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兄

王標

在華陰工作過的人無疑有兩種情結(jié)：一個是華山情結(jié)，一個是老腔情結(jié)。一個是自然的，一個是人文的。華山自不必說，單憑膾炙人口的華陰老腔，就將華陰推到媒體的風口浪尖，關(guān)于它的發(fā)掘、保護和傳承，成為關(guān)注它的人們內(nèi)心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

老腔與華山相遇，如猛虎添翼，翱翔四海。引來眾多學者、教授、藝術(shù)家和文化名人的青睞。

偶有一日，渭南一幫文化人來華陰調(diào)研老腔。來者中有一人給我印象頗深，他中高身材，圓臉，戴一副近視眼鏡，頭發(fā)雖有些稀疏，但遮擋不住智慧的迸發(fā)。從他的言談舉止中可以說，乍看像是一位學者，細看又好似鄉(xiāng)鎮(zhèn)文化干事。衣著不慎講究，話雖不很多，但詼諧幽默。

來者中除了市作協(xié)主席李康美外，幾乎無人認識。但此人唯一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后來才知道，他就是渭南市集作家、詩人、詞作家、戲劇家于一身的路樹軍先生。他曾在市文化局任過藝術(shù)科科長，后在市秦腔團當過團長。據(jù)說老腔由幕后走到前臺，在全國聲名雀起與他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近年來，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老腔唱詞，分別在中省電視臺播出，特別是《關(guān)中古歌》，唱響海內(nèi)外，讓華陰老腔攜著大華山文化真正走進了人們的心里。

女媧娘娘補了天，留下一塊石頭是華山

鳥兒背著太陽轉(zhuǎn)，從東邊飛到西那邊 ……

路樹軍先生是老腔的幕后英雄之一，成為最富有老腔情結(jié)的人。

真正認識他，是我調(diào)回渭南市知識產(chǎn)權(quán)局之后的事。那天，國家知識產(chǎn)權(quán)報社與陜西省知識產(chǎn)權(quán)局聯(lián)合在渭南師范學院舉辦的老腔非遺保護研討會，隨會記者要求采訪一下老腔《關(guān)中古歌》的作者。我很自信地說，這個人我認識，是我渭南的文化名人、學者。此話一出口，腦海里只有人的形象，卻絲毫也想不起來叫什么名字。打開手機，在電話本里查找到一個人倒是很像：蔡靜波，備注欄里記著文學博士、教授、作家、學者。條件反射，感覺肯定是這個人，于是便把電話打了過去。我說，蔡老師，國家知識產(chǎn)權(quán)報記者要采訪你的老腔《關(guān)中古歌》的創(chuàng)作過程，你趕快到咱師院莫斯科藝術(shù)學院來。蔡老師一聽笑了說，兄弟你弄錯了，那是路老師，不是我。我把他電話發(fā)給你，你跟他聯(lián)系。掛掉電話后，我后悔一時的草率，弄出這樣的事來，尷尬自不必說，好在路老師不知情。時不我待，立馬打電話過去邀請他速來參加會議。

路老師火速趕到會場，會已開始了。我急忙招呼他坐下，他顯然不知道開的啥會，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說，路老師，你先喝水，是關(guān)于老腔的事。他二話沒說，端坐在那里，兩手捂著茶杯，靜聽著每一位的發(fā)言。

到他發(fā)言的時候，首先是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加上彬彬有禮的問候，把在場的各位驚得心悅誠服。當記者問及《關(guān)中古歌》的創(chuàng)作過程時，他便激情四射，滔滔不絕，在華州泉護村田野調(diào)查的故事便由此講起……

此次會后，受國家知識產(chǎn)權(quán)報社委托，特邀路老師為來年4月26的世界知識產(chǎn)權(quán)日活動創(chuàng)作以華陰老腔為主題的劇本，路老師欣然接受，很快就完稿了。劇稿上交后，受到有關(guān)方面高度肯定，很快交付排練演出。打這以后，我經(jīng)常約路老師來辦公室談老腔的知識產(chǎn)權(quán)非遺保護問題來消除“卻把老蔡當老路”造成的歉疚，以此加深了情感交流。

在與路志師的頻繁交流中發(fā)現(xiàn)，他不但是一個作家、詩人、戲劇家，更重要的是文化藝術(shù)雜家，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東西，特別是跨界領(lǐng)域，也很少難住他。每每娓娓道來，皆津津有味。

一日，渭南師范學院前副院長王君龍教授來“漱心島”聊天，聊到藝術(shù)方面，我說今天給你介紹個文藝大師，保你滿意，光憑他那淵博的知識就會令你折服。王教授說退了就要與藝術(shù)家為伍，生活才可能豐富多彩。

我電話邀路老師來“漱心島”。聊到開心處，王教授認真的轉(zhuǎn)了話題，自己的名字太大了，好像多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讓路老師給他起個筆名。路老師說，王君龍三個字，字字價值連城，是男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好著哩，你若非要改的話，我倒建議你可把王字拆開寫，叫一土就不錯，你來自黃土地，根植黃土地，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教授、學者。不過，我還是不建議你改，既然父親給你起了這個名字，就是有他的初衷，寄予他的希望，你不可辜負他。他就是給你設定了一個抽象的目標，一個人心里始終有個目標，這才叫幸福。你這個化學博士，動不動就有化學反應。說得王教授哈哈大笑。接著路老師說，今天來“漱心島”幸會你非常開心，王標兄弟最近佳作不斷，咱倆應該給小弟慶賀。王老教授說那是必須的。

王君龍不僅是個院長，化學博士，教授，還是個蜚聲書壇的書法家，可以說真草隸篆，樣樣精通。他從來不把自己當回事，當別人談起他的書法藝術(shù)時，他總是說，除了化學，一切都是在玩，自尋開心。今天見到路老師后，從交談中看他開心的樣子，一定是遇到知音那種心花怒放的感覺。

王教授說他家有多年前藏的老汾酒，執(zhí)意要回家拿，我堅決不讓。路老師說，人家王教授有情，咱也須當領(lǐng)之，教授的酒不是誰想喝都能喝上的。我從來不喝酒，這會心思也根本不在酒上。我想，書法家遇上藝術(shù)家，一旦產(chǎn)生化學反應，那結(jié)果或不堪估量。

沒想到，化學反應發(fā)生在我身上發(fā)生。在此之前，我的那篇《信馬由韁話健龍》就是經(jīng)路老師發(fā)出去的，從此他不斷地鼓勵我，給我自信，給我動力。記得我的第二篇《凝瑞門》在不少媒體刋出后，我們約到一家蒸餃店，邊吃邊聊，跟上次一樣，先肯定，后鼓勵。路老師說，跟你倆在一起，可算遇到知音了。以往的習慣是，談事不喝酒，喝酒不談事，朋友聚會，就圖個開心。咱三人到一起，既喝喝小酒，又聊得開心，動不動還產(chǎn)生化學反應。有好事，大家共同分享，不會分享幸福，那才叫悲哀。他接著講了一個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說2010年大年初一，CCTV正播文化部舉辦的春節(jié)晚會，有我創(chuàng)作的老腔《關(guān)中古歌》，先天晚上就告訴家人，他們個個置若罔聞。第二天播出的時候，全家無一人觀看，只有我獨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廳里，一切平靜的索然無味。神仙的家人從來拿神仙不當神仙，你說悲傷不悲傷?？梢姡俸玫臇|西，無人欣嘗和分享也是徒勞。王教授表示贊同，接著說，他最近看了我的一些文章，感覺構(gòu)思新穎，藝術(shù)獨特，下來應寫一篇伊尹方面的文章或者電視劇，他感覺影響面更大，也是為合陽做點貢獻。路老師說，好，這個建議我同意，就這么定了，再不上會了。我說二位老師高看我了，我哪有那本事。路老師說，寫，你肯定行。先不說別的，就寫個情景劇。你大膽地寫，我最后給你把關(guān)。說著他沖著王教授笑了笑說，這不，起化學反應了吧！

《伊尹傳奇》完成后，我們幾個人又來蒸餃店聚餐慶賀。路老師肯定地說，我說你行就行，這不成了。他不停地鼓動我，對我的期待溢于言表，我心知肚明。從此，我跟路老師有個約定，每有習作出來，先發(fā)給他看，若沒回音，肯定不咋地，若寫到位了，他便回復成了。所以，每當文章發(fā)給他的兩三個小吋內(nèi)，那種焦急地等待，猶如高考的學生等待著考分的揭曉，既興奮，又恐懼。

《伊尹傳奇》初稿完成后，王教授一次來“漱心島”說，難怪路老師給我說你是塊寫散文的料，我最近琢磨著你還可計劃寫中華郡，寫潘家山，寫華山，寫秦始皇，寫司馬迀，這些你都可以寫，我相信你能寫出好的作品。此話后來傳到路老師耳里，他專門來“漱心島”跟我說，王教授的看法很對，你的潛能還沒有完全發(fā)掘出來，不過你得慢慢構(gòu)思，成熟一個寫一個，不要帶著完成任務的想法去寫，寧可不寫。寫，就要寫出精品，寫出實力，寫出自己來，切莫敷衍塞責。二位老兄就這樣一唱一和，鞭策著騎虎難下的我慢慢前行。

《中華郡，黃帝鑄鼎的地方》很快脫稿，并在國內(nèi)多家媒體平臺竟相轉(zhuǎn)載。路老師似乎覺得很平常，未見半句評論的話。

今年春季的一天，我跟路老師倘佯在渭河大堤上，他說，順著這條大堤走，一直可走到大海。今天我們并肩走在大堤上，我想再過兩年，就不一定了。人老了，不要說再給你看文章了，恐怕只能望你項背了。說著說著，他用手撲索著頭頂上稀疏的頭發(fā)，欣喜地自言自語道——

習習的春風，固執(zhí)又多情，明知我禿謝的頭頂，毛發(fā)不會再生，卻依舊輕撫個不?！狭?，今輩子就這樣了。春風依舊在，晚霞夕陽明，遙想當年青春不再。我指著路邊盛開的櫻花對路老師說，繁花似錦遍地芳，最是一年好光景。他看著我，會意地笑了。

五月初，我偶然從《渭南日報》獲悉，我市詞作家路樹軍和曲作家魏念祖合作完成的原創(chuàng)歌曲《走進桃花源》，再獲得2024年全國職工歌曲創(chuàng)作征集最佳歌曲殊榮，又被國家級音樂期刊《歌曲》刊發(fā)，這是繼他和魏念祖去年在《歌曲》上刊發(fā)《家在黃河太華之間》后又一次刊發(fā)。得此消息后，我立即打電話給王教授，王教授興奮地說，那必須給路老師祝賀，你馬上通知路老師，蒸餃店，晚飯見，我拿酒，到時諞。我打電話給路老師，他說，慶賀啥哩，那是去年的事了，我說今天才知道的事，那必須慶賀，更何況《歌曲》雜志才剛剛發(fā)表，他再沒有強辭。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默默無聞，永遠的“C”大調(diào)。

我與他的交情，可以說邂逅于華山，相交于老腔，師從于“伊尹”。

他永遠是我德高望重的長者和一位老師！

2025年5月27于合陽老家靜虛堂

作者簡介:

王標，大學學歷。國家公職人員。愛好旅游、文學創(chuàng)作。

(審核:董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