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彭新

在以國產供應鏈切換疊加AI算力擴張的新一輪半導體周期里，中芯國際（688981.SH）成為市場焦點。

三季度，這家中國大陸最大晶圓代工廠交出了一份頗為亮眼的財報：收入23.82億美元，同比增長9.7%、環(huán)比增長7.8%，凈利潤約1.92億美元，同比增長28.9%；折合8英寸標準邏輯的月產能首次突破百萬片，產能利用率升至95.8%，逼近滿產。

但與訂單滿手的現(xiàn)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芯國際對四季度和明年的口徑明顯克制——收入僅預期環(huán)比持平到增長2%，毛利率預期下調至18%～20%。

在國產供應鏈切換紅利加速兌現(xiàn)、全球存儲芯片價格步入超級周期的當下，中芯國際究竟在擔心什么？

國產供應鏈切換，產能利用率超預期

中芯國際三季度的增長，首先歸功于“國產供應鏈切換”這一主引擎的強勁發(fā)動。

在11月14日的業(yè)績電話會上，中芯國際聯(lián)合首席執(zhí)行官趙海軍指出，增長的核心驅動力來自客戶向國產供應鏈的切換。財報數(shù)據(jù)顯示，三季度中芯國際來自中國區(qū)客戶的收入占比已高達86.2%，較二季度的84.1%進一步提升。

“三季度來自中國區(qū)客戶的收入絕對值環(huán)比增長了11%，”趙海軍在電話會中強調，“尤其是國內消費電子客戶在加速替代海外供應鏈，給我們創(chuàng)造了增長機會?！?/p>

中芯國際正是這股浪潮的最大承接晶圓代工廠商之一。趙海軍表示，在國內產業(yè)鏈切換迭代的過程中，中芯國際和客戶一起抓住了機會，成為穩(wěn)定供應商，使得現(xiàn)有和可預測的未來訂單獲得可持續(xù)性保障。

除了國產切換這一長期利好，客戶補庫存需求則是推動三季度業(yè)績的另一只手。

趙海軍給出解釋，第一，許多客戶此前出于對加征關稅的預期，提前將產品運至海外，導致國內備貨不足。如今，這些客戶寧可要冒一點風險，也要多備一些貨，以應對國內市場份額的爭奪，尤其是模擬類、功率類、大電流類的產品。

第二，汽車和工業(yè)領域的情緒正在反轉。趙海軍指出，此前汽車和工業(yè)供應商情緒低落，持續(xù)消耗庫存。而當前庫存已經消耗完畢回歸安全水位，并且普遍預計明年行業(yè)將修復，因此均開始補庫存。

雙重因素下，中芯國際的各項運營數(shù)據(jù)也隨之攀高。

三季度，中芯國際整體產能利用率高達95.8%，環(huán)比增長3.3個百分點，不僅是2022年二季度以來的新高，也高出中芯國際此前預期3個百分點。趙海軍稱，公司產線整體仍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tài)。

高企的產能利用率，直接對沖了新產能折舊帶來的壓力，成為毛利率超預期的最大功臣。三季度，中芯國際毛利率達到22.0%，環(huán)比提升1.6個百分點。

“三季度的產能利用率比我們預期要高出三個百分點，這個影響是最大的?！敝行緡H財務負責人吳俊峰在電話會上對投資者解釋，“產能利用率的提升，抵消了折舊增長對毛利率的壓力影響?！?/p>

值得注意的是，三季度業(yè)績的增長伴隨著產品組合的顯著調整。財報顯示，來自消費電子的收入占比從二季度的41.0%大幅提升至43.4%；而智能手機品類則從25.2%下降至21.5%。

趙海軍解釋這一變化稱，這是公司在產能供不應求情況下的主動調配。部分手機的訂單，如PMIC（電源管理芯片），其總量和價格早已確定，便將其推遲了，以便優(yōu)先支持模擬電路、存儲等急單。其次，智能手機的CIS（圖像傳感器）、LCD Driver（顯示驅動芯片）等領域競爭激烈，供應商眾多，終端手機廠商會平衡各家份額，因此具有季節(jié)性起伏。

而消費電子的增長則是“全面的”。趙海軍舉例稱，無論是智能音箱里的處理器、電動自行車強制安裝的Cat.1定位芯片，還是TWS耳機、Wi-Fi等產品，中國供應商的份額都在全面增長?！爸袊鴱S商的迭代速度非常快，新產品多，國內的消耗量也大。”

滿產下指引偏謹慎，存儲超級周期成為雙刃劍

盡管三季度業(yè)績強勁、訂單滿手，但中芯國際給出的四季度指引卻顯得異?！氨Ｊ亍保侯A計四季度收入環(huán)比持平至增長2%，毛利率則將下滑至18%至20%區(qū)間。

在“滿產”與“保守”之間的巨大反差，揭示了公司管理層對未來的謹慎判斷。而這一謹慎的核心變量，直指正在席卷全球的“存儲芯片超級周期”。

2025年下半年，受AI算力需求對HBM（高帶寬內存）產能的“虹吸效應”影響，傳統(tǒng)DRAM和NAND Flash的產能受到擠壓。根據(jù)多家市場研究機構的數(shù)據(jù)，存儲芯片自2025年二季度以來價格持續(xù)反彈，進入四季度更是漲勢兇猛。SK海力士、三星等巨頭已通知客戶，2025年四季度DRAM和NAND合約價將上調20%至30%。SK海力士甚至在近期的法說會上宣布，2026年的芯片產能已基本售罄。

一場由AI驅動的存儲超級周期已然降臨。但這對于中芯國際這樣的邏輯代工廠而言，卻可能是一把“雙刃劍”。

趙海軍表示，存儲漲價對邏輯代工的兩大致命影響：其一是供應鏈無法配套的風險。對于終端廠商而言，存儲芯片是產品關鍵物料，如果無法確保DRAM和NAND的足額供應，他們自然會減少對PMIC、CIS、MCU和顯示驅動等其他配套芯片的采購，而這些芯片，正是中芯國際的主力產品。實際上，四季度是消費電子晶圓代工的傳統(tǒng)淡季，開工情況反映的是明年第一、二季度的需求預期，在這種不確定性下，終端廠商對來年的生產規(guī)劃都相對保守”。

其二是成本擠壓壓力，存儲芯片價格的暴漲，正在擠壓終端產品的利潤空間?！笆謾C的價格并不期待著能夠上漲，”趙海軍直言，“客戶就希望別的芯片售價能夠降低，來平衡存儲器價格上漲。”

這意味著，即使中芯國際的產線處于滿載，其客戶芯片設計公司也正面臨來自下游終端廠商手機、汽車、家電廠商的巨大降價壓力。為了保住市場份額，芯片設計公司不得不壓縮利潤，這股壓力最終會傳導至晶圓代工廠。

“也會使得行業(yè)的競爭會更加厲害。”趙海軍說。這一定程度解釋了，為何中芯國際在產能供不應求的同時，卻對四季度的毛利率給出了下滑的指引。

除了存儲周期帶來的外部壓力，中芯國際內部的成本壓力也在同步上升。財報顯示，中芯國際三季度資本開支為23.94億美元，今年前三季度累計資本開支已達57億美元。在電話會上，中芯國際重申全年的資本開支將與去年約73億美元的水平“差不多或者略高”。

趙海軍解釋稱，此前受地緣政治影響，許多設備采購被擱置。近期這些問題解決，設備開始集中到貨。這些新設備在四季度和明年一季度將陸續(xù)投入生產，隨之而來的是巨額的折舊。

“四季度還會受到折舊增加對毛利率的壓力的影響?！眳强》迕鞔_表示。

趙海軍判斷，2026年中國晶圓制造業(yè)的產能擴充速度只會增高，不會降低。一方面是存儲供不應求，另一方面是邏輯芯片的國產替代需求向好。但他也承認，行業(yè)的競爭會永遠存在。

“我們現(xiàn)在要把三件事做好，”趙海軍說，“第一，提供有性能、有質量的技術和服務；第二，開發(fā)的產品平臺是定制化的，有特色，不是通用的技術；第三，在成本、反應速度、迭代速度上都能夠比別人早一點、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