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7月那段日子,知了在槐樹上叫得震天響。
一天上午,我蹲在我們家后院的菜地旁,看螞蟻搬家看得入神。
那時,我才十歲,剛念完小學(xué)四年級。
那天,我穿著打補(bǔ)丁的藍(lán)布衫,還不到9點,后脖頸就被太陽曬得發(fā)燙了。
"文君哥!"忽然,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扭頭一看,孫曉楠扎著兩個羊角辮,穿著碎花小裙子,手里攥著一把野花朝我跑來。她跑起來時辮子一跳一跳的,像兩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慢點兒!別摔著!"我趕緊站起來,拍掉手上的土。
曉楠比我小兩歲,是村里孫會計家的閨女。她跑到我跟前時已經(jīng)氣喘吁吁,小臉漲得通紅。
"給你!"她把野花塞到我手里,"我在河邊采的,有蒲公英、野菊,還有這個紅的,不知道叫啥名兒。"
我接過花,手指碰到她汗津津的手心。
那些花兒有的已經(jīng)被她攥蔫了,但香味還是直往我鼻子里鉆。
"你采花干啥?"我有些納悶地問她。
“給你!”曉楠撅起嘴:"王嬸說,喜歡誰就給誰采花。"
她眨巴著大眼睛,"文君哥,你喜歡我不?"
我的臉"騰"地紅了起來。
記得那年6月的一天,村里放露天電影,放的是《紅高粱》,里頭有娶媳婦的場面。二狗他們起哄說我也該找媳婦了,我順嘴就說要娶曉楠當(dāng)媳婦。
"你、你別聽他們瞎說。"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把花又塞回給她。
曉楠不依不饒:"你前天晚上在麥垛那兒說的,我都聽見啦!你說'等長大了就娶曉楠當(dāng)媳婦'。"她學(xué)著我當(dāng)時的語氣,逗得我耳朵根都紅了。
我急得直跺腳:"那是跟二狗他們吹牛呢!"
曉楠突然眼圈一紅,手里的野花掉在地上:"你騙人......"說著就要哭。
我慌了神,趕緊撿起花往她手里塞:"別哭別哭!我......我娶你還不行嗎?"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這要是讓大人聽見還得了?
曉楠破涕為笑,伸出小拇指:"拉鉤!"
我硬著頭皮跟她拉鉤,她的小手指軟乎乎的,勾住我的時候還使勁晃了晃:"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完就蹦蹦跳跳地跑了,留下我站在田埂上發(fā)愣。
那天晚上吃飯時,我爹端著玉米糊糊問我:"文娃子,聽說你要娶孫家閨女?"我一口糊糊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嗽。
我娘趕緊給我拍背,笑著說:"小孩子過家家的話,當(dāng)不得真。"
可這話偏偏就讓曉楠當(dāng)真了。
從那天起,她總跟在我屁股后頭"文君哥、文君哥"地叫,還經(jīng)常從家里偷糖塊塞給我。
有回她偷了孫會計珍藏的大白兔奶糖,被發(fā)現(xiàn)了挨了頓揍,第二天還一瘸一拐地來找我,從兜里掏出半塊化了的糖。
1995年秋收,村里小學(xué)組織拾麥穗。我?guī)е鴷蚤唤M,她挎著個小竹籃,跟在我后頭撿我割剩的麥穗。歇晌時,我們坐在麥垛后面分吃一個烤紅薯。
曉楠吃得滿嘴黑,我拿袖子給她擦,她突然說:"文君哥,等咱們長大了,也像王叔王嬸那樣,你耕地我做飯,好不好?"
我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心跳得厲害。
十三歲的我已經(jīng)模模糊糊知道"娶媳婦"是什么意思了。
我低頭用樹枝在地上亂畫:"你以后要考大學(xué)的,哪能留在村里。"
"那我大學(xué)畢業(yè)就回來!"曉楠信誓旦旦地說,"我要在村小學(xué)當(dāng)老師,天天都能看見你。"
我沒說話,只是把最后一口紅薯塞進(jìn)她嘴里。
遠(yuǎn)處傳來集合的哨聲,金色的陽光灑在曉楠的發(fā)梢上,像給她鍍了層金邊。
1997年我初中畢業(yè),家里窮,沒錢供我上高中。我爹蹲在門檻上抽旱煙,半晌說了句:"回來種地吧。"我沒吭聲,扛著鋤頭就下地了。
那天我在地里干到天黑,手上的血泡磨破了又起,汗水浸得生疼。
第二天一早,曉楠抱著書本去上學(xué)的路上看見我,驚訝地跑過來:"文君哥,你今天不上學(xué)?"
我低著頭鋤地:"不上了,以后都不上了。"
曉楠愣在原地,書本掉在地上。她蹲下來撿書,我看見她的眼淚砸在課本上。
"你等著,"她突然站起來,抹了把臉,"等我考上大學(xué),掙錢供你讀書!"
我苦笑:"傻丫頭,快上學(xué)去吧,要遲到了。"
曉楠考上縣重點高中那天,全村都轟動了。孫會計在村口放了一掛鞭炮,請鄉(xiāng)親們吃糖。
我躲在人群后面,看著曉楠穿著新買的紅裙子,笑得像朵花兒。
她看見我,擠過人群跑過來,塞給我一把水果糖:"文君哥,我考上啦!"
我攥著糖,喉嚨發(fā)緊:"真厲害。"
"我以后每周末都回來,"曉楠小聲說,"給你講縣城里的事兒。"
她確實做到了。
每個周六下午,我都能在村口老槐樹下看見她。她會給我?guī)Эh圖書館借來的書,講城里的汽車樓房,講她參加的朗誦比賽。而我總會從兜里掏出攢錢買的糖果,或者編的螞蚱籠子送給她。
2001年冬天特別冷。我爹的老寒腿犯了,疼得下不了床。
臘月二十三那天,我去鎮(zhèn)上抓藥,回來時天已經(jīng)擦黑。
路過孫家院子,聽見里頭傳來爭吵聲。
"媽,我就要考師范!畢業(yè)了回村當(dāng)老師!"是曉楠的聲音。
"放屁!我供你讀書是讓你回這窮山溝的?"孫會計的嗓門拔得老高。
"我答應(yīng)過文君哥......"
"閉嘴!那白家小子有什么好?窮得叮當(dāng)響!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我站在風(fēng)雪里,手腳冰涼。
回到家,我爹靠在床頭咳嗽:"文娃子,孫家閨女......咳咳......不是咱能想的......"
那年春節(jié),曉楠來找我,我躲了她整整七天。
轉(zhuǎn)眼到了2002年,曉楠高考前夕。那天我正在地里灌玉米,遠(yuǎn)遠(yuǎn)看見孫嬸朝我走來。她的頭發(fā)學(xué)城里人一樣,燙得卷卷的,走近了能聞見香水味。
"文君啊,"孫嬸笑得和善,遞過來一個信封,"聽說你爹看病欠了不少錢,這點心意你拿著。"
我沒接:"孫嬸,這......"
"有個條件,"孫嬸的笑容淡了,"曉楠要高考了,你別再纏著她。她是要去大城市的人,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
我的手指掐進(jìn)掌心,疼得麻木:"我沒纏著她。"
"那就好。"孫嬸把信封塞進(jìn)我兜里,"聽說你想承包村西那片荒地?孫叔能幫你說話。"
我看著遠(yuǎn)處起伏的麥浪,點了點頭。
曉楠高考完回來那天,直接沖到我家。
我正在院里劈柴,她一把奪過斧頭:"白文君!為什么躲著我?"
半年不見,她長高了,也瘦了,眼睛顯得更大。我低頭繼續(xù)擺弄柴火:"忙。"
"忙到連見我一面都沒空?"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給你寫那么多信,你一封都不回!"
"我不識字。"我撒了個謊。
曉楠氣得把一沓信摔在我身上:"你放屁!初中時你作文還得過獎!"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是不是我媽找過你?"
我猛地抽回手:"沒有!"頓了頓,又硬著心腸說,"孫曉楠,小時候說的話哪能當(dāng)真?你馬上就是大學(xué)生了,別老往我這跑,讓人說閑話。"
曉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后退兩步,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白文君,你混蛋!"說完轉(zhuǎn)身就跑,差點被門檻絆倒。
我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才慢慢蹲下,撿起那些沒拆封的信。
最上面一封的落款是"永遠(yuǎn)的曉楠",字跡被我的眼淚暈開了。
之后四年,曉楠果然去了省城讀大學(xué),寒暑假也很少回來。
我承包了村西五十畝荒地,起早貪黑地干,成了村里第一個買面包車和貨車的人。
孫會計見了我總是客客氣氣的,再沒提過當(dāng)年的事。只是每次路過村小學(xué),聽見里頭孩子們的讀書聲,我都會不自覺地放慢腳步。
2007年8月底,一場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河水暴漲,沖垮了通往村小學(xué)的獨木橋。
那天我正在地里搶收被淹的玉米,村支書急匆匆跑來:"文君!快去河邊幫個忙!新來的老師被困在對岸了!"
我扔下鋤頭就往河邊跑。雨幕中,我看見一個穿白裙子的姑娘站在對岸,河水已經(jīng)沒到她的膝蓋。她撐著把黑傘,懷里緊緊抱著個布包。
"孫——曉楠?"我失聲叫道。
她抬頭看見我,眼睛瞪得溜圓:"文君哥?"
原來她師范畢業(yè)后,真的申請回村小學(xué)任教。
那天本想去學(xué)校收拾宿舍,沒想到遇上河水暴漲。
"站著別動!"我大喊,轉(zhuǎn)身跑向旁邊的樹孫,砍了根粗樹枝。回到河邊,我試探著下水。冰涼的河水瞬間淹到大腿,沖得我站立不穩(wěn)。
"太危險了!你別過來!"曉楠在對面急得直跺腳。
我沒理她,拄著樹枝一步步往前挪。
河水咆哮著,卷著樹枝泥沙打在我身上。有幾次差點被沖倒,但我咬緊牙關(guān),終于到了對岸。
曉楠的裙子全濕了,貼在身上。她的嘴唇凍得發(fā)白,卻把布包舉得高高的:"課本......不能濕......"
我二話沒說,轉(zhuǎn)身蹲下:"上來!"
她猶豫了一下,趴到我背上。我一起身,她驚叫一聲摟住我的脖子。
四年了,這是第一次離她這么近。我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淡淡的香味,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噴在我耳畔。
回程比去時更難。
河水又漲了,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全力。
快到岸時,我腳下一滑,眼看就要仰面摔倒。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猛地轉(zhuǎn)身,讓自己墊在下面,曉楠則摔在我身上。
岸上圍觀的村民一陣驚呼。
曉楠慌忙爬起來,顧不得自己一身泥水,趕緊來拉我:"摔著沒有?"
我搖搖頭,撐著地站起來。
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的白裙子上沾滿了泥漿,頭發(fā)也散了,活像個落湯雞。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個在麥田里哭鼻子的小丫頭。
"笑什么?"曉楠瞪我。
"沒什么,"我抹了把臉上的水,"就是想起某人小時候說要給我當(dāng)媳婦的事兒。"
曉楠的臉"唰"地紅了,掄起布包砸我:"白文君!你還敢提!"說完扭頭就走,可沒走兩步又轉(zhuǎn)回來,把傘塞給我,"......別感冒了。"
我看著她深一腳淺一腳走遠(yuǎn)的背影,心里有什么東西悄悄融化了。
那天晚上,我翻出床底下落滿灰塵的鐵盒,里面整整齊齊放著四年來曉楠寄給我的每一封信。就著床頭的小臺燈,我一封封拆開讀。
最后一封是上個月寄來的,她說:"文君哥,我決定回村教書了。不是為了小時候的傻話,是因為那里的孩子需要老師。當(dāng)然,如果你還記得那個承諾......"
我合上信,聽見院門外有腳步聲。
開門一看,曉楠撐著那把黑傘站在月光下,懷里抱著個搪瓷缸。
"姜湯,"她把缸子遞給我,"驅(qū)寒的。"
雨停了,月亮出來了。
房上的積水順著屋檐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我握著曉楠遞來的搪瓷缸,姜湯的熱氣氤氳而上,熏得我眼眶發(fā)熱。
"進(jìn)屋說吧。"我側(cè)身讓她進(jìn)來,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涼得像塊冰。
曉楠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太晚了,讓人看見不好。"但她也沒走,只是站在門檻外,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仰頭灌下姜湯,滾燙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燙得我齜牙咧嘴。
曉楠"噗嗤"一聲笑了:"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好喝。"我抹了抹嘴,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等。"轉(zhuǎn)身進(jìn)屋,從床底下拖出那個鐵皮盒子。
曉楠好奇地探頭:"什么東西?"
我打開盒子,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她四年間寄來的所有信件。有些信封已經(jīng)泛黃,但每一封都完好無損。
曉楠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伸手拿起最上面那封,手指微微發(fā)抖。
"你......你都留著?"
"嗯。"我撓撓頭,"雖然沒回信,但每封都看了好多遍。"
曉楠的眼圈紅了,她咬著嘴唇,突然一拳捶在我胸口:"白文君!你知道我這四年怎么過的嗎?我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她的拳頭軟綿綿的,像小時候一樣沒什么力氣。
我抓住她的手腕:"對不起。"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里,最后只擠出這三個字。
曉楠抽了抽鼻子,突然指著盒子最底下露出一角的照片:"那是什么?"
我趕緊合上盒子,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眼疾手快地抽出來——那是她的初中畢業(yè)照,我找了她好幾個同學(xué),才要到一張,然后找人加洗出來的。
"你咋有我的初中畢業(yè)照?"曉楠瞪大眼睛,但嘴角已經(jīng)忍不住上揚(yáng)。
我的臉燒了起來:"我——我找你同學(xué)要的。"
曉楠把照片貼在胸前,眼睛亮晶晶的:"白文君,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從那時候就喜歡我?"
雨后的晚風(fēng)帶著泥土的清香,遠(yuǎn)處傳來幾聲蛙鳴。
我看著眼前這個從小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如今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心跳得厲害。
"不是那時候。"我深吸一口氣,"是更早。從你在麥田里說要給我當(dāng)媳婦那天起,我就喜歡你了。"
曉楠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她低頭擺弄照片,小聲嘟囔:"那你還躲我這么多年......"
"我怕耽誤你。"我老實交代,"你成績那么好,應(yīng)該去大城市......"
"笨蛋!"曉楠突然抬頭,眼睛里閃著淚光,"我去大城市讀書,就是為了學(xué)成回來建設(shè)家鄉(xiāng)??!你以為我當(dāng)年說要回來當(dāng)老師是說著玩的?"
我愣住了。月光下,曉楠的表情無比認(rèn)真。
我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姑娘從來就不是需要我保護(hù)的弱小存在,她有主見,有理想,而且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那現(xiàn)在......"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曉楠把照片塞回我手里,突然踮起腳尖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明天來學(xué)校幫我搬行李!"說完轉(zhuǎn)身就跑,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我摸著臉上被親過的地方,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
搪瓷缸掉在地上,"咣當(dāng)"一聲響,驚醒了屋檐下打盹的老母雞。
第二天一早,我就開著面包車去了村小學(xué)。
曉楠正在收拾教師宿舍,看見我來,臉又紅了,但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這些是課本,"她指著一摞書,"這些是我的行李。床和桌子村里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我挽起袖子開始干活。宿舍很小,但朝陽,窗戶正對著操場。
曉楠一邊擦玻璃一邊說:"我打算在窗臺上種點花,再掛個風(fēng)鈴。對了,下周就開學(xué)了,我還有點緊張......"
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規(guī)劃未來,我的心像泡在溫水里,又暖又漲。搬完最后一箱書,我鼓起勇氣拉住她的手:"曉楠,我有話跟你說。"
她眨眨眼,乖乖站好。
"我......我想娶你。"這句話在我心里憋了十五年,說出來時聲音都在發(fā)抖,"不是小時候過家家那種,是真的想跟你過一輩子。"
曉楠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但她故意板著臉:"白文君,你這算求婚嗎?連束花都沒有。"
我急得滿頭大汗,突然瞥見操場邊上長著幾朵野菊花。
我沖過去摘了一把,單膝跪地遞給她:"孫曉楠同志,你愿意嫁給我嗎?"
曉楠終于繃不住了,她接過花,眼淚掉在花瓣上:"愿意!當(dāng)然愿意!我等這句話等了多少年你知道嗎?"
我站起來緊緊抱住她,她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和我的節(jié)奏漸漸重合。
消息傳得很快。
當(dāng)天晚上,孫會計就黑著臉找上門來。
我爹緊張地搓著手,一個勁給他遞煙。
"文君啊,"孫會計吐著煙圈,眼睛盯著房梁,"聽說你要娶我家曉楠?"
我站得筆直:"是的,孫叔。我是真心喜歡曉楠,會一輩子對她好。"
"你現(xiàn)在有什么?"孫會計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我掰著手指數(shù):"承包了五十畝地,有輛面包車和一輛小貨車,存款.....大概有八萬。"這在村里已經(jīng)算不錯了。
孫會計哼了一聲:"曉楠是大學(xué)生,如今又是有編制的老師,你配得上嗎?"
我還沒回答,門"砰"地被推開,曉楠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jìn)來:"爸!您又來為難文君哥!"
孫會計一下子軟了語氣:"閨女,爸這不是為你好嗎......"
"為我好就尊重我的選擇!"曉楠挽住我的胳膊,"文君哥勤勞踏實,現(xiàn)在還是村里的致富帶頭人,哪點配不上我了?"
我看著曉楠為我據(jù)理力爭的側(cè)臉,心里又暖又澀。
孫會計最終嘆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啊......"他轉(zhuǎn)向我,"白文君,你要是敢讓我閨女受半點委屈......"
"不會的!"我趕緊保證,"我一定把曉楠捧在手心里疼。"
孫會計擺擺手走了,算是默認(rèn)了我們的關(guān)系。
我爹樂得合不攏嘴,當(dāng)晚就翻出黃歷開始挑日子。
2008年春節(jié),我和曉楠結(jié)婚了?;槎Y在村小學(xué)操場舉行,全村人都來了。曉楠穿著大紅色的嫁衣,我穿著嶄新的西裝,胸前別著朵大紅花。
拜天地時,司儀喊"一拜天地",我偷偷瞄曉楠,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我,兩人同時笑場。
二狗他們在下面起哄:"老白,你小子終于把曉楠娶到手啦!"
鬧洞房時,有人問我們是怎么好上的。
曉楠紅著臉說:"他十歲就答應(yīng)要娶我了,拖到現(xiàn)在才兌現(xiàn)。"大家哄堂大笑。
夜深人靜時,我終于能好好看看我的新娘。
曉楠卸了妝,穿著家常睡衣,正在梳頭發(fā)。
"看什么看?"她嗔怪道。
"看我媳婦。"我傻笑著湊過去,從背后抱住她,"真好看。"
曉楠轉(zhuǎn)過身,認(rèn)真地看著我:"文君哥,咱們以后好好過日子,把村里建設(shè)得越來越好,好不好?"
我點點頭,從兜里掏出個東西遞給她——那是當(dāng)年她給我的半塊化了的大白兔奶糖的糖紙,我一直留著。
曉楠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你還留著這個......"
"留著呢,"我輕聲說,"你給我的每一樣?xùn)|西,我都留著。從第一把野花開始。"
曉楠撲進(jìn)我懷里,我們緊緊相擁。
窗外,新年的第一場雪悄悄落下,覆蓋了田野和村莊。而在溫暖的屋內(nèi),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孩子,終于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充實。
曉楠在學(xué)校教書,我種地之余還搞起了農(nóng)產(chǎn)品加工。
我們的小家慢慢添置了新家具,墻上掛滿了我們的照片——從童年到成年,每一張都記錄著我們的點點滴滴。
有時候傍晚散步,我們會路過當(dāng)年那棵老槐樹。知了依舊在夏天叫得震天響,仿佛時光從未流逝。曉楠總愛指著樹下的某個位置說:"文君哥,就是在這里,我八歲那年把野花塞給你,你就跑不掉了。"
而我則會笑著摟住她的肩膀:"是我運氣好,撿到了全村最好的姑娘。"
每當(dāng)這時,曉楠就會靠在我肩上,我們一起看著夕陽把麥田染成金色,就像多年前那個許下諾言的午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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