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當兵的來說，有時候放下槍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有人跟你打包票，說能活。

1937年的南京城里，上萬名國軍弟兄就是信了這個邪，他們以為繳槍不殺是天經(jīng)地義的規(guī)矩，結(jié)果卻一腳踏進了鬼門關(guān)。

這事兒后來成了個謎，人人都問，上萬個拿著槍的漢子，怎么就跟待宰的羊一樣，沒點動靜？

這背后的事，得讓一個叫唐光譜的老兵，從尸體堆里爬出來，親口告訴你。

想整明白南京這事，得先回頭看看上海。

那年秋天，淞滬戰(zhàn)場打成了個絞肉機，中國最能打的兵，差不多都填那兒了。

蔣介石把寶押在上海，想讓洋人看看，出面管管。

結(jié)果是，人家就看著，不動彈。

上海一丟，到首都南京這一路上，連個像樣的門都沒有了，大門敞開，隨便進。

日本人叫喚著“三個月滅亡中國”，幾路人馬跟賽跑似的往南京撲。

這時候國民政府里頭，那叫一個亂。

早些年，蔣介石一門心思“攘外必先安內(nèi)”，跟共產(chǎn)黨打得火熱，真正全國性的抗戰(zhàn)準備，耽誤了。

上海幾十萬大軍往后撤，沒個計劃，沒個章法，命令亂七八糟。

說是戰(zhàn)略轉(zhuǎn)移，實際上就是一場大敗退，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將，隊伍全沖散了。

唐光譜，就是這股亂糟糟的人流里的一個。

他和他那幫弟兄從上?；鹁€上下來，還沒喘口氣，就被人潮推著往南京跑。

一路上，餓肚子的兵比拿著槍的兵還多。

到了南京，更是傻眼。

說要死守南京的衛(wèi)戍司令唐生智，信誓旦旦地說要跟南京城共存亡。

可到了最要命的關(guān)頭，十二月十二號晚上，他自己先坐著小船跑了。

將軍都跑了，這城還守個屁。

命令是通過口信一層層往下傳的，能跑的軍官都找路子跑了，底下的大頭兵，誰管你？

唐光譜他們壓根就沒收到什么撤退命令。

一夜之間，南京城里沒了頭，剩下的散兵游勇和逃難的老百姓擠在一起，滿城都是恐慌。

曾經(jīng)的首都，就這么光著膀子，亮給了日本人。

十二月十三號，城破了。

日本兵跟瘋狗一樣沖進來，見人就殺，見女人就抓。

對唐光譜這種被扔在城里的兵來說，抵抗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了。

子彈打光了，三天沒吃上一口熱飯，上級也聯(lián)系不上，跟個孤魂野鬼沒什么兩樣。

就在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日本人給了個“活路”。

飛機在天上撒傳單，大喇叭在街上到處喊，說只要放下武器，絕對遵守《日內(nèi)瓦公約》，保證優(yōu)待，給吃的給喝的，保證人身安全。

這話對一個又餓又冷、子彈都打光了的兵來說，比親爹說的都動聽。

打了幾個月，人早就累垮了，腦子里就剩一個念頭：活下去。

他們是兵，可首先他們是人。

人就想活著。

再加上，多少還對那個什么“國際公約”抱了點念想，覺得日本人再不是東西，總不至于當著全世界的面耍無賴。

于是，很多人信了。

他們叮叮當當?shù)厝拥羰掷锏募一?，舉著手，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

他們那時候心里想的，大概是戰(zhàn)爭總算結(jié)束了，自己可以活下來回家了。

他們真是想多了。

他們面對的那幫日本兵，腦子里壓根就沒有“戰(zhàn)俘”這個概念。

在日本軍國主義那套邏輯里，投降的軍人就是垃圾，是恥辱，是可以隨便處理掉的東西，根本算不上人。

什么《日內(nèi)瓦公約》，在他們眼里就是一張擦屁股都嫌硬的廢紙。

一個早就挖好的大坑，就等著這群天真的中國士兵自己跳進去。

唐光譜和成千上萬的弟兄們放下槍，高舉雙手的時候，心里的石頭可能還落了地。

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讓他們腸子都悔青了。

日本人把他們集中起來，二話不說，就用鐵絲把兩個大拇指從背后捆在一起，十幾個人一串，跟穿螞蚱一樣。

說好的優(yōu)待呢？

屁都沒有。

一口水、一粒米都沒給。

這就不是簡單的虐待，這是有計劃地在消耗他們的體力和意志。

人餓上幾天，別說反抗了，站都站不穩(wěn)。

這些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能跑能打的士兵，一個個變得面黃肌瘦，走路都打晃。

人的尊嚴，就是這么一點點被抽干的。

沒了力氣，就沒了脾氣，更沒了反抗的心氣。

中間不是沒人想過拼一把。

根據(jù)別的幸存者后來說，當時被關(guān)在一起的俘虜里，有軍官不甘心，想趁著人多混亂，組織大家一起沖。

他們趁著日本人不注意，喊了一聲，幾十個人就往外沖。

可這有什么用？

人家早就在外面架好了機槍，就等著你動呢。

槍聲一響，沖在前面的立馬倒下一片。

這種零星的、自殺式的反抗，非但沒用，反而招來了更狠的報復。

幾次下來，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赤手空拳，連路都走不動的自己，對著武裝到牙齒的敵人，任何反抗都是白給。

就這樣，他們從一個握著槍的戰(zhàn)士，徹底變成了一群手上綁著鐵絲、等著挨刀的囚徒。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南京的冬夜冷得能凍掉骨頭。

唐光譜和幾千個弟兄被押到了長江邊的草鞋峽。

江風吹在臉上跟刀刮一樣，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最后一程了。

日本人把他們往江灘上一趕，岸上，一排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已經(jīng)對準了他們。

一聲令下，機槍開始吼叫。

子彈跟下暴雨一樣潑過來，人群一排一排地倒下去。

哭聲、喊聲、槍聲混在一起，那地方就是地獄。

唐光譜腦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讓他猛地撲倒在地。

他能感覺到熱乎乎的血濺到自己臉上、脖子上，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來，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

他死死地憋住一口氣，趴在尸體下面，一動不敢動。

掃射停了，日本兵還沒完，他們端著刺刀上來，對著尸體堆挨個捅，確保沒人活著。

冰涼的刀尖好幾次就從唐光譜的耳邊、肋骨邊上劃過去。

他就靠著一股子犟勁，在死人堆里裝死，硬是挺了過去，撿回一條命。

等到半夜，日本兵走了，四周死一般地寂靜。

唐光譜才從尸體堆里，一點一點地往外爬。

他爬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江被血染紅的水，和滿地自己弟兄的尸首。

他活下來了，替那幾萬個沒能說話的弟兄活下來了。

從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只是唐光譜，他成了一段歷史的活證據(jù)，他得把這事說出去。

后來，唐光譜輾轉(zhuǎn)逃出南京，把這段經(jīng)歷告訴了世界。

再后來，他作為證人，站上了審判日本戰(zhàn)犯的法庭。

他逃出來后，身上一無所有，只能靠乞討為生，后來被一個好心的船夫帶到了江北。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他回到了家鄉(xiāng)，但那段記憶像烙印一樣刻在他心里，一輩子都沒有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