚,最終屈打成招,畫了押。
案子“破”了。
03
劉璉作為主人,被判了一個“失察”和“縱容”之罪。
他不僅要賠償被“燒毀”的糧食,還要繳納一大筆罰金。
他被革去了身上僅有的一點功名,成了一個白身。
一個罪民。
這下,連最后一點體面也沒有了。
債主們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
家里值錢的東西,一件件被搬走。
桌子,椅子,字畫,古籍。
最后,連他妻子陪嫁的一對銀鐲子,也被搶走了。
偌大的一個宅子,變得空空蕩蕩。
冷風(fēng)從破了的窗戶里灌進來,吹得人直打哆嗦。
劉璉站在院子中央,看著滿地的狼藉。
他的老母親躺在床上,已經(jīng)奄一息。
他的妻子抱著年幼的孩子,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家破了。
人也快亡了。
他想起了父親臨終前的話。
“不到家破人亡,走投無路之時……”
現(xiàn)在,就是這個時候了。
他回到自己那間空無一物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他從棉襖的夾層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個油布包。
他的手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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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開油布,那張泛黃的羊皮地圖,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眼前。
他看著地圖上那些奇怪的線條和符號,心里沒有底。
這東西,真的能救他全家人的性命嗎?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了。
劉璉把家里最后幾件還能換錢的舊衣服當(dāng)了,換了幾個銅板。
他給母親和妻兒買了幾個黑面饅頭。
他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心如刀割。
他把妻兒托付給村里一個心腸還好,但同樣窮困的遠房表叔。
他給表叔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叔,求您了,幫我照看幾天。我一定回來。”
表叔嘆了口氣,把他扶起來。
“去吧,路上小心?!?/p>
天不亮,劉璉就上路了。
他不敢走大路,專挑偏僻的小道走。
他怕被林宗的人發(fā)現(xiàn),也怕被官府當(dāng)成逃犯抓起來。
他餓了,就啃幾口懷里揣著的干糧。
渴了,就捧一把路邊溪水里的水喝。
晚上,他就在破廟或者山洞里過夜。
他像一個真正的乞丐,向著南京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動。
一個多月后,他終于走到了南京城。
當(dāng)他看到那座比山還要高大的城墻時,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他終于到了。
可到了南京,他才發(fā)現(xiàn),真正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他一個外鄉(xiāng)人,衣衫襤褸,口音奇怪,走到哪里都受人白眼。
他想打聽皇宮在哪里,沒人愿意告訴他。
他身上的銅板早就花光了。
他餓得頭暈眼花,有好幾次都暈倒在街邊。
最后,他在城南的一座破觀音廟里,找到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廟里住著十幾個和他一樣的乞丐。
他們白天出去討飯,晚上就擠在這里,像一群被世界拋棄的野狗。
劉璉拉不下臉去討飯。
他就在城里的飯館后面,撿人家扔掉的餿飯剩菜吃。
他一邊吃,一邊流淚。
他想不通,自己是堂堂誠意伯的兒子,一個讀了半輩子圣賢書的人,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
他每天都去皇城的方向轉(zhuǎn)悠。
那高大的宮墻,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把他和里面的世界隔開。
門口的禁衛(wèi)軍,一個個都像鐵塔一樣,眼神冰冷。
他試著靠近過一次。
他剛走到宮門百步之內(nèi),就被兩個衛(wèi)兵用長矛給攔住了。
“滾開!叫花子!”
他被推了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朱紅色大門,心里一片絕望。
父親,你是不是算錯了?
這條路,根本就是一條死路。
就在他準備放棄,準備回青田和家人死在一起的時候,他在破廟里,聽到了一個消息。
一個在南京討了一輩子飯的老乞丐,一邊曬著太陽捉虱子,一邊跟人閑聊。
“要說這南京城里心腸最好的人,還得是馬皇后?!?/p>
“是啊,皇后娘娘信佛,最是慈悲?!?/p>
“我聽說,她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都要出宮,去城外的棲霞寺上香,為咱們大明朝的老百姓祈福呢?!?/p>
劉璉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馬皇后。
棲霞寺。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找到了那個老乞丐,給他跪下,把自己最后半個干饅頭給了他,才問清楚了去棲霞寺的路。
十五那天,天還沒亮,劉璉就出發(fā)了。
他拖著虛弱不堪的身體,一步一步地往城外走。
他不敢走官道,怕被人盤查。
他只能在山林里穿行,手腳都被樹枝和荊棘劃破了,鮮血直流。
等他趕到棲霞寺山下的那條路上時,他已經(jīng)快要虛脫了。
他找了一個隱蔽的草叢,躲了進去。
他像一頭捕獵的野狼,死死地盯著山下的路口。
他等了很久。
太陽從山后升起,又慢慢爬到頭頂。
他餓得眼冒金星,冷得渾身發(fā)抖。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山下終于出現(xiàn)了一隊人馬。
04
明黃色的儀仗,錦衣華服的侍衛(wèi),一架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華麗馬車。
是皇后的儀仗!
劉璉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緊緊地握著懷里那張用破布包著的地圖,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儀仗隊緩緩地向山上駛來。
越來越近。
他能清楚地看到侍衛(wèi)們臉上冷漠的表情。
他能聽到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清脆聲響。
就是現(xiàn)在!
劉璉用盡了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從草叢里猛地沖了出去。
他像一顆出膛的炮彈,撲通一聲,跪倒在路中央。
正好攔住了馬車的去路。
他高高地舉起手中的布包,用一種嘶啞、尖利,完全不像人聲的聲音,拼命地嘶喊著:
“青田劉基之子劉璉,有先父遺物,冒死呈于皇后娘娘御覽!”
他的喊聲,像一道閃電,劃破了山間的寧靜。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侍衛(wèi)。
他們勃然大怒,拔出腰間的繡春刀,像一群餓虎般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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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這個大膽的瘋子!”
一個領(lǐng)頭的侍衛(wèi)厲聲喝道。
劉璉死死地跪在地上,任憑侍衛(wèi)們?nèi)蚰_踢,他就是不起來。
他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被拖走。
他用盡全力,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那句話。
就在侍衛(wèi)的刀鞘要砸到他頭上的時候,那架華麗的馬車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住手?!?/p>
所有的侍衛(wèi)都停了下來,他們驚疑不定地看著那架馬車。
車簾被一只戴著翡翠鐲子的手掀開。
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一個身穿鳳袍、面容端莊的婦人,緩緩走了下來。
她看上去已經(jīng)不年輕了,鬢角有了幾縷銀絲。
但她的身姿依舊挺拔,一雙鳳目里,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氣,和一絲悲天憫人的柔和。
她就是大明朝的國母,馬皇后。
馬皇后看著跪在地上,渾身是傷,形同乞丐的劉璉。
又看了看他高舉在手中的那個臟兮兮的布包。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你是劉伯溫的兒子?”
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他有什么遺物,要給本宮看?”
劉璉聽到這句話,像是聽到了天籟之音。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第一步。
他抬起頭,看著馬皇后那張慈和的臉。
積攢了數(shù)月的委屈、悲憤、恐懼和絕望,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爆發(fā)。
他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他一邊重重地磕頭,一邊泣不成聲地,用最快的語速,講述著自己一家人的遭遇。
他講林宗如何仗勢欺人。
他講縣令如何官官相護。
他講自家倉庫如何被燒。
他講老管家如何被屈打成招。
他講自己如何被革去功名,家產(chǎn)被奪。
他講老母親如何病倒在床,妻兒如何挨餓受凍。
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嘶啞,到后來的哽咽,最后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
周圍的侍衛(wèi)和宮女們,都聽得目瞪口呆。
他們無法想象,開國第一功臣的后代,竟然會落到如此凄慘的境地。
馬皇后靜靜地聽著。
她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平靜,慢慢變得凝重,最后,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深深的同情。
等劉璉說完,她沉默了很久。
山風(fēng)吹過,卷起她鳳袍的一角。
“把東西拿過來。”
她對身邊的侍衛(wèi)說。
一個侍衛(wèi)走上前,從劉璉顫抖的手中,取過那個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呈給了馬皇后。
馬皇后接了過來。
她解開外面那層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的破布。
露出了里面用油布包裹的羊皮地圖。
她緩緩地,將那卷地圖展開。
起初,她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對故人的追憶,和對晚輩的憐憫。
她的目光,在那張泛黃的圖紙上掃過。
可當(dāng)她的視線,最終落在地圖上那些看似雜亂的線條,和那幾個用紅色朱砂標記的特殊符號上時,她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她先是疑惑。
然后是震驚。
緊接著,她那雙保養(yǎng)得極好的手,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她緊緊攥住那張羊皮地圖。
像是抓住了沉浮幾十年的救命稻草。
周圍的宮女和太監(jiān),從未見過一向沉穩(wěn)端莊的皇后如此失態(tài)。
馬皇后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再由白轉(zhuǎn)青。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眼中涌起了滔天的波瀾。
仿佛有萬千被歲月塵封的往事在胸中翻騰。
“這……這是……”
她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塵世間最難以置信的東西。
突然,她猛地抬起頭。
眼中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決絕與凌厲光芒。
她不顧皇后的儀態(tài)。
對著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用盡全身力氣厲聲大喊:
“備駕!”
“我要立刻入宮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