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美：我的良師益友

王 標

我之所以認識李康美，純屬我的文學夢使然。

上學時，只要提起作家，腦子里只會出現(xiàn)魯迅、茅盾、巴金、老舍等語文教材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作家名字。后來，對李國文、張賢亮、梁嘵聲的小說等耳熟能詳。八十年代，是文學流行的年代，全社會很推崇文學。在那個時候，我把《人生》《高山下的花環(huán)》和《許茂和他的女兒們》翻來覆去的讀。讀《人生》，是高加林的命運和我發(fā)生共振；讀《高山下的花環(huán)》，是英雄感人的事跡激勵著我；讀《許茂和他的女兒們》純屬作者周克芹和我一樣，都是農(nóng)校畢業(yè)的學生。

這些，對于我來說似乎都覺得比較遙遠。后來聽說渭南出了個作家李康美，才覺得文學就在眼前。

在我的人生中，可以說最先讓我親近文學的是李康美老兄。從他身上讓我感受到文學的神圣和作家的不易，更為重要的是讓我感受到作家就在身邊，作家并不神秘。

年輕時，喜歡做文學夢的朋友經(jīng)常聚在一起閑聊。一日，有朋友說，前幾天，他在《陜西日報》上看到作家陳忠實寫的一篇文章《渭南有個李康美》，才知道這是咱渭南土生土長的青年作家，當過兵，干過臨時工，小說、散文在國內(nèi)各大雜志、報紙上發(fā)個不停，很快成為陜西作家翹楚。在座的朋友無比激動和感慨，渭南竟有這么優(yōu)秀的作家，的確令人驕傲和自豪，這才真正是值得我們仰慕的人。這時，有人站起來說，他認識李康美，當兵出身，個性耿直，不光文章寫得好，喝起酒來更令人瞠目結(jié)舌。我說，李白斗酒詩百篇，能喝酒的作家一定出手不凡。

不久，在渭南民主南路的文創(chuàng)室宿辦合一的辦公室見到他，根本不像我想象中軍人那種威嚴英武的形象。面容和善可親，微笑中帶有溫馨，談吐中藏有智慧。他上前握住我的手笑著說，歡迎歡迎！合陽人聰明能干。我不好意思地說，早就聽過老兄的大名，今日相見，既是緣分，也是一種福分。他說相逢是緣，文學只要走心，就沒有干不成的事。

對于文學，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我也做著作家夢，只是一種夢而已，心想那是一項敢想而不敢為的事。那天我們盡管見面時間很短，但這是我第一次與作家面對面交流，讓我感覺到文學神圣但并不神秘。打這以后，我經(jīng)常找機會跟他聯(lián)系接近，興許多年以后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熟悉后，我經(jīng)常去他家閑坐。他總是那么熱情，但很少談及文學。偶有一次，在他家相遇了一位剛發(fā)表了幾篇作品的小青年。青年人見到作家特別激動，大談他的創(chuàng)作計劃，驕傲地說，他要闖出一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創(chuàng)作路子。李兄微微一笑說，你說得很有道理。人人都在創(chuàng)新，在探索。不過創(chuàng)新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比如說，人們過去以穿中山裝為時髦，后慢慢地改穿西裝、茄克、唐裝，再過幾年說不定可回去了，又時興中山裝了，否定之否定，那是馬克思主義辯證法。說實在的，有時追趕潮流是一種創(chuàng)新，有時返樸歸真也是一種創(chuàng)新。然而，倘若你無原則的創(chuàng)新，穿個大褲衩子滿大街地跑，自認為是一種創(chuàng)新的話，那別人只能說你是神經(jīng)病，腦子有麻搭。還是扎扎實實地多讀些經(jīng)典，不要急于求成，欲速則不達。

這是我第一次見一位作家對一個初學寫作者面對面的苦苦相告。聽朋友說，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低調(diào)務(wù)實不張揚，專心致志苦作書。自從認識他之后，他相繼出版了長篇小說《情恨》《天荒》《裂緣》《玫瑰依然紅》，在國內(nèi)反響強烈，隨后就當選為省作協(xié)副主席。

幾年后，我調(diào)到渭南工作，有事無事都喜歡到他家里去聊天，他從不嫌煩，嫂子也不見外，很是熱情。人常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逢春。有一次，他突然對我說，有愛好，有想法，就放大膽地寫，不一定要發(fā)表，當作自我陶醉和欣賞就夠了。我說，李兄，我在《修辭學習》上看到，有讀者當年問老舍先生，何為修辭，答曰，怎樣把話說得好聽就叫修辭。我曾問過龐一川兄，讓他按照老舍先生這種通俗說法回答什么叫散文，他毫不猶豫的說，除了詩歌和小說，都叫散文，若再往上推，小說也屬于散文。今天我問你，按照他們的說法，如何把握好散文的寫作？他很是認真地說，文以載道，有感而發(fā)。一篇好的文章，要真正做到融情于心，融情于理。只要用心地寫出真情實感，那一定是好文章。再說，你若感覺是一氣呵成的文章一定不賴，若是磕磕絆絆寫完的文章往往質(zhì)量不高。

聞此言，我如夢初醒。文學是夢也非夢，你若視它為神圣，那就是夢，你若視它為現(xiàn)實，那就不是夢。世上沒有人干不成的事，只有目標與現(xiàn)實的差距。

后來與他成為很好的朋友，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他有機會常帶我去西安見知名作家，以至于省作協(xié)大院的好多作家都認識我。見的作家多了，慢慢地也能悟出點道兒來，但出于對文學的敬畏，還是停留在精神層面上，只欣賞，不演練。

人常說：光說不練，到頭來都是門外漢。我想，我做著作家的夢，但沒有要當作家的膽。我崇尚文學，崇拜作家，相信文學依然神圣。

我堅信，文學不是每個人想干都能干的事業(yè)。也許我就是那種有激情沒能力的那種人，但無論怎樣，我對文學的癡情誰也否定不了。

康美兄曾給我說，你應該明白，作家們在一起之所以不談文學，就是各行其道，這個道永遠藏在自己心里，這就叫自信。你現(xiàn)在正缺少的是自信。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至本世紀初，電視劇風靡大河上下，長江南北，不少作家改行寫電視劇了，康美兄當時也改編了電視劇《玫瑰依然紅》和《老城墻》等，掙了點小錢，從此也喜形于色。

不久，我倆去了省作協(xié)，剛進陳忠實辦公室，恰巧碰見作家王觀勝與龐一川在坐。沒等屁股坐穩(wěn)，陳忠實就說，康美，一個好端端的作家，不好好寫小說，卻弄電視劇掙錢去了，我不希望陜西多了一個電視編劇，而少了一個著名作家。王觀勝在一旁插話道，主席，大餐已吃習慣了，還不讓康美吃一回肯德基？龐一川更是趁火打劫，明明是寫小說的料，偏偏要熱鬧處加花子。

那時候，只要創(chuàng)作成功一部電視連續(xù)劇，說不定立即就會財富自由了，何況康美兄已經(jīng)接連獲得成功，甚至仍然會接到影視導演的約稿?？墒亲詮目得佬致犃岁愔覍嵉闹腋妫⒓淳途芙^了那份誘惑，一心就撲到文學創(chuàng)作上來了，這樣堅韌的定力，許多年來都讓我不能忘記。

從此再不見他寫電視劇了，記得后來他陸續(xù)出了長篇小說《煙霧》《影人》《草木輪回》。

我十分崇拜作家，也曾做過作家夢，而今真正地與作家走到一塊，成為朋友，反倒覺得一切都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九十年代中后期，是我與《延河》編輯們最熟悉的時期，但曾未投過一篇稿子，純屬對文學的一種敬畏?；剡^頭看，敬畏不可失去自信，自信當然不可盲從。這也跟做人一樣，聰明不能狡猾，老實不能愚笨。

還是康美兄心細，我退下來后，他經(jīng)常來“漱心島”品茶聊天。當然，文學仍然是繞不開的話題。他說，我去過你家多次，也經(jīng)常聽你講老家的故事，我心里一直琢磨著，你家老宅門前有兩條路，一條叫慣常，一條叫獨特，它代表著你不同的精神世界，看似你走在平實而普通的生活道路上，實際上在你心里早就播灑著詩意的種子。知我者，康美兄也。

更為感人的是，當初“漱心島”還沒有名分的時候，他特意題寫了條幅“閑聊妙語堪佐酒，茶品清流可漱心”，“漱心島”便從此而來。當年春節(jié)，他又親筆為我題寫了春聯(lián)“安得閑門思高趣，書伴茶香讀廣賢”，這簡直就是我內(nèi)心的寫照。“漱心島”也因此有了名分。

我喜愛文學，但從來沒有創(chuàng)作的欲望。不是沒有激情，而是缺乏創(chuàng)作的信念，直到2023年與朋友結(jié)伴驅(qū)車從海南旅游歸來，一路上閱盡祖國的大好河山，讀出世間的人情冷暖，感慨萬千，不由得使人生發(fā)出些許創(chuàng)作欲望來，但還是遲遲不敢動筆?？得佬挚闯鑫覂?nèi)心的矛盾，一針見血地鼓勵我說，人應該學會記錄自己的過往，總結(jié)自己的得失，以便鼓起生活的勇氣，更好地去擁抱生活。人最難的是最怕邁出第一步，如果邁出了，任何人間奇跡都有可能發(fā)生。

當我寫出第一篇散文發(fā)表時，還沒有來及告訴康美兄，不知道他在哪個平臺看到后，就很快給我發(fā)發(fā)來微信說，起步不錯，尤其是語言很有特色。

就這樣，在康美兄的鼓勵下，我進入了正式的散文創(chuàng)作。他說，創(chuàng)作不難，但真正要創(chuàng)作出好的作品卻不太容易。這也跟以往的工作一樣，不求卓越，但求完美。在我完成了二十多篇散文作品后，康美兄又專門為我寫了一篇《安得閑門思高趣》的文章，盡管還沒有對我作品作出過多的評價，但他對我的心路歷程，以及對我創(chuàng)作的動力和源頭，都作出了獨特的見解。在讓我感動的同時，更增添了創(chuàng)作的定力和自信。

世上好多事貴在參與，文學創(chuàng)作也不例外。只有這樣生活才會多姿多彩，其樂融融。據(jù)說，中國作家協(xié)會目前已擁有會員13000多人，人人不可能都成為著名作家。但普通人出于愛好也不可能就寫不出優(yōu)美的文章來。

人生重在參與，參與了也意味成功了?？得佬诌@句話我記下了，他是我永遠的良師益友。

2025年5月31日于渭南漱心島

作者簡介:

王標，大學學歷。國家公職人員。愛好旅游、文學創(chuàng)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