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正蹲在新房陽臺上擦地板，秋天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照得瓷磚亮晶晶的。我用抹布仔細地擦著每一寸地面，鼻子里還能聞到新家具的味道，混著木質(zhì)清香和油漆的淡淡氣味。這套房子是我跟老公林峰攢了五年的錢才買下的，裝修又花了大半年，每一個角落都是我親自設(shè)計的，連窗簾的顏色都挑了好幾天。

突然，門鈴響了。

我起身開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婆婆就拖著兩個大行李箱站在門口，身后還跟著小叔子幫忙提著大包小包。

婆婆穿著她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外套，臉上堆著笑："梅子啊，媽來了！這房子裝得真好啊，以后咱們就住一起了，媽給你們做飯，幫你們收拾家，多好??！"

我愣在原地，手里的抹布還在滴水。婆婆已經(jīng)自顧自地拖著行李往里走，小叔子也跟著進來，把大包小包往客廳沙發(fā)上一放："嫂子，我媽說要過來跟你們住，我爸在老家有人照顧，你們年輕人正好也需要有人幫忙。"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套九十平米的房子，兩室一廳，主臥我們住，次臥我早就規(guī)劃好了，一半做書房，一半做我的手工室。我平時喜歡做些十字繡、鉤針活兒，那個小房間的采光最好，我還特意買了個實木書桌和舒適的椅子?，F(xiàn)在婆婆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的小天地給占了？

"媽，您怎么突然就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手心已經(jīng)開始冒汗。

婆婆已經(jīng)拖著行李進了次臥，打量著房間："哎呀，這房間好啊，向陽，亮堂！就是這書桌占地方，回頭讓林峰搬出去。媽就住這間了，離你們近，晚上有個什么事兒也方便照應(yīng)。"她說著就開始打開行李箱，里面全是她的衣服被褥，看樣子是鐵了心要長住。

我站在門口，看著她熟練地開始整理東西，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竄起來。這五年來，我在超市做收銀員，每天站八個小時，腳腫得穿不進鞋。林峰在工地上搬磚，手上的老繭一層又一層。我們省吃儉用，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外賣從來不點，每天自己帶飯。好不容易攢夠了首付，裝修的時候我更是每個周末都泡在建材市場，貨比三家，就為了省下每一分錢。

這個家，是我們用血汗換來的。

林峰晚上下班回來，一進門就看見婆婆在廚房忙活。他愣了一下，看向我。我正坐在沙發(fā)上，臉色不太好看。

"媽，您怎么來了？"林峰放下工具包，聲音里帶著疲憊。

婆婆端著炒好的菜出來，笑瞇瞇地說："我來照顧你們啊！你看梅子一個人多辛苦，上班還要做飯收拾家。媽來了，以后你們就享福了。"

林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心軟，從小就聽他媽的話。但這次，我不能讓步。

吃飯的時候，氣氛很沉悶。婆婆不停地給林峰夾菜，嘴里還念叨著："你看你都瘦了，在外面肯定吃不好。還是媽做的菜合你胃口，以后媽天天給你做。"

我低頭扒飯，一句話也不說。碗里的米飯像沙子一樣，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飯后，婆婆主動去洗碗。我把林峰拉進主臥，關(guān)上門。

"你什么意思？怎么不跟我商量就讓你媽住進來？"我壓低聲音，但語氣很沖。

林峰為難地搓著手："我也不知道啊，我媽今天給我打電話，說已經(jīng)在路上了。她說老家沒意思，想來城里住住。我想著，也就住幾天，你就別生氣了。"

"住幾天？"我冷笑一聲，"你看她帶的那些行李，是住幾天的樣子嗎？她分明是要長??！"

林峰沉默了。他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林峰，我不是不孝順，也不是說不能讓你媽來住。但是你得先跟我商量吧？這個家是我們倆的，不是你一個人的。而且那個次臥，我是留著自己用的，你知道我多喜歡那個房間。"我的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我知道，我知道。"林峰伸手想抱我，被我推開了，"可是我媽都來了，我總不能把她趕走吧？那讓鄰居看見，還不得說我們不孝順？"

"所以就委屈我是吧？"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辛辛苦苦攢錢買房，裝修的時候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圖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有個自己的小家嗎？現(xiàn)在倒好，房子還沒住熱乎呢，你媽就搬進來了。以后我在自己家里，還得處處小心，處處看臉色！"

林峰被我說得低下了頭，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說怎么辦？"

我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你去跟你媽說，讓她回去。"

"這……"林峰為難得不行，"我怎么說得出口啊？"

"說不出口是吧？那我來說。"我推開門，走到客廳。

婆婆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到我出來，笑著說："梅子啊，明天媽去買菜，你想吃什么跟媽說。"

我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她的眼睛："媽，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想來照顧我們。但是這房子太小了，真住不下。要不您還是回老家吧，我跟林峰會經(jīng)?；厝タ茨摹?

婆婆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這房子怎么小了？兩室一廳呢，我就住那個小房間，又不占你們地方。"

我繼續(xù)說："我今天把話說明白了。這房子是我跟林峰一起買的，房產(chǎn)證上寫的是我們倆的名字。我們歡迎您來做客，但不歡迎您不打招呼就搬來長住。如果您真想來城里住，可以跟我們商量，找個合適的時間，住個十天半個月，我們好好陪陪您。但像今天這樣，拖著行李就來了，還要占我的房間，這事兒我不能答應(yīng)。"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鐘表的滴答聲。婆婆坐在沙發(fā)上，眼淚一滴一滴地掉。林峰站在旁邊，低著頭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婆婆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哽咽："行，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走，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氣，但沒有表現(xiàn)出來："媽，您別這么說。等過陣子天氣涼快了，您跟爸一起來，我們帶您去逛逛這個城市，也挺好的。但是住宿的事，咱們還是得提前商量。"

婆婆沒再說話，起身回了次臥。

第二天一早，婆婆收拾好行李。我叫了小叔子來接她，還塞給她一千塊錢："媽，路上買點吃的?；厝ジ终f一聲，等天涼快了，我們接你們一起來玩。"

婆婆接過錢，眼眶又紅了，但這次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看著小叔子的車開遠，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氣里飄著桂花的香味。我轉(zhuǎn)身回到家里，看著整潔明亮的房子，心里突然覺得很踏實。

這個家，終于真正屬于我們了。

我走進次臥，陽光正好灑在那張實木書桌上。我拉開椅子坐下，拿出針線，開始繡一幅新的十字繡。針線在布上穿梭，一針一線，都是屬于我自己的生活。

窗外傳來孩子們玩耍的笑聲，遠處有人在炒菜，油煙味混著蔥花的香氣飄進來。這就是生活該有的樣子——平淡、瑣碎，但屬于自己。

我知道，這次的事情可能會讓婆婆記恨我一輩子。但我也知道，如果今天退讓了，以后的日子只會更難過。女人這一輩子，總要為自己活一次。

針線在手中上下翻飛，我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