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拐18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和養(yǎng)父越長越像。
為尋求真相,他拿著兩人的樣本去做鑒定.
看到結(jié)果時卻瞬間崩潰,嘶吼出聲:“不!這不可能!這上面寫的到底是什么?!”
01
陳默的記憶,是從大梁山開始的。
大梁山,是地圖上一個毫不起眼的點,藏在崇山峻嶺的最深處。
從山腳下的鎮(zhèn)子,要走上大半天的崎嶇山路,才能看到那個坐落在半山腰的,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
村子很窮,土地貧瘠,年輕人都跑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些像陳默的“爹”李大柱一樣,舍不得離開這片窮土的老人。
陳默不是李大柱親生的。
這是整個村子,人人都知道的事。
李大柱跟他說,他是十八年前,在一個下著大雨的清晨,從村口那條河的上游漂下來的。
當(dāng)時,他被裝在一個破木盆里,身上裹著一塊看不出顏色的破布,哭得聲嘶力竭,眼看就要被卷進(jìn)山洪里。
是打光棍了一輩子的李大柱,跳進(jìn)冰冷的河水里,把他撈了上來。
從此,李大柱就當(dāng)了爹,而他,就成了陳默。
他跟著李大柱姓,但李大柱卻給他取名叫“陳默”,說希望他這輩子,能少說話,多做事,平平安安地活著。
李大柱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也沒跟人笑過。
他的背,被大山和歲月壓得微微彎曲,臉上的皺紋,像山里的梯田,一層疊著一層。
他很少跟陳默說話。
父子倆的交流,通常都很簡單。
“吃飯?!?/p>
“上山。”
“睡覺。”
但陳默知道,這個不善言辭的男人,是愛他的。
小時候,村里別的孩子都有糖吃,他沒有。
李大柱就會在深夜,走幾十里山路去鎮(zhèn)上,用他賣山貨換來的幾塊錢,給他買回一包融化了又凝固在一起的廉價水果糖。
他把糖塞到陳默手里,嘴上卻只會說:“吃多了,牙疼?!?/p>
陳默上學(xué),每天要翻兩座山,走三個小時。
下雨天,山路泥濘,李大柱就會背著他,一步一個腳印地,把他送到學(xué)校,自己的褲腿上,卻沾滿了黃泥。
陳默就在這個男人沉默而笨拙的愛里,一天天長大。
他很懂事,也很能吃苦。
他從不問李大柱,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他覺得,問了,李大柱會傷心。
在他心里,李大柱,就是他的親爹。
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想著,等自己長大了,就出去打工,掙很多很多的錢,然后回來,給爹蓋一棟新房子,買一臺大電視,讓他也過上城里人的好日子。
他以為,他的人生,就會這么簡單而清晰地,一直走下去。
直到他十八歲那年,村里人的一句玩笑話,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層層疊米的漣漪。
02
十八歲的陳默,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高大、結(jié)實的青年。
他的眉眼,漸漸長開了,五官也變得深刻起來。
村里人看著他,開始越來越多地,開著同一個玩笑。
“大柱啊,你當(dāng)初可沒說實話啊?!贝蹇诘膹埓鬆敚鹬禑?,看著正在田里干活的陳默,對李大柱說,“這小子,哪里是撿來的哦,分明就是你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嘛!”
“是啊是啊,”旁邊的吳嬸也附和道,“你看那眼睛,那鼻子,那倔脾氣,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你是不是年輕時候,在外面欠了什么風(fēng)流債,人家把孩子給你送回來了?”
李大柱聽到這些話,總是不說話,只是把頭埋得更低,手里的鋤頭,揮得更快了。
而陳默,一開始也沒把這些話當(dāng)回事。
他知道,山里人閑著沒事,就喜歡東家長西家短地嚼舌根。
但說的人多了,他心里,也難免會犯嘀咕。
他開始偷偷地,在水缸里,看自己的倒影。
也開始偷偷地,觀察李大柱那張被歲月刻滿了痕跡的臉。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那雙眼睛,雖然比李大柱的清澈,但眼角微微下垂的弧度,卻如出一轍。
還有他的下巴,都有一個同樣的不太明顯的,小小的凹痕。
這種發(fā)現(xiàn),讓陳默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
如果,自己真的是李大柱親生的,那他為什么要騙自己?
為什么要跟所有人說,自己是撿來的?
這里面,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這個念頭,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了陳默的心里。
他開始變得有些沉默,干活的時候,也常常會走神。
李大柱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變化。
那天晚飯,桌上難得地,多了一盤炒雞蛋。
那時家里僅有的幾只老母雞,下的蛋,李大柱平時都攢著,等湊夠了一籃子,才舍得拿去鎮(zhèn)上換點油鹽。
“吃?!崩畲笾涯潜P金黃的炒雞蛋,推到了陳默面前。
陳默看著那盤雞蛋,又看了看李大柱那張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臉,心里的那根刺,被扎得更深了。
他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他憋了很久的問題。
“爹,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李大柱夾菜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
他沒有看陳默,只是把筷子里的雞蛋,放回了碗里。
“不是?!彼穆曇簦硢《?,像兩塊石頭在摩擦。
“吃飯?!?/p>
說完,他就埋下頭,大口大口地扒拉著碗里的米飯,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那一頓飯,陳默吃得食不知味。
李大柱的回答,干脆得沒有一絲猶豫,卻反而讓陳默心里的疑云,變得更重了。
他覺得,爹在撒謊。
可他,為什么要撒謊呢?
03
解不開的謎團(tuán),像一團(tuán)亂麻,纏繞著陳默。
而真正讓事情發(fā)生變化的,是一個外來者的出現(xiàn)。
那年秋天,政府搞扶貧,從縣城里,派來了一個年輕的,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女老師,叫林悅。
林老師的到來,像一陣清新的風(fēng),吹進(jìn)了這個沉悶閉塞的小山村。
她給村里小學(xué)的孩子們,帶來了新的課本和文具。
也給村里的年輕人,帶來了外面世界的精彩故事。
林悅很快就注意到了沉默寡言,卻異常聰明的陳默。
她發(fā)現(xiàn),陳默雖然只讀完了初中,但他的理解能力和求知欲,比很多城里的高中生都要強(qiáng)。
她把自己的高中課本借給陳默看,遇到不懂的,就耐心地給他講解。
她鼓勵陳默:“陳默,你的腦子這么好,不應(yīng)該一輩子困在這大山里。你應(yīng)該去參加高考,去上大學(xué),去看看外面的世界?!?/p>
“上大學(xué)”,這三個字,對陳默來說,是那么的遙遠(yuǎn)和陌生。
但林老師的話,卻像一顆石子,在他死水一般的心湖里,投下了巨大的波瀾。
他開始動心了。
他也想走出大山,他也想看看,山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
當(dāng)他把這個想法,小心翼翼地跟李大柱說起時,李大柱的反應(yīng),卻出乎他意料的,極其激烈。
“上什么大學(xué)?!”李大柱把手里的鋤頭,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眼睛瞪得通紅,“你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能當(dāng)飯吃?老老實實地在家種地,不好嗎?!”
“我告訴你,陳默,你要是敢動那個心思,就別認(rèn)我這個爹!”
說完,他就黑著臉,轉(zhuǎn)身回了屋,把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
那是李大柱第一次,對陳默發(fā)那么大的火。
他的憤怒,來得那么突然,那么不合情理。
這讓陳默更加堅信,李大柱一定有事瞞著他。
他不想讓自己走出大山,是不是就因為,怕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秘密?
陳默的心,徹底亂了。
他決定,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機(jī)會,很快就來了。
一天,李大柱上山砍柴,不小心扭傷了腳,躺在床上下不來。
陳默在家里照顧他,給他收拾屋子的時候,無意中,在李大柱床下那個破舊的木箱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紅布包裹著的小盒子。
那個木箱子,是李大柱的寶貝,平時從不讓陳默碰。
陳默心里一動,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盒子里,沒有金銀財寶。
只有一件東西。
一個銀質(zhì)的,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的長命鎖。
那長命鎖的做工很精致,上面刻著繁復(fù)的花紋,一看就不是山里能有的東西。
陳默顫抖著手,打開了那個長命鎖。
鎖里面,竟然還鑲嵌著一張小小的,已經(jīng)有些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穿著一身城市里才有的時髦衣服的年輕女人。
她抱著一個襁褓里的嬰兒,笑得溫柔而燦爛。
陳默看著那個女人的臉,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雖然不認(rèn)識她,卻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來自血脈深處的親切感。
而她懷里的那個嬰兒,脖子上,也掛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銀質(zhì)的長命鎖。
這個發(fā)現(xiàn),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陳默腦中的所有迷霧。
他明白了。
照片上的女人,一定是他的親生母親。
而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被遺棄的孤兒。
自己,是被人從母親身邊,偷走的!
是被拐賣的!
而李大柱……
他到底是救了自己的人販子,還是……
他根本就是人販子之一?!
這個可怕的念頭,讓陳默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他看著床上因為腳傷而痛苦呻吟的李大柱,眼神變得無比復(fù)雜。
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揪著他的領(lǐng)子,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沒有。
他只是默默地,把長命鎖放回了原處,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他知道,他必須離開這里。
去城里,去弄清楚,這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天大的秘密。
04
陳默跟李大柱說,他要跟村里的年輕人一起,出去打工了。
李大柱躺在床上,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沒有再像上次那樣暴怒,只是嘆了口氣,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小布包,遞給了陳默。
“拿著。出門在外,別虧了自己?!?/p>
陳默打開布包,里面是幾張被捏得滾燙的,皺巴巴的鈔票,有一百的,有五十的,加起來,總共不到一千塊錢。
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李大柱全部的家當(dāng)了。
陳默的心里,五味雜陳。
他看著這個養(yǎng)了自己十八年的男人,看著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不舍和擔(dān)憂,他忽然有些動搖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
也許,李大柱,真的只是一個救了自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的可憐老人。
不。
陳默搖了搖頭,把那個長命鎖的畫面,從腦海里甩了出去。
他必須,要去弄個水落石出。
臨走前,他趁著給李大D柱梳頭的機(jī)會,偷偷地,從梳子上,取下了幾根帶著毛囊的頭發(fā),用紙包好,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了口袋。
然后,他背上簡單的行囊,跟著村里的幾個年輕人,第一次,走出了那片養(yǎng)育了他十八年,也困住了他十八年的大山。
外面的世界,比他想象中,還要繁華,還要精彩。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霓虹閃爍。
陳默像一個闖入了巨人國的孩子,對一切,都感到新奇,也感到自卑。
他沒有跟著同鄉(xiāng)去工地。
他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館住下,然后,就開始打聽,哪里可以做親子鑒定。
在問了好幾個人之后,他終于找到了市里一家權(quán)威的司法鑒定中心。
他揣著自己和李大柱的頭發(fā)樣本,走進(jìn)了那棟看起來莊嚴(yán)而肅穆的大樓。
接待他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
陳默說,他想做一份親子鑒定。
工作人員給了他一張表格,讓他填寫信息。
陳默在“父”那一欄,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寫下了“李大柱”三個字。
他又從自己頭上,拔下幾根頭發(fā),和從家里帶來的頭發(fā)一起,交給了工作人員。
“七個工作日后,過來取結(jié)果。”工作人員給了他一張回執(zhí)單。
那七天,是陳默這輩子,過得最漫長,也最煎熬的七天。
他白天在城里四處游蕩,晚上,就回到那個狹小潮濕的旅館房間,徹夜難眠。
他腦子里,反復(fù)地出現(xiàn)兩個畫面。
一個是李大柱背著他,在泥濘的山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另一個,是那個長命鎖里,抱著嬰兒,笑得無比溫柔的年輕女人。
他希望,鑒定結(jié)果,能告訴他,李大柱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這樣,一切的謎團(tuán),就都有一個雖然奇怪,但卻可以接受的解釋。
他也害怕,害怕鑒定結(jié)果,會證實他最壞的猜想。
那樣,他該怎么辦?
他該去哪里,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他又該如何,去面對那個養(yǎng)了自己十八年,卻可能是人販子的“爹”?
終于,在第八天的上午,他拿到了那個用牛皮紙袋密封著的,薄薄的,卻又重若千鈞的鑒定報告。
他找了一個沒人的公園長椅坐下。
他的手,抖得厲害,好幾次,都撕不開那個信封。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然后,猛地一下,把信封撕開,抽出了里面的那張紙。
他沒有看前面那些復(fù)雜的,他根本看不懂的DNA圖譜和數(shù)據(jù)。
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尋找那個最終的,決定他命運(yùn)的結(jié)論。
他找到了。
那是一行用宋體加粗打印出來的,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的文字。
當(dāng)他的目光,聚焦在那行字上時,他整個人,瞬間就傻眼了。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不可思議,最恐怖的事情。
他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一干二凈,變得像那張紙一樣慘白。
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似乎想要尖叫,想要咆哮,喉嚨里卻像被堵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那張輕飄飄的鑒定報告,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飄在了地上。
良久,一聲夾雜著極致的震驚、痛苦和茫然的、如同野獸般的破碎抽氣聲,才從他喉嚨的最深處,被硬生生地擠了出來。
“不……這……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