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鍔病死后，小鳳仙參加完葬禮便消失，1998年她的家人道出她結(jié)局。

她和蔡鍔碰上，是在天色緊的時候，人心發(fā)緊，他困在京城，身邊隔著一層無形的墻，動不得走不出，小鳳仙在都門有路子，有眼線，能打聽到口子在哪邊，夜里有人說話輕點，車轱轆壓過去別響，她點頭，托人遞話，避開巡查，把人送出去。

這里沒有繡口詩，也沒有海誓山盟，前頭是護(hù)國的槍炮，后頭是打點的門路，她做了該做的，他走了各走各路，信件不留，口頭不拖，她不纏，他不許諾，故事干干凈凈收好，追悼會那天她穿藍(lán)布衫，挽聯(lián)請人代筆，鞠一躬，轉(zhuǎn)身就走，像臺上燈慢慢暗下去，觀眾散了，簾落下了。

別人常說她后來沒了影子，好像被卷走，她其實只是退場，門關(guān)上，燈滅了，自己把臺階走下去，她沒有回憶錄，沒有訪談，沒有把往事放到報紙上講來講去，她不去墓前長跪，也不在人群里大聲敘舊，換了名字，進(jìn)了廚房，買菜做飯，日歷一頁頁翻過去，像鄰家的主婦那樣把日子過穩(wěn)，她把那段事放進(jìn)抽屜，關(guān)上，不給人當(dāng)話題，不給自己當(dāng)籌碼，這樣省心，她愿意把空白留給時間，把記憶留在心里。

后來到了沈陽，鄰居口里叫她陳娘，會做一桌熱氣騰騰的飯，刀落菜板節(jié)奏慢，性子和緩，說話不多，街口買菜把零錢收得整齊，屋里洗衣煮湯，孩子長大，繼女也照看，過年包餃子，門口貼春聯(lián)，她不去名媛局，不湊熱鬧場，不拿蔡鍔的名字開路，手里有賬，心里有秤，人群里也做過風(fēng)景，轉(zhuǎn)身也能隱去，進(jìn)退自己拿捏，安穩(wěn)過完一天又一天。

1951年她去找梅蘭芳，話不多，就一句，你替我演出去吧，不談酬勞，不提署名，不追著說某年某月的細(xì)節(jié)，只希望這段被唱給人聽，于是有了鳳仙傳，舞臺上走出一個人影，粉墨一抹，袖子一甩，觀眾記住了名字，后人再翻書再提起，她已經(jīng)不在了。留下的像剪影，輪廓清楚，神情安定。

她不靠傳奇這些字眼活著，不靠艷名這些名頭支撐，她也不是誰的附屬，不是歷史邊角的點綴，她在那段風(fēng)雨里把自己站穩(wěn)，事情來了就接住，事了就放下，她的克制，是她的選擇，她的轉(zhuǎn)身，是她的禮數(shù)，她的沉默，是她的態(tài)度，她的歸隱，是她的分寸，今天再提起她，像在提一種為人與處事的法子，話少，手穩(wěn)，心定。

她的消失，是體面，她的沉默，是守住，她這一生，在亂世里把路走順，難得的是一直沒跑偏，她沒有碑，也沒有厚厚一本傳記，她留下的是一股氣質(zhì)，我曾愛過你，也曾幫過你，我不借此活下去，就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