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這么有錢，為什么不幫幫你堂哥？"

爺爺?shù)脑捲诳蛷d里回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堂哥陳俊杰坐在真皮沙發(fā)上，手里拿著最新款的手機，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

二十六年來，我第一次想要在這個家里大聲說話。桌上擺著堂哥剛剛炫耀的那些東西：進口手表、名牌錢包，還有那張顯示著兩萬一千元工資的銀行流水單。

而我兜里，只有四千六百元的工資條。

爺爺渾濁的眼睛里閃著堅定的光芒，仿佛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大伯大娘點著頭，父親母親低著頭不敢說話。

我看著堂哥，他依然在笑。

這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荒誕。

01

1985年，爺爺陳大山最驕傲的事情，就是有兩個兒子。

大兒子陳文華考上了師范學(xué)校，后來分配到縣里當(dāng)公務(wù)員。二兒子陳文軍只念到初中，進了鎮(zhèn)上的水泥廠干體力活。

"老大有文化，老二有力氣，這個家就有希望了。"爺爺經(jīng)常這樣對鄰居說，眼里滿是自豪。

但希望和現(xiàn)實，往往不是一回事。

陳文華在縣里娶了同事，生了兒子俊杰。小兩口都有穩(wěn)定工作，收入不低，在縣里買了房子，過著體面的生活。陳文軍在鎮(zhèn)上娶了超市收銀員王秀英，生了我，一家三口擠在工廠分的兩室一廳里，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1998年，我五歲，俊杰哥七歲。

那年春節(jié)，是我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堂哥的年。他穿著嶄新的棉襖，腳上蹬著小皮鞋，說話帶著縣城的腔調(diào)。而我穿著媽媽手工做的布棉襖，腳上是爸爸從廠里淘來的二手運動鞋。

"俊杰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爺爺抱著堂哥，眼中的慈愛毫不掩飾，"以后肯定能考大學(xué)，當(dāng)大官。"

然后他看向我，語氣明顯不同："曉宇也要好好學(xué)習(xí)，不能給哥哥丟臉。"

那時候我不懂什么叫偏愛，只覺得爺爺說得對。哥哥確實比我聰明，比我好看，比我會說話。我應(yīng)該向他學(xué)習(xí)。

堂哥從縣里帶來了好多玩具：變形金剛、電子游戲機、遙控汽車。他很大方地分給我玩，但每次我剛拿到手，爺爺就會說："小心點，別弄壞了，這是你哥哥的。"

我小心翼翼地玩了一會兒，就主動還給了堂哥。

"曉宇真乖。"爺爺摸摸我的頭，"要一直這樣讓著哥哥，知道嗎？"

我用力點頭。那時候的我，以為這就是弟弟應(yīng)有的樣子。

春節(jié)過完，堂哥要回縣里了。爺爺拉著他的手不肯放開，眼中竟然有了淚花："俊杰啊，一定要常回來看爺爺。"

"知道了爺爺，我會的。"堂哥乖巧地答應(yīng)著。

"要是想吃什么，就給爺爺打電話。家里有什么好東西，爺爺都給你留著。"

送走了堂哥，爺爺?shù)那榫w明顯低落了好多天。而我，依然在鎮(zhèn)上的幼兒園里，穿著媽媽做的布棉襖，繼續(xù)我平凡的童年。

那一年，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同樣是孫子，也是有區(qū)別的。

02

2008年，我十五歲，俊杰哥十七歲。

這一年，是我們?nèi)松壽E開始分化的關(guān)鍵年份。

堂哥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省城的重點高中。消息傳來那天，爺爺高興得像個孩子，逢人就說："我大孫子考上省重點了！以后肯定能上好大學(xué)！"

為了慶祝，爺爺特意從存款里拿出五千塊錢，讓大伯買禮物獎勵俊杰。那時候五千塊不是小數(shù)目，是爺爺大半年的退休金。

"這孩子有出息，花多少錢都值得。"爺爺這樣說道。

而我，剛剛升入鎮(zhèn)上的普通高中。成績中等偏上，沒什么特別突出的地方。爺爺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曉宇也要努力，不能拖哥哥的后腿。"

沒有慶祝，沒有獎勵，甚至連一句表揚都沒有。

那年暑假，堂哥從省城回來了。一個多月的城市生活，讓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說話的語調(diào)更加自信，穿著打扮也很時髦。他給我們講省城的見聞：高樓大廈、地鐵商場、肯德基麥當(dāng)勞。

"省城真好，等我考上大學(xué)，就留在那里不回來了。"堂哥這樣說。

爺爺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對，有出息的人就應(yīng)該往大城市發(fā)展。"

我在旁邊靜靜聽著，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那個暑假，爺爺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堂哥身上。陪他聊天，給他做好吃的，帶他到處串門炫耀。而我，像個透明人一樣，在家里讀書、做題、幫媽媽做家務(wù)。

有一天，我鼓起勇氣問爺爺："爺爺，我的成績也不錯，為什么你從來不夸我？"

爺爺愣了一下，然后拍拍我的肩膀："曉宇啊，你哥哥將來要做大事的，你要理解。你只要踏踏實實做人，別給家里添亂就行了。"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自己在這個家庭中的位置。

我不是那個被寄予厚望的孫子，我只是那個"別添亂"的孫子。

從那以后，我很少主動和爺爺說話了。不是生氣，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反正無論我做什么，在他心里都比不上堂哥的一個眼神。

03

2012年，我十九歲，俊杰哥二十一歲。

這一年，堂哥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學(xué)，學(xué)的是計算機專業(yè)。消息傳來的那天，爺爺激動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村里的小賣部買了鞭炮慶祝。

"我孫子考上北京的大學(xué)了！"爺爺逢人就說，臉上的驕傲無法掩飾。

為了供堂哥上大學(xué)，爺爺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還主動提出每個月從退休金里拿出一千塊錢給俊杰做生活費。

"俊杰在北京，花銷肯定大，不能讓他受委屈。"爺爺這樣對大伯說。

而我，剛剛從縣里的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學(xué)的是機械維修。找了好久的工作，最后在鎮(zhèn)上的一家小工廠做技術(shù)員，月薪兩千八百元。

第一次拿到工資的時候，我挺開心的，畢竟是自己掙的第一份錢。我特意買了點好菜，想給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曉宇開始掙錢了，這是好事。"爺爺看著我買的菜，點了點頭，"不過你要記住，掙錢是為了什么？是為了這個家?？〗茉诒本┳x書花銷大，你做弟弟的，應(yīng)該幫襯著點。"

我愣住了："爺爺，我一個月才掙兩千八，除去自己的開銷，剩不了多少......"

"剩多少是多少。"爺爺?shù)恼Z氣很堅定，"俊杰將來有出息了，也不會忘記你的好。這叫投資，懂嗎？"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我不明白，為什么同樣是孫子，我就必須要投資他，而他從來不需要投資我？

但最終，我還是按爺爺?shù)囊馑?，每個月往堂哥的銀行卡里轉(zhuǎn)五百塊錢。

這五百塊錢，對我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鄣羯钯M和這筆"投資"，我每個月能存下來的錢寥寥無幾。但我沒有抱怨，因為爺爺說這是為了家。

堂哥偶爾會給我發(fā)個信息，說聲謝謝，然后就沒有下文了。他在朋友圈里曬著北京的生活：名牌服裝、高檔餐廳、各種聚會?？雌饋磉^得很精彩。

而我，依然在鎮(zhèn)上的小工廠里，日復(fù)一日地做著技術(shù)員的工作。沒有精彩的生活，沒有光明的前途，只有每個月雷打不動的五百塊錢轉(zhuǎn)賬。

2015年，堂哥大學(xué)畢業(yè)了，順利進入了一家知名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起薪就是一萬二千元，比我當(dāng)時的工資高了四倍多。

"俊杰真有出息，一畢業(yè)就能掙這么多錢。"爺爺高興得合不攏嘴，"我就說嘛，讀書有用，投資有用。"

我想說，既然他已經(jīng)有出息了，是不是可以不用我再轉(zhuǎn)錢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因為爺爺接著說："俊杰在北京剛開始工作，壓力大開銷也大，你還是要繼續(xù)幫他。等他穩(wěn)定了，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點點頭，繼續(xù)著每月五百塊錢的轉(zhuǎn)賬。

那時候我想，也許爺爺說得對，也許這真的是投資，也許堂哥穩(wěn)定了就會記得我的好。

但我沒想到的是，這一等，就是十年。

04

2023年，我二十六歲，俊杰哥二十八歲。

十年過去了，堂哥不但穩(wěn)定了，而且發(fā)展得非常好。

他從普通程序員做到了項目經(jīng)理，月薪漲到了兩萬一千元。在北京買了房子，開著奧迪車，穿著名牌衣服，過著我想象不到的生活。

而我，還在那家小工廠里當(dāng)技術(shù)員，工資漲到了四千六百元。十年時間，只漲了一千八百塊錢。

這些年來，我一直按爺爺?shù)囊馑?，每個月給堂哥轉(zhuǎn)五百塊錢。十年時間，總共轉(zhuǎn)了六萬塊錢。對我來說，這是一筆巨款。如果沒有這些錢，也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縣里買了房子，也許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但我沒有抱怨，因為爺爺說過，這是投資。

直到上個月，我遇到了一些困難。工廠效益不好，拖欠了兩個月的工資。媽媽生病需要住院，醫(yī)藥費要一萬多塊錢。我手里的積蓄根本不夠。

我想到了堂哥。十年來，我給了他六萬塊錢，現(xiàn)在我遇到困難，他應(yīng)該會幫我的吧？

我硬著頭皮給堂哥打電話，說明了情況，希望他能借我一萬塊錢應(yīng)急。

電話那頭，堂哥沉默了很久，然后說："曉宇啊，不是哥不幫你，實在是我在北京開銷太大，房貸車貸壓力也很重，實在拿不出這筆錢。"

"哥，我這些年給你轉(zhuǎn)了六萬塊錢，現(xiàn)在只是借一萬......"

"那些錢都花完了，而且那不是你自愿給的嗎？我又沒有強迫你。"堂哥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再說了，我在北京的生活成本你不懂，一萬塊錢對我來說也不是小數(shù)目。"

掛了電話，我坐在病房里，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媽媽，第一次對這個家庭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最后，還是爸爸借了高利貸，才湊夠了媽媽的醫(yī)藥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決定：不再給堂哥轉(zhuǎn)錢了。

當(dāng)我把這個決定告訴爺爺?shù)臅r候，他勃然大怒："你這是什么意思？俊杰在北京不容易，你做弟弟的怎么能斷了他的后路？"

"爺爺，他月薪兩萬一，我月薪四千六，為什么是我?guī)退皇撬麕臀遥?我第一次在爺爺面前據(jù)理力爭。

"那不一樣！"爺爺氣得臉都紅了，"俊杰在大城市，開銷大，壓力大。你在鎮(zhèn)上，吃住都簡單，用不了多少錢。而且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弟弟幫哥哥是天經(jīng)地義的！"

我看著爺爺憤怒的表情，突然覺得很荒誕。

一個月薪四千六的人，要去幫助一個月薪兩萬一的人，這在爺爺看來竟然是天經(jīng)地義的？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固執(zhí)的偏見。

05

今天是大伯家搬新房子的日子。

堂哥專程從北京回來參加慶祝，開著他那輛嶄新的奧迪A6，穿著價值不菲的名牌西裝，手上戴著進口手表，看起來成功人士的樣子。

全家人都聚在大伯家的新房子里，三層小樓，裝修豪華，光是客廳就比我家整套房子還大。

"俊杰真有出息，都幫著家里買新房子了。"鄰居們紛紛夸贊。

堂哥笑得很謙虛："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這都是應(yīng)該的。"

但我知道實情。這套房子的首付，有一半是爺爺出的。爺爺把自己多年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就為了讓堂哥在村里有面子。

午飯過后，大家坐在客廳里聊天。堂哥從包里拿出手機，隨手把銀行流水單放在了茶幾上。

"哇，兩萬一千塊錢工資！"小姑看到了那張流水單，忍不住驚嘆。

"俊杰現(xiàn)在是經(jīng)理了，這個收入在北京也不算低了。"大伯滿臉驕傲。

爺爺看著那張流水單，眼中滿是慈愛："我就說嘛，俊杰從小就聰明，肯定有出息。"

然后他突然轉(zhuǎn)向我，語氣變得嚴(yán)肅起來："曉宇啊，你看你哥哥多有出息，掙這么多錢。你做弟弟的，應(yīng)該向他學(xué)習(xí)。"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還有啊，"爺爺繼續(xù)說道，"你現(xiàn)在也工作了幾年了，也該懂事了?？〗茉诒本┎蝗菀?，生活壓力大，你應(yīng)該多幫幫他。"

大伯大娘在旁邊點頭附和："對啊，兄弟之間就應(yīng)該互相幫助。"

我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包括堂哥。他坐在真皮沙發(fā)上，手里把玩著最新款的iPhone，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曉宇，你每個月工資多少？"爺爺突然問道。

"四千六。"我如實回答。

"四千六也不少了，在鎮(zhèn)上夠用了。"爺爺點點頭，"這樣吧，你每個月給俊杰一千塊錢，幫他減輕點壓力。他在北京房租就要三千多，確實不容易。"

客廳里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看著茶幾上那張顯示著兩萬一千元工資的流水單，再看看圍坐在沙發(fā)上的家人們，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憤怒。

十年了，整整十年。我每個月給堂哥轉(zhuǎn)五百塊錢，總共六萬塊錢。而當(dāng)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他連一萬塊錢都不肯借給我。

現(xiàn)在，爺爺竟然要我每個月給他一千塊錢？

一個月薪四千六的人，去資助一個月薪兩萬一的人？

我緩緩站起身來，感覺血液在血管里沸騰。所有人都在看著我，等待著我的答案。

父親母親低著頭不敢說話。大伯大娘滿臉期待。爺爺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仿佛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而堂哥，依然在笑。那個自信的、優(yōu)越的、理所當(dāng)然的微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堂哥，開口說道——

06

"你月薪2萬1，我月薪4600，誰該接濟誰？"

我的話在客廳里炸開，像一顆突然引爆的炸彈。

所有人都愣住了。爺爺?shù)纱罅搜劬?，仿佛不敢相信這話是從我嘴里說出來的。大伯大娘面面相覷，父親母親更是低下了頭。

最震驚的是堂哥。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手里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曉宇，你......你說什么？"爺爺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臉色漲得通紅。

我平靜地重復(fù)了一遍："我說，他月薪兩萬一千元，我月薪四千六百元，到底誰該接濟誰？"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大伯率先反應(yīng)過來，拍著桌子站起來，"俊杰是你哥哥！"

"哥哥又怎樣？"我看著大伯，語氣依然平靜，"哥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花弟弟的錢？哥哥就可以在弟弟需要幫助的時候袖手旁觀？"

"你......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爺爺氣得渾身發(fā)抖，"俊杰在北京不容易，你在鎮(zhèn)上花銷小，幫幫哥哥怎么了？"

"不容易？"我冷笑一聲，"月薪兩萬一千元叫不容易？那我月薪四千六百元叫什么？叫活該？"

我走到茶幾邊，拿起那張銀行流水單，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21000元，比我的工資高出四倍多?，F(xiàn)在你們告訴我，是他需要我資助，還是我需要他資助？"

堂哥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顫抖："曉宇，你不能這么算賬。我在北京生活成本高，房租、交通、吃飯，樣樣都比你們鎮(zhèn)上貴......"

"生活成本高？"我打斷了他的話，"那你為什么不回鎮(zhèn)上工作？為什么不降低生活成本？"

"我......我在北京發(fā)展更好......"

"既然發(fā)展更好，既然選擇了高成本的生活，憑什么要我來承擔(dān)？"我的語氣越來越冷，"這十年來，我每個月給你轉(zhuǎn)五百塊錢，總共六萬塊錢。上個月我媽生病，我找你借一萬塊錢，你說什么來著？"

堂哥的臉色變得煞白。

我繼續(xù)說道："你說你在北京開銷大，房貸車貸壓力重，拿不出這筆錢。那我問你，我這十年轉(zhuǎn)給你的六萬塊錢，都花到哪里去了？"

客廳里安靜得可怕，只能聽到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還有，"我看向爺爺，"您剛才說我在鎮(zhèn)上花銷小，夠用了。那我問您，我爸媽養(yǎng)您這么多年，他們花銷小嗎？夠用嗎？為什么我需要拿出四分之一的工資去資助一個比我有錢四倍的人？"

爺爺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按您的邏輯，"我繼續(xù)說道，"應(yīng)該是有錢的幫助沒錢的，對吧？那么現(xiàn)在，俊杰哥月薪兩萬一，我月薪四千六，是不是應(yīng)該他來幫我？"

07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爺爺終于找回了聲音，但是聲音已經(jīng)有些顫抖，"俊杰是哥哥，你是弟弟，弟弟幫哥哥是天經(jīng)地義的！"

"天經(jīng)地義？"我感覺心中的怒火徹底燃燒起來，"什么時代了，還在講這些封建思想？按您這個邏輯，是不是女兒就應(yīng)該給兒子買房子？是不是妹妹就應(yīng)該供哥哥讀書？"

"你......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大娘也忍不住了，"俊杰從小就優(yōu)秀，將來肯定有大出息，你幫他是投資！"

"投資？"我笑了，笑得很苦澀，"十年前您就這么說，說等他穩(wěn)定了就不用我操心了?，F(xiàn)在他月薪兩萬一，在北京買房買車，這還不叫穩(wěn)定？還需要我一個月薪四千六的人去投資？"

我環(huán)視著在場的所有人："我想請問一下，這個投資什么時候能有回報？是等他月薪三萬的時候？還是四萬？還是永遠(yuǎn)沒有回報，我要一輩子做他的取款機？"

"曉宇！"父親終于開口了，聲音很嚴(yán)厲，"你怎么能這樣跟爺爺說話？"

我看著父親，心中涌起一陣悲哀："爸，我問您，您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嗎？"

父親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我明白了，在這個家里，道理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所謂的傳統(tǒng)，所謂的輩分，所謂的面子。

"我再問一遍，"我看著堂哥，"你月薪兩萬一，我月薪四千六，到底誰應(yīng)該幫誰？"

堂哥低著頭不敢看我，嘴里嘟囔著："我在北京壓力大......"

"壓力大就可以心安理得花別人的錢？"我的聲音越來越大，"你知道我這十年過得什么日子嗎？為了每個月給你轉(zhuǎn)那五百塊錢，我從來不敢買好一點的衣服，從來不敢下館子吃飯，連談戀愛都不敢！"

"你知道我媽生病的時候，我是什么心情嗎？我給你打電話求你借一萬塊錢，你推三阻四，最后我爸只能去借高利貸！而你呢？在朋友圈里曬著高檔餐廳的照片！"

我的眼眶有些濕潤，但我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我不明白，同樣是爺爺?shù)膶O子，為什么我就低人一等？為什么我就應(yīng)該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爺爺看著我，眼中也有了淚花，但依然固執(zhí)地說："俊杰將來有出息，他好了，整個家族都跟著受益......"

"受益？"我打斷了他的話，"這十年來我們受了什么益？他買房的時候，給過我們一分錢嗎？他買車的時候，想過我們嗎？他在北京過著優(yōu)越生活的時候，關(guān)心過我們在鎮(zhèn)上的死活嗎？"

我指著茶幾上的那些奢侈品："這些東西，隨便一件都抵得上我?guī)讉€月的工資。他舍得花幾萬塊錢買手表，卻舍不得借給我一萬塊錢救急。這就是您口中有出息的好孫子？"

08

客廳里的爭吵聲越來越大，鄰居們也開始圍觀。我看著這個場面，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不再憤怒了，只是感到深深的疲憊。

"我明白了，"我平靜地說道，"在這個家里，我永遠(yuǎn)不可能被平等對待。不管我做什么，說什么，都改變不了你們心中的偏見。"

我走向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這些家人："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給任何人轉(zhuǎn)賬。我要為我自己活著，為我爸媽活著。至于這個所謂的大家庭，我不想再參與了。"

"你要干什么？"爺爺急了，"你要和家里斷絕關(guān)系？"

"不是斷絕關(guān)系，"我搖搖頭，"是認(rèn)清現(xiàn)實。這十年來，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一家人，以為血濃于水，以為付出總會有回報。現(xiàn)在我明白了，我錯了。"

我看著堂哥，他依然低著頭不敢看我："俊杰哥，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用承受弟弟資助的心理負(fù)擔(dān)了。你可以安安心心享受你的高薪生活，不用再聽到我的任何要求。"

然后我看向爺爺："爺爺，您的心愿也實現(xiàn)了。您最疼愛的孫子確實很有出息，確實在大城市過著體面的生活。至于我這個不爭氣的孫子，以后就不在您面前礙眼了。"

我轉(zhuǎn)身就走，身后傳來爺爺?shù)暮奥暎?曉宇！你給我回來！你這樣做對得起家族嗎？"

我沒有回頭，只是說了一句："我這樣做，對得起我自己。"

走出大伯家的大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陽光灑在身上，很暖和。我想起了小時候的夢想，想起了那些被家庭責(zé)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年月。

二十六年來，我第一次為自己而活。

我知道，從今天開始，我可能會被這個家族孤立，可能會被人指責(zé)不孝不義。但我不后悔。

因為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尊嚴(yán)比親情更重要，自我比家族更珍貴。

我不會再做任何人的取款機，也不會再為了所謂的家族和睦而委屈自己。

月薪四千六的我，要去資助月薪兩萬一的堂哥？

這種荒誕的事情，到此為止。

我要為我自己的人生負(fù)責(zé)，為我真正關(guān)心我的人負(fù)責(zé)。至于那些只會索取不會給予的人，讓他們?nèi)フ覄e的取款機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自由。

雖然前路未卜，但至少，我可以挺直腰桿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