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紫萱坐在梳妝臺前,指尖輕輕撫過鉆石耳釘?shù)谋淝忻妗?/p>
鏡中人眉眼精致,唇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柔順笑意。
這笑容她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足以融化任何男人的戒心。
包括那個自以為掌控一切的程俊朗。
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動的珠寶,映亮她毫無波瀾的眼底。
今晚,在這座城市最昂貴的云端餐廳,程俊朗為她準備了一場盛大的“分手儀式”。
他期待看到她崩潰、乞求、尊嚴掃地的模樣。
想到這里,謝紫萱幾乎要笑出聲。
她小心地從錢包夾層抽出一張微微泛白的照片。
照片上,一對粉雕玉琢的雙胞胎男孩依偎而睡,眉眼間有她清晰的輪廓。
這才是她真正的軟肋,也是她最堅硬的鎧甲。
程俊朗永遠不會知道,他精心策劃的羞辱,不過是撞向冰山的一粒塵埃。
而那座冰山之下,隱藏著足以將他家族引以為傲的一切都碾碎的秘密。
游戲,該換莊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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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水晶吊燈折射出迷離的光暈,落在謝紫萱面前那杯未曾動過的檸檬水上。
冰塊緩緩融化,水珠沿著杯壁滑落,像無聲的眼淚。
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能將大半個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
侍者第三次過來輕聲詢問是否需要先點餐時,她只是微笑著搖頭。
“再等等,我先生……可能堵車了?!?/p>
她說“先生”這個詞時,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依賴和親昵。
指尖卻在桌下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冰冷的邊緣。
屏幕上,程俊朗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一小時前:“寶貝,等著,今晚有驚喜?!?/p>
她幾乎能想象出他打下這行字時,臉上那副勝券在扣的微笑。
他總是這樣,熱衷于制造這種居高臨下的“浪漫”。
用金錢堆砌儀式感,再欣賞她“受寵若驚”的反應(yīng)。
謝紫萱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壓下心底一絲翻涌的澀意。
這不是緊張,而是長久扮演另一個角色帶來的疲憊。
餐廳里流淌著舒緩的鋼琴曲,鄰座是一對慶祝紀念日的老夫婦。
老先生細心地為妻子切好牛排,兩人相視一笑,眼角的皺紋里都嵌滿了溫情。
謝紫萱移開目光,望向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影子里的女人穿著香奈兒當(dāng)季新款連衣裙,頸間是蒂芙尼的鑰匙吊墜。
從頭到腳,都是程俊朗喜歡的“精致”模樣。
像一個被精心包裝的禮物。
可包裝之下,早已不是他最初遇見的那個,看似單純、易于掌控的謝紫萱了。
手機屏幕忽然亮起,是母親李桂珍的短信。
“萱萱,寶寶們今天會叫‘媽媽’了,雖然發(fā)音還不清楚……你什么時候有空回來看看?”
后面附著一張照片。
兩個穿著相同熊貓連體衣的胖娃娃,正趴在地毯上,咧著只有幾顆乳牙的小嘴對著鏡頭笑。
謝紫萱的心猛地一軟,像被溫水浸透。
她飛快地回復(fù):“媽,我盡快。辛苦您了。讓他們早點睡?!?/p>
按下發(fā)送鍵,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機收回包里。
再抬眼時,臉上又恢復(fù)了那種等待戀人時特有的、混合著些許焦灼和甜蜜的神情。
電梯門“?!币宦曒p響。
謝紫萱知道,程俊朗來了。
她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看起來更柔弱,更需要被保護。
好戲,就要開場了。
02
程俊朗大步走來,阿瑪尼西裝剪裁合體,襯得他身形挺拔。
他顯然精心打理過,頭發(fā)一絲不茍,腕間的百達翡麗在燈光下閃過低調(diào)的光芒。
人未至,那股帶著雪松氣息的古龍水味已先飄了過來。
這是謝紫萱曾經(jīng)表示“很喜歡”的味道。
他走到桌邊,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單手撐在桌面上,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
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等很久了?路上有點事耽擱了?!?/p>
他的語氣很自然,仿佛讓她空等一個多小時是件尋常事。
謝紫萱抬起眼,眸子里適時漾起水光,帶著點委屈,又強裝懂事。
“沒關(guān)系,我也剛到不久?!?/p>
她聲音輕柔,像羽毛拂過程俊朗的心尖。
這是他最喜歡的樣子——美麗、溫順,且全身心依賴著他。
他滿意地坐下,打了個響指招來侍者。
“開一瓶我存在這里的羅曼尼康帝?!?/p>
他點酒的動作嫻熟而隨意,目光卻始終落在謝紫萱臉上,帶著審視的意味。
“今天見了個難纏的客戶,心情不太好。”
他像是隨口抱怨,實則是在鋪墊。
謝紫萱立刻流露出關(guān)切的神色,身體微微前傾。
“怎么了?事情很麻煩嗎?”
“還好,就是費了點心思?!?/p>
程俊朗晃著杯中剛剛醒好的紅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這世上大多數(shù)事情,只要肯花代價,沒有搞不定的?!?/p>
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像是在評價那瓶價值不菲的酒,又像是在說她。
謝紫萱垂下眼睫,假裝沒有聽懂他話里的深意,輕輕攪動著沙拉。
“你別太累著自己?!?/p>
“為你,值得?!?/p>
程俊朗伸手,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掌心溫?zé)?,卻帶著一種掌控的力量。
“紫萱,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么嗎?”
他忽然問,眼神灼灼。
謝紫萱抬起眼,做出好奇又略帶羞澀的表情。
“什么?”
“單純?!?/p>
程俊朗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笑得志得意滿。
“在這個圈子里,像你這樣干凈、單純的女孩,不多了?!?/strong>
謝紫萱的心底掠過一絲冰冷的嘲諷,面上卻飛起紅霞。
她抽回手,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快吃東西吧,酒都快醒了?!?/p>
程俊朗哈哈大笑,終于開始切他面前的牛排。
他享受著這種完全主導(dǎo)的感覺,享受著用物質(zhì)豢養(yǎng)一朵嬌花的過程。
他甚至開始期待,當(dāng)這朵花即將被連根拔起時,會是怎樣一幅凄美的景象。
謝紫萱小口啜飲著紅酒,醇厚的酒液卻品不出絲毫滋味。
她看著程俊朗侃侃而談,談?wù)撍罱耐顿Y,談?wù)撍赣H薛鑫的商業(yè)版圖。
他毫不設(shè)防,因為他認定眼前這個女人,早已是他金絲籠中的雀鳥。
他甚至略帶炫耀地提到,父親最近正全力爭取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政府項目。
“老頭子為這個項目投入了大量心血,志在必得?!?/p>
程俊朗切下一塊牛肉,送入口中。
謝紫萱握著刀叉的手指,幾不可察地緊了一下。
那個項目,她聽外祖父葉德勇提起過。
是扳倒薛鑫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
她低下頭,用長發(fā)掩飾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厲色。
再抬頭時,依舊是那雙清澈見底、滿含崇拜的眼睛。
“伯父真厲害。你以后肯定比伯父還厲害?!?/p>
程俊朗顯然很受用,又給她添了些酒。
“當(dāng)然。不過現(xiàn)在,先享受我們的二人世界?!?/p>
水晶燈的光暈籠罩著餐桌,營造出溫馨浪漫的假象。
謝紫萱知道,這虛假的平靜,維持不了多久了。
她必須更加小心,不能在這最后關(guān)頭,露出任何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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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紅酒的后勁有些上頭,謝紫萱靠在副駕駛座上,微微闔著眼。
車窗外的流光溢彩飛速倒退,像一場模糊不清的舊夢。
程俊朗心情很好,車內(nèi)放著節(jié)奏感強烈的電子音樂。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隨著節(jié)拍輕輕敲擊。
“下周末我家有個酒會,老頭子六十大壽,很多重要人物都會來?!?/p>
他瞥了一眼看似微醺的謝紫萱。
“好好打扮,我?guī)闳ヒ娨娛烂??!?/p>
謝紫萱睜開眼,眼底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和一絲不安。
“我……我去合適嗎?那種場合……”
“有什么不合適?”
程俊朗打斷她,語氣帶著慣有的傲慢。
“我程俊朗的女朋友,就是最好的入場券?!?/p>
他喜歡看她這種小心翼翼、仿佛踏入不屬于自己世界的模樣。
這能極大地滿足他的優(yōu)越感和保護欲。
謝紫萱低下頭,輕聲說:“好,我會好好準備的?!?/p>
心里卻冷冷地想,薛鑫的六十大壽,真是個好時機。
車子停在謝紫萱公寓樓下。
這是一處高檔公寓,月租不菲,自然是程俊朗的手筆。
他湊過來想吻她,被她輕輕推開。
“身上都是酒氣,我累了,想早點休息?!?/p>
她語氣嬌軟,帶著倦意,讓人不忍拒絕。
程俊朗挑了挑眉,倒是沒強求,只捏了捏她的臉。
“行,上去吧。記得想我。”
看著他的車尾燈消失在街角,謝紫萱臉上所有的表情瞬間褪去。
她轉(zhuǎn)身走進公寓大堂,脊背挺直,腳步沉穩(wěn),與剛才那個柔弱的形象判若兩人。
電梯緩緩上升,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靠在冰涼的鏡面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每天戴著面具生活,幾乎耗盡了她的心力。
只有在這種獨處的時刻,她才能稍稍做回自己。
打開公寓門,里面裝修奢華,卻冷清得沒有人氣。
像一間精美的樣品房。
她踢掉高跟鞋,赤腳走到落地窗前。
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卻照不進她心底的晦暗。
她從保險柜里取出一個舊舊的木匣,打開。
里面沒有珠寶,只有幾封泛黃的信件,和一張黑白合影。
合影上,年輕時的外祖父葉德勇和外祖母楊秀梅并肩站著。
外祖父眉眼英挺,外祖母溫婉秀美,兩人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那時,他們和薛鑫,還是并肩奮斗的伙伴。
一起創(chuàng)辦了“德鑫建材”,從一個小作坊做起,慢慢有了起色。
信紙已經(jīng)脆化,上面是外祖父有力的筆跡。
“秀梅吾妻:近日與薛兄徹夜長談,公司前景光明,然資金仍顯捉襟見肘。薛兄提議引入新股東,我雖覺冒險,亦信其眼光。盼早日團聚,勿念?!?/strong>
這封信寫于引入那位“新股東”之前不久。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像一出自導(dǎo)自演的戲。
新股東攜款潛逃,公司陷入絕境。
薛鑫趁機拉走大部分客戶和核心技術(shù),另立門戶。
德鑫建材一夜之間崩塌,外祖父背負巨債,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雖然后來在外祖母的扶持下慢慢挺了過來,但終究錯過了最好的發(fā)展時機。
而薛鑫,靠著那批客戶和技術(shù),迅速崛起,成了如今的商業(yè)大亨。
外祖母楊秀梅曾說過,那個所謂的“新股東”,很可能就是薛鑫安排的局。
苦于沒有證據(jù),加上當(dāng)時形勢比人強,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筆賬,在葉家壓了幾十年。
謝紫萱輕輕撫過照片上外祖父年輕的臉龐。
她還記得小時候,外祖父抱著她,看著電視里薛鑫接受采訪的畫面。
老人眼神復(fù)雜,有憤怒,有不甘,最終都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
“紫萱,做人要守信,更要看清人?!?/p>
那時她不懂,直到母親李桂珍因為一場大病,需要巨額手術(shù)費。
家里湊不出錢,母親差點放棄治療。
是外祖父賣掉了他珍藏多年的幾方古硯,才湊齊了費用。
而那時,薛鑫的公司正風(fēng)生水起,豪宅名車,風(fēng)光無限。
從那一刻起,報復(fù)的種子就在謝紫萱心里埋下了。
她要拿回的,不僅僅是錢,還有薛鑫欠葉家的公道。
接近程俊朗,是外祖父葉德勇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薛鑫老奸巨猾,很難接近。但他這個兒子,驕傲自大,是很好的突破口?!?/p>
外祖父的聲音蒼老卻沉穩(wěn),帶著歷經(jīng)世事的智慧。
“紫萱,這條路很苦,也很危險。你要想清楚。”
她想清楚了。
所以,她成了程俊朗喜歡的“謝紫萱”。
單純,拜金,易于掌控。
一個完美的獵物。
謝紫萱將木匣小心地放回保險柜。
窗外,天色已微微發(fā)亮。
新的一天,戲還要繼續(xù)演下去。
04
程俊朗的“測試”來得比謝紫萱預(yù)想的要快。
幾天后,他帶謝紫萱去參加一個私人游艇派對。
碧海藍天,香檳美人,一派紙醉金迷。
程俊朗是派對的核心人物,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擁著。
他今天似乎格外興奮,摟著謝紫萱的肩膀,向眾人介紹。
“我女朋友,紫萱。漂亮吧?”
語氣里的炫耀意味毫不掩飾。
朋友們紛紛附和,恭維聲不絕于耳。
謝紫萱穿著性感的比基尼,外面罩著透明的沙灘裙,臉上掛著羞澀的笑。
她能感受到來自不同方向的目光,有羨慕,有嫉妒,也有毫不掩飾的欲望。
程俊朗很享受這種被矚目的感覺,尤其是當(dāng)別人用艷羨的眼神看著他和他身邊的女伴時。
派對進行到高潮,有人提議玩撲克,賭注不小。
程俊朗拉著謝紫萱坐下。
“寶貝,看我今天怎么大殺四方?!?/strong>
然而,他的手氣卻出奇地差,接連幾把都輸?shù)煤軕K。
面前堆砌的籌碼迅速縮水。
程俊朗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周圍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微妙。
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金鏈子的男人,顯然是贏了錢,得意地調(diào)侃。
“俊朗,今天狀態(tài)不行???是不是美人當(dāng)前,分了心?”
眾人一陣哄笑。
程俊朗咬了咬牙,忽然把剩下的籌碼全部推了出去。
“一把定輸贏!”
他眼神發(fā)狠,盯著對面的花襯衫男人。
結(jié)果毫無懸念,他又輸了。
程俊朗猛地站起來,椅子在甲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他臉色鐵青,呼吸粗重,顯然怒到了極點。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他。
花襯衫男人也有些訕訕,沒想到程俊朗反應(yīng)這么大。
程俊朗胸口起伏,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謝紫萱身上。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
“我沒錢了!你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手表?項鏈?”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氣急敗壞的暴躁,像是在尋找發(fā)泄口。
謝紫萱心里明鏡似的,這很可能又是一場表演。
測試她在看到他“落魄”時的反應(yīng)。
她眼底迅速積聚起淚水,不是疼的,是硬生生憋出來的。
但她沒有掙扎,反而用另一只手,飛快地解下了腕上的卡地亞藍氣球手表。
這是程俊朗上個月送她的生日禮物。
“這個……這個應(yīng)該值點錢……”
她聲音哽咽,帶著顫抖,將手表遞過去。
動作毫不猶豫,眼神里充滿了對他的擔(dān)憂和毫無保留的支持。
程俊朗盯著她,眼神銳利,像是在審視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謝紫萱迎著他的目光,淚水滾落下來,恰好滴在他攥著她手腕的地方。
溫?zé)?,帶著咸澀?/strong>
“俊朗,別急,不夠的話……我……我再去想辦法……”
她說得情真意切,仿佛愿意為他傾其所有。
程俊朗緊繃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下來。
他松開了她的手腕,那里已經(jīng)留下一圈清晰的紅痕。
他沒有去接手表,反而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哈哈大笑。
“逗你玩的!傻丫頭!”
他沖著那群有些不知所措的朋友們揮揮手。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一點小錢,輸?shù)闷?!?/p>
剛才輸?shù)舻哪切┗I碼,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了。
派對的氣氛重新活躍起來。
程俊朗摟著謝紫萱,走到船船舷邊看海。
他心情變得極好,甚至輕輕吹起了口哨。
“紫萱,你剛才是不是嚇壞了?”
他低頭看她,語氣帶著一種逗弄寵物的親昵。
謝紫萱靠在他懷里,驚魂未定地點點頭,小聲說:“我以為你真的……”
“放心?!?/p>
程俊朗打斷她,語氣篤定而狂妄。
“你男人我,還沒到需要女人拿首飾抵債的地步。”
他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動作輕柔,卻帶著掌控的意味。
“不過,你剛才的表現(xiàn),我很滿意。”
謝紫萱把臉埋在他胸前,掩飾住眼底的冰冷。
她知道,這一關(guān),她又過了。
而且,贏得了他更多的“信任”。
海風(fēng)帶著咸腥氣吹來,吹不散這虛偽的溫情。
謝紫萱看著遠處海天一色的地方,心里計算著距離薛鑫壽宴的日子。
風(fēng)暴來臨前,總是格外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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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游艇派對后,程俊朗對謝紫萱似乎更加“寵愛”。
禮物送得越發(fā)頻繁,帶她出入的場合也更顯高端。
他甚至開始不經(jīng)意地提及一些家族生意上的瑣事,像是在為她慢慢融入程家做準備。
謝紫萱一如既往地扮演著崇拜者的角色,心里卻繃著一根越來越緊的弦。
她需要一個完全放松、能汲取力量的地方。
周末,她驅(qū)車去了郊外的療養(yǎng)院。
這里環(huán)境清幽,遠離市區(qū)的喧囂。
外祖父葉德勇和外祖母楊秀梅晚年選擇在此定居,圖個清凈。
穿過種滿香樟樹的小徑,遠遠就看見外祖母楊秀梅坐在花園的藤椅上曬太陽。
老人家穿著素雅的棉麻衣衫,銀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膝上蓋著薄毯。
看到謝紫萱,她布滿皺紋的臉上立刻綻開溫暖的笑容。
“萱萱來啦?!?/p>
“外婆?!?/p>
謝紫萱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握住外祖母干瘦卻溫暖的手。
只有在至親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偽裝,眼神里流露出真實的疲憊。
“最近是不是很累?”
外祖母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目光慈愛而通透。
“還好?!?/p>
謝紫萱勉強笑了笑,不想讓老人擔(dān)心。
“你外公在書房練字呢,念叨你好幾天了?!?/p>
外祖母拍拍她的手。
“去吧,我去讓廚房做幾個你愛吃的菜?!?/p>
書房里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舊書的氣味。
葉德勇站在寬大的紅木書案后,正懸腕揮毫。
老人身姿依舊挺拔,穿著中式盤扣上衣,眉宇間雖有歲月刻下的痕跡,卻不減銳利。
聽到腳步聲,他頭也沒抬,沉聲道:“來了?!?/p>
“外公。”
謝紫萱走近,看著宣紙上漸漸成型的“靜”字。
筆力遒勁,透著一股隱而不發(fā)的力量。
最后一筆落下,葉德勇才放下毛筆,拿起旁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
他看向外孫女,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內(nèi)心。
“氣色不太好。程家小子那邊,有動靜了?”
謝紫萱在他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將程俊朗近期的表現(xiàn),尤其是游艇派對上那場測試,細細說了一遍。
葉德勇靜靜聽著,手指輕輕敲著紫砂壺身,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沉不住氣了。”
老人嘴角掠過一絲冷峭的弧度。
“薛鑫把他這個兒子保護得太好,順風(fēng)順水慣了,難免狂妄自大?!?/p>
“他覺得一切盡在掌握,開始享受貓捉老鼠的樂趣了。”
葉德勇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下次薛鑫壽宴,是個關(guān)鍵。你準備好了嗎?”
謝紫萱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該拿到的信息,都差不多了。程俊朗沒什么戒心?!?/p>
“嗯。”
葉德勇放下茶杯,目光變得深遠。
“記住,萱萱,我們的目的,不是毀掉一個人那么簡單?!?/p>
“是要拿回本該屬于我們的東西,是要薛鑫為他當(dāng)年的背信棄義,付出代價?!?/p>
老人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
“商場上,恩怨分明。他既然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起家,就要有被人掀翻的覺悟。”
謝紫萱看著外祖父眼中沉淀了幾十年的風(fēng)云,心里那份因長久偽裝而產(chǎn)生的迷茫,漸漸消散。
她想起母親李桂珍,因為當(dāng)年的困頓,落下病根,至今身體虛弱。
想起外祖父變賣心愛之物時的無奈。
想起薛鑫一家風(fēng)光無限,而他們卻要隱忍度日。
這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
“外公,我明白?!?/p>
她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我不會心軟,也不會失手。”
葉德勇滿意地點點頭,遞給她一個密封的文件袋。
“這里面,是最后一點‘料’,關(guān)鍵時刻,或許用得上?!?/p>
謝紫萱接過文件袋,沒有立刻打開,只是緊緊攥在手里。
她知道,這里面裝著的,可能是足以給薛鑫致命一擊的東西。
午飯是在療養(yǎng)院的小餐廳吃的。
家常菜,味道卻格外熨帖。
外祖母不停給她夾菜,絮叨著家長里短,絕口不提她的計劃。
只是在她臨走時,緊緊抱了抱她。
“萱萱,不管做什么,首先要保護好自己。”
老人家的聲音有些哽咽。
“外婆和你媽,都等著你平安回來?!?/p>
謝紫萱重重點頭,忍住眼眶的酸澀。
開車回市區(qū)的路上,她打開車窗,讓風(fēng)吹散心頭的滯悶。
后視鏡里,療養(yǎng)院漸漸縮小,最終消失在山巒綠樹之后。
但她知道,那里是她永遠的后盾。
也是她必須贏下這場仗的理由。
06
程俊朗最近有些煩躁。
那種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細微的裂隙。
謝紫萱的表現(xiàn)無可挑剔,溫順、依賴,甚至對他偶爾的壞脾氣也全盤接受。
但正是這種“完美”,讓他隱隱覺得不安。
就像精心飼養(yǎng)的寵物,太過乖巧,反而少了些野性的趣味。
他約了最好的朋友趙宇在常去的私人會所喝酒。
趙宇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是他諸多“把戲”的知情者和參與者。
“怎么?你家那位‘小仙女’又讓你不痛快了?”
趙宇晃著酒杯,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上。
程俊朗皺著眉,一口喝干杯中的威士忌。
“那倒沒有。就是……太聽話了,沒勁。”
趙宇嗤笑一聲。
“聽話還不好?難道你喜歡天天跟你鬧的?”
“也不是?!?/p>
程俊朗放下酒杯,手指煩躁地敲著桌面。
“我總覺得,她好像……從來沒真正失控過。”
“上次在游艇上,我故意輸錢試探她,她倒是表現(xiàn)得很緊張,也很舍得?!?/p>
“可那種感覺……就像她知道我在演戲,配合我演一樣?!?/p>
趙宇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朗哥,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
“那種出身普通的女孩子,好不容易攀上你這棵大樹,可不就得小心翼翼捧著?”
“她敢不聽話嗎?失去你,她什么都不是?!?/p>
這話說到了程俊朗的心坎上。
是啊,謝紫萱的一切,漂亮的衣服,昂貴的首飾,優(yōu)渥的生活,都是他給的。
她就像一株菟絲花,離不開他這棵大樹。
想到這里,他那點莫名的疑慮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膨脹的掌控欲。
“你說得對。”
程俊朗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眼神里閃過一抹惡劣的光。
“所以,我想玩?zhèn)€更大的?!?/p>
趙宇來了興趣,湊近些。
“什么大的?”
“斷崖式分手?!?/p>
程俊朗緩緩?fù)鲁鰩讉€字,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
“選個最貴的餐廳,最好有很多熟人。”
“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揭穿她‘拜金’的真面目,告訴她我膩了,要分手?!?/p>
“我就是要看看,當(dāng)她瞬間失去一切,從云端跌落到泥里的時候……”
“那張漂亮的臉蛋,會露出怎樣精彩的表情?”
“是會崩潰大哭?還是會不顧尊嚴地跪下來求我?”
他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令人愉悅的一幕。
趙宇聽得兩眼放光,拍手叫好。
“妙?。±矢?!這招夠狠!”
“到時候咱們多叫幾個人,好好看看這場好戲!”
“讓她徹底認清自己的位置!”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充滿了將他人情感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快感。
他們開始興致勃勃地策劃細節(jié)。
時間就定在下周五晚上,地點選在城中最頂級的法餐廳“云頂”。
那里視野絕佳,隱私性好,同時也是他們這個圈子常去的地方。
“到時候,我就說……”
程俊朗壓低聲音,模擬著當(dāng)時的場景和臺詞。
他甚至開始期待謝紫萱的反應(yīng)。
想象著她臉色慘白,淚流滿面,扯著他的衣袖哀求他不要離開的樣子。
那一定比他送她任何珠寶時,都更能讓他滿足。
這種徹底摧毀一個人尊嚴,再欣賞其狼狽模樣的游戲,讓他腎上腺素飆升。
他完全沒想過,或者說根本不在意,這種行為會對謝紫萱造成多大的傷害。
在他眼里,謝紫萱不過是他用錢買來的消遣。
一個精致的玩物。
玩膩了,自然要找個有趣的方式丟棄。
而他,要成為這個游戲里唯一的贏家和觀眾。
程俊朗拿出手機,給謝紫萱發(fā)了一條信息。
“寶貝,下周五晚上,‘云頂’餐廳,我訂了位置,有重要的事跟你說?!?/p>
他幾乎能想象到,手機那頭的謝紫萱,看到這條信息時,臉上該是怎樣欣喜和期待的表情。
她一定以為,是要求婚吧?
可惜啊,等待她的,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羞辱。
程俊朗放下手機,心情愉悅地打了個響指,示意侍者再來一瓶好酒。
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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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周五傍晚,謝紫萱站在衣帽間巨大的落地鏡前。
鏡中的女人,穿著一身香檳色真絲長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
長發(fā)挽起,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
脖子上戴著的,是程俊朗送她的那條鉆石項鏈,流光溢彩。
她仔細描畫著妝容,每一筆都力求完美。
臉色不能太紅潤,要帶一點點蒼白,顯得柔弱。
眼妝要干凈,但眼尾可以微微泛紅,營造出隱約激動不安的效果。
唇色是溫柔的豆沙色,不能太艷麗,要符合即將受到打擊的可憐形象。
今天,她是這場戲里最重要的演員。
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出門前,她最后檢查了一下手包。
口紅、粉餅、手機……以及那張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夾層深處的照片。
指尖觸碰到照片冰涼的塑封表面,她的心奇異地安定下來。
“云頂”餐廳位于本市最高建筑的中層。
電梯勻速上升,帶來輕微的失重感。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懸在半空,等待著最終的審判,或者……解脫。
侍者引她到預(yù)定的位置。
是靠窗的絕佳觀景位,腳下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星河傾倒。
程俊朗還沒到。
她坐下,點了一杯蘇打水,靜靜地等待著。
餐廳里客人不多,但衣香鬢影,皆是名流。
她甚至看到了幾個眼熟的面孔,是程俊朗那個圈子里的朋友。
他們坐在不遠處的卡座,目光不時瞟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看好戲的意味。
謝紫萱垂下眼睫,假裝不安地攪拌著杯中的吸管。
內(nèi)心卻一片清明。
果然,如外祖父所料,程俊朗選擇了最張揚、最羞辱人的方式。
他要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將她“處刑”。
也好。
這樣,反擊起來,才更有力度。
程俊朗遲到了將近半小時才姍姍來遲。
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凝重表情。
他走過來,沒有像往常一樣親吻她,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在她對面坐下。
“點餐了嗎?”
他翻著菜單,語氣疏離。
“還沒,等你一起?!?/p>
謝紫萱輕聲回答,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程俊朗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對她的“入戲”很滿意。
他隨便點了幾個菜,打發(fā)走侍者。
然后,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擺出一副要談?wù)碌淖藨B(tài)。
餐廳里流淌著低回的爵士樂,但謝紫萱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似乎更加密集了。
那些程俊朗的“觀眾”,都在屏息以待。
“紫萱?!?/p>
程俊朗開口,聲音不高,卻足以讓鄰近幾桌的人聽清。
“我們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吧?”
謝紫萱點點頭,手指緊張地蜷縮起來。
“這段時間,我對你怎么樣?”
“很……很好?!?/p>
她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
“是啊,很好?!?/p>
程俊朗輕笑一聲,帶著嘲弄。
“名牌包,奢侈品,豪宅豪車……你想要什么,我沒滿足你?”
他的聲音逐漸拔高,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謝紫萱的臉色開始發(fā)白,像是預(yù)感到了什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俊朗,你……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程俊朗忽然收斂了笑容,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
“我只是厭倦了!”
他猛地提高音量,幾乎整個餐廳都能聽到。
“謝紫萱,我厭倦了你這種只會伸手要錢的女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跟我在一起,不就是看中了我的錢?”
“除了這張臉,你還有什么?”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割過來。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們這一桌。
那些看好戲的人,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謝紫萱渾身顫抖,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死死咬著下唇,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忍住沒有哭出聲。
這幅泫然欲泣、強忍悲傷的模樣,落在程俊朗眼里,簡直完美。
他享受著這種掌控他人情緒的快感,繼續(xù)著他的表演。
“今天叫你出來,就是要跟你說清楚?!?/p>
“我們結(jié)束了?!?/p>
他語氣決絕,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你身上這些首飾,還有你住的那套公寓,我就送你了?!?/p>
“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p>
他說完,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等待著預(yù)想中的崩潰、哭訴、挽留。
他甚至準備好了幾句更傷人的話,來應(yīng)對她的哀求。
餐廳里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看著那個穿著香檳色長裙、美麗脆弱的女人。
等待著她尊嚴掃地的時刻。
謝紫萱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極力壓抑著哭聲。
幾秒鐘后,她抬起頭。
程俊朗期待看到的崩潰和淚水并沒有出現(xiàn)。
那張臉上確實有淚痕,但她的眼神,卻冰冷、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程俊朗愣住了。
這和他預(yù)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
謝紫萱緩緩拿起桌上的餐巾,優(yōu)雅地拭去眼角的淚痕。
動作從容不迫,與剛才那個柔弱無助的形象判若兩人。
她看著程俊朗,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的弧度。
“說完了?”
她的聲音清晰、穩(wěn)定,沒有絲毫顫抖。
程俊朗瞳孔微縮,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你……”
謝紫萱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包,從容地打開。
從最里面的夾層,取出了那張照片。
然后,輕輕地將照片推到了程俊朗面前的桌子上。
“程俊朗?!?/p>
她看著他瞬間僵住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也就和你玩玩,誰成想你當(dāng)真了?!?/p>
08
那張彩色照片,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傷了程俊朗的眼睛。
照片上,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約莫一歲大的男嬰,正趴在一片柔軟的地毯上。
他們抬著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鏡頭,咧開的小嘴露出幾顆小小的乳牙。
孩子的眉眼、鼻梁,甚至笑起來嘴角的弧度,都帶著清晰的、屬于謝紫萱的輪廓。
任誰看一眼,都不會懷疑他們的血緣關(guān)系。
雙胞胎。
謝紫萱竟然有一對雙胞胎兒子!
這個消息如同平地驚雷,炸得程俊朗頭暈?zāi)垦#呂宋俗黜憽?/p>
他臉上的得意、傲慢、殘忍,瞬間凝固,然后像破碎的面具一樣,片片剝落。
只剩下極致的震驚和荒謬。
他死死地盯著照片,眼球幾乎要凸出來。
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周圍那些原本等著看謝紫萱笑話的人,也全都驚呆了。
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和面面相覷。
劇情反轉(zhuǎn)得太快,太出乎意料。
趙宇手里的酒杯差點掉在地上,他張著嘴,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