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萍兒

小的時候，我不怎么喜歡媽媽。很多次，我都在想，她是不是我的后媽？

在我的記憶里，實在難以覺得她愛我。印象最深的是吃飯。五六歲時，經(jīng)常是因為媽媽做了我不想吃的飯就呵斥甚至打我。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抱著碗，一邊流淚一邊往嘴里送飯，一邊嘔吐著，最后哭出聲來。最終以我放下碗，抹著淚離開而結(jié)束。這樣的事隔上三四天就來一次，在漫長的冬季更多。我真的不明白，為啥媽媽總要給我吃這樣的飯？

我不喜歡吃的東西不多，有數(shù)的幾樣：豬肉、豬油、大白菜，還有小米。為什么不喜歡吃，是有淵源的。我出生在遼寧省遼陽市，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聽媽媽說，生我的那個晚上，同病房的8個產(chǎn)婦，7個都生的男孩，就我一個女孩，屬我哭聲最大。接生的醫(yī)生跟她說，你家閨女真能哭。

那時我爸在二預(yù)校學(xué)習(xí)，我媽隨軍在軍人服務(wù)社工作。所以我出生在離家不遠的部隊醫(yī)院里。出了滿月，媽媽就要上班了，爸爸建議她別去上班，在家?guī)Ш⒆?。當時部隊好多隨軍家屬都這樣，但媽媽不同意，她不愿意當家屬。后來，就托人找了一位姓楊的老太太帶我，是那種早上來我家，晚上爸媽下班她就走的那種。那時，我媽一個月的工資是19塊，雇楊奶奶一個月給9塊錢。我媽說，楊老太太對我非常好，沒給過我委屈，但卻給我種下了不吃豬肉和豬油的根子。

快滿一歲的時候，媽媽快生弟弟了。直到學(xué)了醫(yī)，我才知道是因為母親生了我沒有奶水，才這么容易受孕。那時，我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保姆管。有一天，我指著桌子上一塊煮熟的豬肉要吃，那時不像后來這樣，有醬油什么的，可以蘸著吃，保姆給了我一塊，我就啃了起來。從那開始，我就不吃豬肉了。不論是煎炒烹炸，還是做成丸子、餃子，一概不吃，一吃就吐，后來發(fā)展到豬油也不吃了。

我兩三歲時，正好趕上國家三年經(jīng)濟困難，沒有飯吃。幸好，媽媽在糧庫，糧庫姓左的主任是位參加過抗日的老革命，他批準從糧庫里拿出小米給托兒所的孩子們煮粥喝，大白菜和粥一起煮，這個讓我吃傷了。再吃，準吐。

小小年紀，我始終不懂媽媽為什么總給我吃那些我不想吃的東西，并且還為這個打我。所以，我一點沒覺得媽媽對我的好。那個時候，我爸爸已經(jīng)到北京工作，但因為解決不了媽媽的工作問題，加上媽媽覺得故土難離，所以我和弟弟一直跟著她在東北的小縣城里生活。弟弟身體差，出麻疹合并肺炎，差一點就死掉了。媽媽對弟弟的心思自然多些，對我就沒什么耐心了。我滿心里裝的都是委屈。因為吃飯不行，身體瘦弱，因為吃飯挨打，常常眼淚汪汪。媽媽就數(shù)落我是林黛玉，要不就說我是淚水娘娘。由此，我知道，這兩個人，在媽媽那里，都不是好人。

我最盼望的是秋天。鄉(xiāng)下的表叔帶來剛收獲的玉米、倭瓜、土豆上我家來，在鍋里蒸著吃。當滿屋彌漫著香甜味道，鍋底一定掛上土豆流出來的糖稀，土豆挨著鍋邊帶著一層硬垓垓，咬一口香脆可口，滿嘴余香。那時，我總希望這樣的時間多點，可是沒多久，秋天稍縱即逝，一個秋天，表叔也就來一兩回，我就又陷入白菜、豬油的飯菜中。

我只知道痛恨讓我吃白菜、小米，吃豬肉、豬油炒的菜，可并不知道，除了這些，還有多少東西能吃？更不明白，我吃上這些，已是一個母親盡了最大能力了。

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那時，媽媽該有多不容易！一個少婦，領(lǐng)著兩個肩挨肩的孩子，一個體弱多病，一個生性挑剔，還要工作。在冰天雪地的東北小縣城，她到哪里去找我愛吃的東西呢？

但是，我總在想，如果當時媽媽不是總訓(xùn)斥我，就是打我一巴掌。如果當時媽媽再多一點點耐心，我是不是也能改變一點點。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容易傷感，常常感到心被誰用手攥了一把。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依舊不吃豬肉。更重要的，如果母親再多給我一點溫情，我是不是也會比現(xiàn)在的我，心中多一點溫情？

現(xiàn)在，我終于理解，生活再不易，也要堅守母親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