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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攤蘑菇黑陶流浪記

2006年，大同體育場外的地攤上，田亦軍蹲下來，撿起個沾著泥的陶件。

看著像個“大蘑菇”，通體黑釉，還雜著點絳色，大頭圓滾滾的像半個珠子，小頭帶著個短柄。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斤出頭，量了量，高7厘米，大頭直徑10厘米。

他當時也說不清這是啥，就覺得造型挺特別，花了點錢買下，帶回太原的家。

往博古架角落一擺，和其他零碎擺件混在一起，誰也沒特意留意過它的來歷。

日子一天天過，這枚陶件就在那兒默默蒙塵，一放，就是二十年。

北魏佛眼點睛傳奇

沒人知道，這個地攤上的“黑蘑菇”，原是北魏匠人手里的“佛眼”。

云岡石窟開鑿那會兒，從北魏一直到唐代，匠人們就琢磨著給佛像“點睛”，他們把陶、琉璃、黑晶這些東西嵌進石像眼眶，不是隨便做做，是真要讓佛像“活”過來。

你看平遙雙林寺那尊韋馱像，就因為那側瞥的眼神，靜止的石像突然有了呼吸，像弓弦拉滿了馬上要彈出去，那股子勁兒，全靠這對“眼睛”撐著。

這哪是簡單的工藝，分明是把信仰嵌進石頭，讓冰冷的佛像有了心跳。

可惜，這樣的“眼睛”，后來卻成了盜鑿者覬覦的目標。

百年盜鑿之殤魂失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云岡石窟突然涌來一群群盜鑿者。

他們帶著鑿子、錘子，專挑佛像的佛首、浮雕下手，對著石壁又撬又砸。

嵌在巨佛眼眶里的眼珠最不經(jīng)折騰，震動里、撬動中，“啪嗒”一聲就往下掉，有的摔碎了，有的滾進石縫，有的被人隨手撿走，更多的就此沒了蹤影。

去過云岡的人都記得那些佛像——明明身軀還在，眼眶卻空蕩蕩的，像被挖走了魂，站在石窟里，風從空洞里穿過去，嗚嗚地響。

誰見了都忍不住揪心：好好一尊佛，沒了眼睛，就剩個空殼子，連石頭都透著疼。

這些掉下來的“眼睛”，有的被當成不值錢的碎陶片扔在路邊，有的流落到地攤上，和田亦軍后來買下的那枚一樣，混在泥里，等著被誰撿走，又或者，永遠消失。

博古架上的歲月低語

這二十年里，田亦軍偶爾掃過博古架，總覺得這“蘑菇”有點意思，卻從沒想過它是啥寶貝，更不知道它曾嵌在云岡大佛的眼眶里，見過北魏的香火，聽過石窟的風。

它就那么待著，蒙著灰，像個被忘在角落的秘密，等了二十年，才等到被認出來的那天。

老照片驚現(xiàn)千年身份線索

2025年開春，田亦軍整理舊物時翻出本云岡石窟資料集，隨手翻開一頁，停住了——日本京都大學收藏的云岡第8窟“陶眼”照片，就印在紙上。

他盯著照片看了半晌，猛地轉頭望向博古架角落，那枚“黑蘑菇”還在那兒蒙著灰。

他幾步走過去，把陶件拿在手里，對著照片比：蘑菇狀的造型，大頭圓滾滾像半個珠子，小頭帶著短柄，連黑釉里雜著的絳色斑點都對得上。

二十年前地攤上撿的“玩意兒”，和照片里的佛眼，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田亦軍手有點抖，心里“咯噔”一下：這哪是什么蘑菇，怕真是云岡石窟丟的佛眼。

佛眼歸位記捐贈鑒定故事

田亦軍當時也沒多想，趕緊翻出云岡研究院的聯(lián)系方式，打了過去。電話里他說得急，“我這兒有個陶件，看著跟你們資料里的佛眼一模一樣”，對方讓他發(fā)照片，他手抖著拍了好幾張，連泥點子都沒擦。

沒過幾天，研究院的人專門從大同跑到太原，一見到實物就圍了上來。專家團隊一看就愣住了——陶胎的質(zhì)感、黑釉的光澤、大頭半珠的造型，和云岡石窟第8窟大佛眼眶的尺寸完全對得上，就是北魏時期的佛眼。

他們當場就說要捐，田亦軍沒猶豫，“放我這兒是擺著，放你們那兒才是它該待的地方”。手續(xù)辦得快，沒幾天這枚“黑蘑菇”就被小心包好，運回了云岡。

云岡石窟博物館現(xiàn)在存著六枚佛眼。最大的那枚是美國人捐的，說是早年在歐洲拍賣會上買的，后來知道是云岡的，專門送了回來；還有一枚是考古隊在石窟遺址里挖出來的，沾著當年盜鑿的碎石子；剩下四枚，全是像田亦軍這樣的普通人從家里、地攤上找出來送回來的。

有的是老人傳下來的“老玩意兒”，有的是收廢品收來的“破爛”，誰也沒想到這些不起眼的陶片，原是大佛的“眼睛”。

田亦軍去送佛眼那天，館長握著他的手說“又補了一塊‘疤’”，他沒覺得自己做了多大的事，就覺得“好東西要回家，文化要歸位”，就像把走丟的孩子送回爹媽身邊。

接力佛眼文化使命

這事兒吧，真不是啥“撿漏”傳奇，就是文化的“接力歸位”：北魏匠人把信仰嵌進陶釉，讓佛有了“眼睛”，后來盜鑿的人把它挖出來，成了石窟的“傷疤”，現(xiàn)在田亦軍把它送回去，算是給歷史補了塊“補丁”。

田亦軍也沒說啥豪言壯語，就覺得“好東西要回家，文化要歸位”，其實啊，咱們普通人手里說不定也有這樣的“老物件”，可能是老輩傳下來的一塊瓦，也可能是在地攤上淘來的一枚珠子，看著不起眼，誰知道是不是哪個朝代的“點睛”之筆？

文化傳承哪是博物館一家的事？就是你我這樣的普通人，碰見了，上心了，伸手“補個位”，把走丟的“零件”送回該在的地方，這就算是接上了前人的手，把歷史的“眼睛”重新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