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前往沖繩那霸市參觀首里城遺址時，遇到一位白發(fā)老人，其用日語夾雜著琉球語嘟囔。導游輕聲稱他在吟唱古老祝福歌，當下能聽懂的人并不多。彼時忽然便想起歷史學者常提及的——琉球獨立運動最大的敵人并非槍炮而是時間

明朝洪武五年（1372 年），楊載攜詔書抵達琉球。彼時琉球之中山王察度率先歸附，開啟了長達五百多年的宗藩關系。在最為鼎盛的時候，那霸港停泊著暹羅、爪之商船，首里城懸掛著康熙御筆所書“中山世土”之匾額。葡萄牙航海者記載琉球貴族所著絲綢較閩商更為闊綽，那口鑄有“萬國津梁”之銅鐘至今仍留存著海上貿易中心之輝煌

命運轉折常來得突然，1609年薩摩藩入侵，尚道受傷，琉球處于中日“兩屬”的狀態(tài)。1879年春天，大災難真的來了，日本兵持槍將首里城包圍，末代國王尚泰被押往東京，琉球使臣在北京總理衙門跪著哭泣，但是自顧不暇的清廷只能干嘆氣

我認為日本的文化滅絕較軍事征服更為嚴重，其推行“方言札”制度，學生講琉球語便需掛恥辱牌在班里游街，至1945年沖繩戰(zhàn)役時，許多老人因說母語被日軍當作間諜處決，自身的語言成為催命之物，此荒唐悲劇直接將文化傳承斬斷了

二戰(zhàn)結束之后琉球本存在著獲得重生的機會，1943年開羅會議期間，羅斯福曾兩次提議由蔣介石接管琉球，但是蔣介石以“國際共管”為由進行了推辭；更為諷刺的是1972年“歸還”那一事件，美國將施政權轉交給日本的時候，琉球人如同貨物一般被排除在了談判桌之外，NHK民調顯示當地支持率從85%急劇下跌到38%，但是卻沒有人對此加以理會

當下行走在沖繩街頭，殘酷的現實就這樣到來了：真正琉球族裔的占比不到一成，年輕人用日語討論美軍基地相關抗議事宜，可是連三山時代王國的名稱都講不全；2013年成立的那個具有一定影響力的“琉球民族獨立綜合研究學會”，其活動大多僅僅停留在學術探討層面，連日本右翼都諷刺這是“酒吧里的獨立夢”

那么如此來看，除了人口結構會妨礙獨立之外，琉球在太平洋處于咽喉位置，美軍基地密度還占據全日本的70%，任何地緣若有變動都會讓中美日隨之緊張，而當大國將小島當作博弈棋子或許就是小島的命運

最近出現了一個微妙的變化，福建師范大學的“琉球學”納入了國家絕學扶持計劃，學者們正從明清檔案中探尋歷史記憶，發(fā)黃的《使琉球錄》記載著釣魚島航線以及閩人三十六姓帶去的三弦琴如何演變?yōu)榱鹎蛉€，這些如同軟性文化紐帶般存在著，比政治宣言還要持久

記得在波的上海灘看落日，導游指著海平面說道，祖父小時候常說琉球人如同潮水一般，漲潮時連接著大陸和列島，退潮時露出自身的礁石，可如今，潮水退了，礁石的棱角也被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