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您的資料給我。”年輕的工作人員頭也不抬地說道。

林雨梅遞過證件，心中忐忑不安。

當(dāng)工作人員抬頭看到她的臉時，手中的筆突然掉在了桌上。

他瞪大眼睛，整個人呆住了。

01

7月的清晨，陽光透過監(jiān)獄鐵門的縫隙灑在地上。

林雨梅拎著一個簡單的帆布袋，站在監(jiān)獄大門口。

15年了，她終于重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扇厚重的鐵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她沒有回頭。

街道上車流如織，高樓大廈林立，一切都和15年前大不相同。

她記得這里曾經(jīng)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如今卻變成了繁華的商業(yè)區(qū)。

公交站牌也換了新樣式，電子顯示屏滾動著路線信息。

她站在站臺前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坐哪一路車。

一個年輕的女孩主動走過來：“阿姨，您要去哪里？我?guī)湍纯绰肪€?！?/p>

“謝謝，我要去梧桐社區(qū)?！绷钟昝返穆曇粲行┥硢?。

“哦，那您坐27路就可以，大概20分鐘就到了?！?/p>

女孩熱心地為她指著方向，臉上帶著善意的笑容。

林雨梅點頭道謝，心中涌起一絲暖意。

這個世界似乎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冷漠。

公交車很快到了，她投幣上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車窗外的景色快速掠過，一切都是那么新鮮又陌生。

手機店、奶茶店、快遞驛站，這些在她的記憶中都是不存在的。

年輕人都低著頭看著手機，那種薄薄的發(fā)光設(shè)備在她眼中顯得神奇。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張紙條，上面寫著需要辦理的各種證明。

戶籍證明、出獄證明、居住證明，一共七八樣。

監(jiān)獄的管教告訴她，這些都是重新融入社會必須的手續(xù)。

“沒有這些證明，你連工作都找不到?！惫芙痰脑掃€在耳邊回響。

車?？吭谖嗤┥鐓^(qū)站，林雨梅下了車。

社區(qū)的變化讓她幾乎認不出來。

曾經(jīng)熟悉的小巷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寬敞的水泥路。

路兩邊種著整齊的梧桐樹，正值夏季，綠葉繁茂。

她按照路牌的指示，朝著社區(qū)服務(wù)中心走去。

路上遇到幾個遛彎的老人，他們好奇地打量著她。

也許是她的衣著太過樸素，也許是她的氣質(zhì)有些特別。

她加快了腳步，不想引起太多注意。

社區(qū)服務(wù)中心是一棟三層的現(xiàn)代化建筑，外立面貼著藍色的瓷磚。

大門口掛著醒目的標牌，還有各種便民服務(wù)的宣傳海報。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玻璃門。

走進大廳的那一刻，林雨梅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15年前。

那也是一個夏天，只是那個夏天下著雨。

她記得那天下班特別晚，公司在做月底結(jié)賬，她作為會計需要核對所有的數(shù)據(jù)。

忙到晚上九點多才離開辦公室，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大雨。

她匆忙跑到停車場，鉆進自己的那輛白色桑塔納。

雨刮器在擋風(fēng)玻璃上快速擺動，但雨實在太大，視線還是很模糊。

她小心翼翼地開著車，車速比平時慢了很多。

經(jīng)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綠燈剛好亮起。

她輕踩油門，準備通過路口。

就在那一瞬間，一個黑影從右側(cè)沖了出來。

她來不及反應(yīng)，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車子停下后，雨水打在擋風(fēng)玻璃上發(fā)出噼啪的聲音。

她坐在駕駛座上，渾身發(fā)抖，腦子一片空白。

過了幾秒鐘，她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車前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

她趕緊下車，雨水瞬間淋濕了她的衣服。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騎著電動車，車子倒在一邊。

血水混合著雨水，在路面上擴散開來。

她跪在地上，用顫抖的手去探他的鼻息。

沒有呼吸了。

她掏出手機報警，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很快，警察和救護車都來了。

紅藍相間的警燈在雨夜中閃爍，格外刺眼。

現(xiàn)場被拉起了警戒線，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她站在雨中，聽著身邊人的議論聲。

“這人闖紅燈了吧？”

“但是那車好像也開得挺快的。”

“唉，這種雨天最容易出事了?！?/p>

交警詢問了事故經(jīng)過，調(diào)取了路口的監(jiān)控錄像。

她如實回答了每一個問題，沒有隱瞞任何細節(jié)。

監(jiān)控顯示，那個男人確實是闖紅燈沖出來的。

但她的車速也超過了限速標準。

“雙方都有責(zé)任?！苯痪龀隽顺醪脚袛?。

在醫(yī)院里，她見到了死者的妻子和孩子。

那是一個瘦弱的女人，抱著一個大概十歲的男孩。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男孩躲在媽媽懷里不敢看她。

“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啊，你讓我們娘倆怎么活下去？”女人的哭聲在走廊里回蕩。

林雨梅想上前道歉，卻被家屬推開。

“道歉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那一夜，她在醫(yī)院里坐了一整夜。

看著那個孩子紅腫的眼睛，她的心如刀割。

法庭審理的過程她記得很清楚。

檢察官、律師、法官，還有受害者家屬。

那個小男孩坐在旁聽席上，眼睛一直盯著她。

那種眼神，憤怒中帶著迷茫，讓她永遠忘不了。

法官最終判決：過失殺人罪，有期徒刑15年。

她沒有上訴，接受了這個判決。

離開法庭的時候，她聽到身后傳來女人的哭聲。

“建國，你放心走吧，法律會還我們公道的?！?/p>

入獄的第一年是最難熬的。

她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見那個雨夜，夢見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有時候夢見那個小男孩，用仇恨的眼神看著她。

她瘦了很多，幾乎不怎么說話。

第二年，她的丈夫來看過她一次。

“我想過了，這樣下去對大家都不好。”他說。

她知道他要說什么，點了點頭。

“我不怪你，但是我們的婚姻走到頭了。”

離婚手續(xù)辦得很順利，她簽字的時候手都沒有顫抖。

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來看過她。

她開始學(xué)習(xí)各種技能，理發(fā)、縫紉、種植。

每天規(guī)律地生活，按時吃飯、睡覺、勞動。

她變得沉默寡言，很少和其他犯人交流。

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希望有一天能重新開始。

15年的時間，她想了很多。

想過那個男人的家庭，想過那個小男孩的成長。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那天她沒有加班，如果那天沒有下雨，如果她開得再慢一點...

但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她只能接受現(xiàn)實，承擔(dān)后果。

在監(jiān)獄里的最后一年，她開始為出獄做準備。

學(xué)習(xí)法律知識，了解社會的變化，練習(xí)與人交流。

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大不相同，她必須努力適應(yīng)。

管教告訴她，第一步就是到社區(qū)辦理各種證明。

“這是你重新開始的第一步?！?/p>

現(xiàn)在，她就站在社區(qū)服務(wù)中心的大廳里。

準備邁出這重要的第一步。

02

社區(qū)服務(wù)中心的內(nèi)部裝修很現(xiàn)代，地面鋪著光亮的瓷磚。

墻上掛著各種便民服務(wù)的宣傳欄，用彩色打印紙制作，內(nèi)容豐富。

大廳中央擺放著一排椅子，供辦事的居民休息等候。

左側(cè)是一臺電子取號機，顯示屏上滾動著各種業(yè)務(wù)的辦理流程。

林雨梅走到取號機前，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設(shè)備她從來沒有見過，不知道該怎么操作。

一個帶著紅袖章的志愿者大媽注意到了她的困惑。

“大姐，您要辦什么業(yè)務(wù)？我來幫您取號?！?/p>

“我需要開一些證明，戶籍證明、無犯罪記錄證明這些?！绷钟昝沸÷曊f道。

“哦，那您要取綜合業(yè)務(wù)的號?！敝驹刚叽髬専嵝牡貛退僮?。

機器打印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C015”。

“您拿著這個號碼牌，等叫號就行?，F(xiàn)在前面還有十幾個人，您先坐著等等吧?！?/p>

林雨梅道謝后，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環(huán)顧四周，觀察著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

辦事大廳里人來人往，大多是年輕的面孔。

有抱著嬰兒辦準生證的年輕夫婦，有來申請低保的老人，還有辦理各種證明的居民。

工作人員都穿著統(tǒng)一的藍色制服，看起來很專業(yè)。

每個服務(wù)窗口前都有電子顯示屏，顯示著當(dāng)前辦理的號碼。

這種高效的辦事流程讓她感到新奇。

她記得15年前，辦個證明要跑好幾個部門，排很長的隊。

現(xiàn)在似乎一個大廳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襯衫，一條黑色的長褲。

這是監(jiān)獄發(fā)的便裝，雖然干凈但明顯過時。

和周圍人時髦的打扮相比，她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她并不在意，她只想盡快辦完手續(xù)，然后找個地方安靜地生活。

等候的時間有些漫長，她從包里拿出那張紙條，再次確認需要辦理的項目。

管教詳細地列了一個清單，每一項都很重要。

沒有這些證明，她連房子都租不到，更別說找工作了。

她必須重新建立自己的身份檔案，重新融入這個社會。

這個過程可能很困難，但她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廳里的人群在不斷更換。

有人辦完事離開，有人新來取號等候。

她坐在角落里，盡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偶爾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她都會低下頭避開。

她不想成為別人議論的焦點，只想默默地把事情辦完。

“C010號，請到3號窗口?！?/p>

廣播里傳來甜美的女聲，林雨梅看了看手中的號碼牌。

還要等五個號，應(yīng)該快輪到她了。

她開始整理需要提交的材料：身份證、釋放證明、戶口本復(fù)印件。

這些都是她在監(jiān)獄里提前準備好的，按照要求分類裝在不同的文件袋里。

“C011號，請到1號窗口。”

“C012號，請到4號窗口?！?/p>

廣播聲此起彼伏，辦事效率確實很高。

她觀察著各個窗口的工作人員，都是年輕人，辦事認真負責(zé)。

和她記憶中那些態(tài)度冷漠的公務(wù)員完全不同。

“C013號，請到2號窗口?！?/p>

馬上就要輪到她了，林雨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她深呼吸幾次，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雖然只是辦幾個證明，但對她來說這是重新開始的象征。

“C014號，請到5號窗口?！?/p>

下一個就是她了。

她握緊手中的材料，心跳開始加速。

15年來第一次以自由人的身份辦理正式手續(xù)，心情既緊張又興奮。

她告訴自己要保持低調(diào)，不要說多余的話，盡快辦完就離開。

“C015號，請到3號窗口?！?/p>

終于輪到她了。

林雨梅拿著號碼牌和材料，朝3號窗口走去。

那是靠近大廳右側(cè)的一個窗口，工作臺比較寬敞。

坐在窗口里的是一個年輕的男性工作人員，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他正低著頭在電腦上操作什么，沒有抬頭看她。

林雨梅走到窗口前，輕輕敲了敲玻璃。

“您好，我需要辦理幾個證明?！彼穆曇艉茌p。

“好的，請把您的身份證和相關(guān)材料給我。”年輕人頭也不抬地說道。

她把準備好的材料遞過去，然后靜靜等待。

年輕人接過材料，習(xí)慣性地抬起頭來。

就在他們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間，年輕人頓時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