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滾動播報

（來源：上觀新聞）

姜文講過一個段子。某日要見一個新交，有朋友向姜文爆料，那位新交綽號“卡普奇諾”。姜文問緣由，朋友說一見到你就知道了。新交來了，很健談，說著說著，兩邊嘴角溢出了唾沫……朋友對姜文低語：看見“卡普奇諾”了吧？姜文差點笑出聲來。雖然“卡普奇諾”很不恭敬，只能人后一笑，但是很傳神，而且這個綽號本身，很有藝術(shù)想象力。

我看著也發(fā)笑，一根神經(jīng)搭到了幾十年前的綽號年代。

幾乎每個小學(xué)生頭上都戴著一個綽號緊箍咒。不管是好學(xué)生還是差學(xué)生，不管是好看還是不好看，誰都擺脫不了綽號。

綽號都是難聽的，自己極不情愿。有個男生被起了綽號，當場就和起綽號的男生先是吵后是打，老師狠狠批評起綽號的學(xué)生，但是那個綽號從此像臉上的刀疤，再也去除不了。幾十年后校友會，這兩個同學(xué)還想得起來當年的拳來腳去。

小學(xué)生見識少，起綽號的半徑也就小，綽號“食材”大多取自飯桌，尤其以豆為主，因為在上海話中，豆和頭是同音。比如長豇豆，扁豆，毛頭，芋艿頭，大頭，小頭……

還有一類綽號與姓名有關(guān)。我姓馬，那就是馬頭，長大些，綽號有了升級版，叫我小和尚。我不樂意，卻沒有辦法。就像姓祝是豬頭，姓牛是牛皮糖。有個小朋友名叫楊賢明，很好的名字，被同學(xué)隨口一來，就是“洋秈米”了。

很多年后想想當年的綽號，除去那些侮辱人格的、有失文明的，需要排斥；也有些綽號幼稚中有生活氣息，野蠻中有活潑，學(xué)生們的發(fā)散性思維在貧困年代野蜂飛舞；而且還有年代特征，在咖啡匱乏的年代，是不會有“卡普奇諾”綽號的。

綽號在中國早已有之。柳宗元《種樹郭橐駝傳》，將駝背人比作駱駝，算得上是經(jīng)典的綽號了。

至于《水滸》一百單八將，要是沒有了綽號，就沒有了宋江、林沖、武松、魯智深、李逵……活靈活現(xiàn)的故事了。及時雨、豹子頭、行者、花和尚、黑旋風(fēng)，是綽號也是諢號，很有戲謔性的喜感且非他莫屬。

和《水滸》毫無關(guān)系的美國NBA籃球賽，前輩明星個個有綽號。“天鉤”賈巴爾，“郵差”卡爾·馬龍，“飛人”喬丹，“黑曼巴”科比。NBA還評選過十大最有魅惑力的綽號。從《水滸》很自然聯(lián)想到NBA，兩者竟然有十分相像之生動。

可以與“卡普奇諾”媲美的，是已故著名動畫片導(dǎo)演阿達給同事起的綽號。我和阿達之子、動畫編導(dǎo)徐暢，同在一個文化人群里，得以感受到阿達的“促狹”。美影廠有位動畫設(shè)計孔繁春，大家叫他小孔，阿達卻是用上海話叫伊“眼眼”。阿達說，小孔就是小洞眼——眼眼。我猜想，“眼眼”或有更高層的幽默。滬劇《羅漢錢》里有艾艾，艾和眼的上海話發(fā)音相同，眼眼就是艾艾呀。

綽號有了文化加持，是幽默；同樣，綽號也可以化為蔑視的眼光。對不入眼的人，不屑于當面評判，綽號在私底下成了大家的笑料。經(jīng)常聽聞此類哈哈一笑，還記得些。有位“膨松劑”，不管說自己還是說人家，無事坐實，小事夸大。旁人都知道此人好這一口，猜想“膨松劑”當也是明白自己是在拉講，可是“膨松劑”還在膨。還有位人稱“雙皮奶”，不是她喜歡吃雙皮奶，而在于她慣于“雙皮”——厚皮刮皮……每一堆人群里，總有人背后遭詬病，也總有人妙語起綽號。綽號不是利器，沒有實際的殺傷力，但是嗤笑一下也是快意，還忘不了。

還有些綽號，隨著年代變遷，可以化屈為尊。有一家“縮頭面館”，面好店名記得住。何謂縮頭？原來面館老板小時候，貌似頭頸稍稍短了一點，“縮頭”綽號就跟上來了，傷害不大侮辱很大。幾十年后開面館起店名，老板無意中摸到自己后頸，靈感來了：“縮頭面館。”這是有了自信。

如今的學(xué)生沒有綽號了，少了綽號引發(fā)的氣惱。幾十年后回首學(xué)生時代，會不會少了樂趣？有朋友批評我想得太多又太少。網(wǎng)絡(luò)時代，有自封的網(wǎng)名千千萬，有被起綽號的網(wǎng)紅萬萬千。有沒有品位，有沒有品味，任由自說自話?？ㄆ掌嬷Z誰都知道，卻不是每個人都會有卡普奇諾聯(lián)想的。

原標題：《馬尚龍：綽號里的乾坤世界》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吳南瑤 史佳林

來源：作者：馬尚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