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春，重慶海關(guān)射擊訓練場突然安靜下來——五十米靶位上彈孔密密麻麻，幾乎重合。“老向，你這槍法跟開掛一樣！”一名年輕緝私警員忍不住咕噥。站在他身邊的副營職轉(zhuǎn)業(yè)干部向小平，只是把槍口向下，淡淡回答一句：“職業(yè)習慣?！睕]人想到，這位沉默寡言的海關(guān)新人，十年前曾在老山戰(zhàn)場用31發(fā)子彈擊倒30個敵人，讓越軍用“絕密”電報通報全線。

時間撥回到1984年冬天，北京軍區(qū)第27集團軍236團新兵營迎來一批高中生。那一年，高考落榜的向小平?jīng)]有選擇復(fù)讀，而是揣著參軍夢坐上了綠皮列車。從四川老家到河北涿州，他心里裝著兩個字：神槍。原因很簡單，父親生前是老兵，客廳墻上掛著老團長魏來國的照片。少年常常盯著那張黑白相片發(fā)呆——120發(fā)斃敵110人，不服不行。

進入新兵連后，別人操場跑五圈，他跑七圈；別人蹲姿瞄準半小時，他堅持三個小時。班長看他吊兩塊磚練穩(wěn)定性，他自己悄悄加到三塊。這樣的死磕，把原本單薄的身板硬生生練出腱子肉。新兵比武，10發(fā)子彈89環(huán)，他拿了第一。營里議論：“這娃可能真要走魏團長的路子?！?/p>

1986年，集團軍射擊選拔賽，向小平第一次接觸狙擊槍。一周適應(yīng)后，決賽階段冷槍四發(fā)，靶心全中，這是當時場地的最高命中率?？稍陬I(lǐng)獎臺上，他卻有些不在狀態(tài)——比武場再漂亮，也只是操場成績，他渴望“帶血的分數(shù)”。

1987年底，部隊開始輪換老山。狙擊小組缺人，8連指導員翻名冊，指著向小平的名字說：“就他?！迸R行前夜，向小平母親的來信到了連部，信里只有一句叮囑：活著回來。字跡顫抖，信紙皺巴，他讀完沒有吭聲，卻把信紙折得整整齊齊塞進上衣口袋。

到了前線才知道，山里沒有想象中的激烈沖鋒，更多是貓耳洞對峙。剛上哨位那天，他蹬著濕滑山坡爬到預(yù)定狙擊點，距離越軍八百米。透過瞄準鏡，五六個越軍在清理障礙，談笑風生。準星第一次對準人腦袋，他心跳得像雷鼓。那一刻，他想起母親那句“活著回來”。沉默十秒，他重新憋氣、歸零、扣扳機，槍響后目標翻下山崖。回洞口，觀察員嚇得渾身是汗，遞過一支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同樣濕透。

這枚子彈打開了閘門。之后四十多天，他在7號哨位先后換了三處射擊陣地，專挑越軍炮兵觀察員、偵察員下手。越方派出小股偵察組時常剛爬出壕溝就倒下，連尸體都不敢去拖。后來干脆用“射線測試”方式尋找狙擊點——士兵探頭，后面軍官測角度，可探頭者無一生還。

向小平從不胡亂開火，學的是老團長那套“寧可放跑，也不冒險”?？扇水吘共皇菣C器。第31發(fā)子彈那天傍晚，他在望遠鏡里鎖定一名越軍軍官，對方身邊跟著救護兵。槍響，軍官斃命，救護兵慌亂中下蹲，身體只露出左肩。他迅速修正瞄準，再扣扳機。塵埃散盡，目標被擊倒，卻沒死透。此后那名重傷者被緊急后送，也正是他向上級報告：老山出現(xiàn)一名“鬼魅狙擊手”，一周內(nèi)打掉他們半個排。越軍“絕密”電報由此生成，這份情報也讓中國前線掌握了敵方心理。

戰(zhàn)斗結(jié)束時，團里統(tǒng)計：向小平用31槍擊斃30人，其中29發(fā)頭部致命。一等功立功通報貼滿陣地，但他站在功勞榜前皺了眉：“打偏那一槍，如果穩(wěn)一點，數(shù)字就完整了?！边@句話后來被戰(zhàn)友當趣事傳了很久，卻是他內(nèi)心的遺憾。

1988年秋，他隨大部隊撤下前線。那年他剛24歲，胸前獎?wù)麻W得眼晃，可回到后方后，他常常獨自一個人在靶場發(fā)呆。有人問：“向班長，你還想上戰(zhàn)場？”他搖頭：“不想再見血，但手不準會更糟。”于是他把全部精力都傾進帶兵：拆解呼吸節(jié)奏、反復(fù)演示據(jù)槍角度，連新兵都說“班長教得比教科書細”。集團軍后期考核，新兵連整體射擊成績提升近兩成，向小平卻不愿再往上報標兵，理由只有四個字：團隊成果。

轉(zhuǎn)業(yè)決定下來，他主動申請去緝私一線，不愿坐文職辦公室。組織一度猶豫——副營職去盯貨柜？他解釋得很直白：“懂槍，也懂人心。走私犯往往怕兩樣，一是法律，二是準星?！庇谑撬┥狭撕ｊP(guān)制服，從此守在口岸貨場。

2003年重慶機場查獲百萬元走私煙案時，他靠經(jīng)驗判斷嫌疑人臨時換包裹，提出“開包必查”，現(xiàn)場找出暗格。同行感嘆他的敏銳，他笑笑說：“在老山，你慢半秒就是一條命?！?012年，公安請他臨時擔任狙擊手參與抓捕。行動當晚，目標在暗巷頑抗，他一槍擊碎對方手槍準星，干凈利落。圍觀的刑警拉他胳膊：“真當自己還在前線？”他語氣平平：“別讓人死，也算補償?！?/p>

2018年，向小平升任永川海關(guān)副關(guān)長。有媒體追蹤老山老兵，他被迫接受采訪。面對鏡頭，他第一次提到那發(fā)“打偏”的子彈，并非炫耀，而是反思：戰(zhàn)場上技術(shù)決定生死，可戰(zhàn)場之外同樣要敬畏生命。短短一句話，把采訪提前結(jié)束，記者后來說“無法繼續(xù)追問”。

如今，老式56式半自動掛在他書房墻上，旁邊是一疊僅剩半頁的母親來信。有人問他是否后悔當年扣下扳機，他只是擺擺手：“職責不同，選擇不同，沒什么后悔與否。”老山烽煙早已散去，但那31枚彈殼被仔細包好，鎖在抽屜——這位狙擊手用自己的方式提醒后輩：手中有槍，心中先有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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