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靠山村，一個蜷縮在群山褶皺里的小村莊，仿佛被時光遺忘在了某個角落。村里的日子過得緩慢而平靜，炊煙是村子的呼吸，犬吠是村子的心跳。

75歲的李守義的家在村東頭，一棟搖搖欲墜的土坯房，院墻是用石頭和泥巴壘起來的，墻角爬滿了青苔。每天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剛剛越過山脊，染紅了東方的天空，李守義的屋里便會準時亮起一盞昏黃的油燈。緊接著，院子里會響起一陣蒼老而歡快的吠叫聲。

那是老黃，李守義的狗。

老黃不是什么名貴品種，就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中華田園犬。十四年前，李守義在鎮(zhèn)上趕集回來的路上，在路邊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它。那時候它還是個小奶狗，餓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叫聲都細得像蚊子哼哼。李守一輩子命苦，老話說“少年喪父，中年喪妻，晚年喪子”，這三件人生至哀之事，他全占了。他把小狗揣在懷里帶回了家，用溫?zé)岬拿诇豢谝豢诘匚够盍怂?/p>

從那天起，這一人一狗，就成了彼此的全世界。李守義給它取名“老黃”，雖然當(dāng)時它還小，但李守義說，希望它能陪自己一直到老。

轉(zhuǎn)眼，十四年過去了。小黃狗真的變成了14歲的老黃狗。它的毛色不再油亮，嘴角也垂了下來，長出了白色的胡須。走起路來慢吞吞的，后腿還有些跛，那是幾年前為了追一只偷雞的黃鼠狼，從山坡上滾下來摔的?？蔁o論多老，他的眼睛總是清亮有神，只要李守義在，那雙眼睛就一刻也不會離開他。

每天的飯點，是祖孫倆最溫馨的時刻。李守義的飯很簡單，一碗稀飯，一碟咸菜，偶爾有點肉，他會仔細地把肉剔下來，自己吃掉肥的，把精瘦的留給老黃。他總是笑著罵：“你個老東西，比我還嘴刁?！崩宵S呢，也不客氣，把碗舔得干干凈凈，然后就趴在李守義的腳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上的塵土，喉嚨里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

吃完飯，李守義會搬個小馬扎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手里拿著一把磨得光滑的旱煙桿，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老黃就靜靜地趴在他腳邊，把頭枕在他的布鞋上，瞇著眼睛打盹。陽光透過槐樹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照在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和老狗花白的皮毛上，一切都顯得那么安詳。

村里人都說，李守義是把老黃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了。李守義聽了也不反駁，只是笑笑，摸著老黃的頭說：“我這條老命，還有它陪著，值了?！?/p>

十四年的相伴，早已超越了人和動物的界限。老黃能聽懂李守義的每一聲嘆息，李守義也看得懂老黃的每一個眼神。他們是主仆，更是親人，是在這孤寂的人世間，彼此唯一的溫暖和慰藉。他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

他們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這么慘烈。

02

靠山村雖然偏僻，但并非世外桃源。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有善，自然也就有惡。村里的惡，就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王二虎。

王二虎三十多歲，長得人高馬大，一臉橫肉，脖子上戴著一條小指粗的金鏈子，走起路來大搖大擺。早些年他在外面混社會，據(jù)說還蹲過幾天班房，后來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靠著倒賣山貨發(fā)了家?；氐酱謇锖?，他花錢競選上了村委會的一個閑職，更是變得不可一世。他糾集了一幫村里的閑散青年，整天游手好閑，欺男霸女，村民們對他都是敢怒不敢言。

最近，鎮(zhèn)上說要搞旅游開發(fā)，看中了靠山村后面的那片山林。王二虎嗅到了商機，想把那片山地承包下來，蓋個農(nóng)家樂?？蓡栴}是，那片山地的風(fēng)水寶地，也就是山腰上最平坦向陽的那一塊，是李守義家的祖墳所在地。

李守義的父母、妻子，還有他那個二十歲就因病夭折的兒子，都埋在那里。按照李守義的遺愿，百年之后，他也要和老黃一起葬在那里，和家人們團聚。那片土地，對他來說，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那是他的根，是他所有念想的歸宿。

這天下午，王二虎開著他那輛在村里獨一無二的黑色小轎車，停在了李守義破敗的院門外。他叼著煙，帶著兩個跟班，一腳踹開了虛掩的院門。

“哐當(dāng)”一聲巨響，驚醒了正在打盹的老黃。它猛地站起來，對著不速之客發(fā)出了低沉的警告聲，喉嚨里的“嗚嗚”聲像一架破舊的風(fēng)箱。

李守義也被驚動了，他放下煙桿，顫巍巍地站起來，瞇著眼睛看著來人：“二虎？你這是干啥？門都要給我踹壞了?！?/p>

王二虎吐掉煙頭，用腳尖碾了碾，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李大爺，我這不是來看您老人家了嘛。您看您這日子過得，也太清苦了。我尋思著，給您老送筆錢來?！?/p>

李守義活了七十五年，什么人沒見過，他知道王二虎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警惕地問：“無功不受祿，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爽快！”王二虎拍了拍手，“大爺，是這么個事。我看上你家后山那塊墳地了，準備在那兒蓋個山莊。你開個價，我買了?！?/p>

聽到“墳地”兩個字，李守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渾濁的眼睛里迸發(fā)出一絲寒光，聲音也變得嚴厲起來：“二虎，你說什么渾話！那是我家的祖墳，埋著我李家?guī)状?！那是能用錢買賣的東西嗎？”

老黃似乎也聽懂了對方的來意不善，它向前走了兩步，齜著牙，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對著王二虎狂吠不止。

王二虎的一個跟班見狀，上前就要踹狗：“嘿！你這老狗，還敢沖我們叫喚！”

“住手！”李守義大喝一聲，張開雙臂護在老黃身前，“別動我的狗！”

王二虎攔住了跟班，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令人厭惡的笑容：“李大爺，您別激動。時代不同了嘛，人要往前看。那幾座孤墳在那兒有什么用？我給你一筆錢，你到鎮(zhèn)上買個好點的公墓，把先人遷過去，不比在這荒山野嶺強？我給你這個數(shù)?！彼斐鑫甯謮训氖种?。

“五萬？”李守-義身子晃了晃。

“五萬？”王二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李大爺，我是說五千！夠你養(yǎng)老了?！?/p>

李守義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指著王二虎的鼻子，嘴唇哆嗦著：“你……你這是在刨我家的祖墳！你這是要遭天譴的！別說五千，就是五十萬，五百萬，我也不會賣！你給我滾！馬上從我家滾出去！”

王二虎的臉色終于變了，笑容從他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狠。他湊到李守義面前，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老東西，別給臉不要臉。我今天來是跟你商量，是看得起你。我告訴你，那塊地，我要定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守義和狂吠的老黃，帶著人揚長而去。

院子里，只剩下李守義一人一狗。老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半天才緩過勁來。他蹲下身，撫摸著老黃的背，喃喃自語：“老黃啊，他要刨咱們的家啊……你說，我該怎么辦啊……”

老黃停止了吠叫，用頭輕輕地蹭著主人的手，喉嚨里發(fā)出嗚咽的聲音，仿佛在安慰他，又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而悲傷。

03

王二虎的威脅，像一塊巨石壓在了李守義的心上。從那天起，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整日里愁眉不展。他開始失眠，常常半夜里坐起來，點上油燈，看著墻上妻兒的黑白照片發(fā)呆。老黃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慮，它不再像以前那樣悠閑地打盹，而是時刻保持著警惕，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它豎起耳朵。

王二虎的報復(fù)很快就來了。

先是村里的流言蜚語。有人說李守義老糊涂了，放著好好的錢不要，是個老頑固。還有人說得更難聽，說他就是想訛王二虎一筆大的。這些話像刀子一樣，一刀刀割在李守義的心上。他一輩子活得堂堂正正，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要被人這樣戳脊梁骨。

他去找村長理論。村長是個老好人，見了誰都笑呵呵的，可一聽到這事，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他遞給李守義一支煙，嘆著氣說：“守義哥，這事……難辦啊。王二虎現(xiàn)在在村里是什么勢力，你不是不知道。他要是鐵了心要那塊地，我也……我也沒辦法啊。要不，你就……就答應(yīng)了吧？”

李守義把煙狠狠地摔在地上，紅著眼說：“你也讓我賣祖墳？那是我李家的根！根沒了，人還能活嗎？”

村長無言以對，只能一個勁地嘆氣。

從村長家出來，李守義的心徹底涼了。他知道，在這件事上，不會有人幫他了。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還有身邊這只不會說話的老狗。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李守義家的雞窩里傳來一陣騷動。老黃立刻警覺地叫了起來，李守義披上衣服，拿著手電筒出去查看，只見一個人影翻墻而逃，雞窩里的幾只老母雞被擰斷了脖子，扔在地上。

李守義知道，這是王二虎干的。這是警告。

他沒有聲張，默默地把死雞收拾了。第二天，他去鎮(zhèn)上買了一把新鎖，把院門牢牢鎖上。他還找出了藏在床底下的一把老舊的獵槍，那是他年輕時打獵用的，已經(jīng)幾十年沒碰過了。他把槍擦得锃亮，裝上了僅有的幾發(fā)子彈。

他決定，要用自己的命，來守住祖宗的安寧。

老黃似乎也明白了主人的決心。它不再輕易離開院子，總是守在門口，像一個忠誠的衛(wèi)兵。它的眼神變得比以前更加銳利，充滿了敵意和戒備。每當(dāng)王二虎的車從門口經(jīng)過，他都會發(fā)出憤怒的咆哮，聲音嘶啞，卻充滿了不屈的力量。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整個靠山村都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氣氛中。村民們見了李守義都繞著走，生怕惹禍上身。昔日還算熱鬧的小院，如今變得門可羅雀，只有風(fēng)吹過老槐樹的沙沙聲，和老狗偶爾的低吠，陪伴著這個孤獨而倔強的老人。

04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那是一個陰沉的下午，天空中布滿了鉛灰色的云，風(fēng)刮在人臉上，帶著一股子土腥味，像是要下雨。

王二虎徹底失去了耐心。他帶著七八個手下，手里拿著鐵鍬和鋤頭，氣勢洶洶地繞過村子，直接朝著李守義家的祖墳地走去。他們不打算再跟李守義廢話，他們要直接動手挖墳！

正在地里給菜澆水的鄰居看到了這一幕，嚇得趕緊跑去給李守義報信：“守義大爺，不好了！王二虎帶人去刨你家祖墳了！”

李守義一聽，腦袋“嗡”的一聲，血氣直沖頭頂。他扔下水瓢，什么也顧不上了，瘋了一樣沖進屋里，抄起那桿老獵槍就往外跑。

“老黃，走！跟爹去守著家！”他對著院子里的老狗喊了一聲。

老黃“嗷”地叫了一聲，跛著腳，緊緊跟在主人身后。它年邁的身體里，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一雙眼睛里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當(dāng)李守義和老黃趕到祖墳地時，王二虎的人已經(jīng)開始動手了。鐵鍬鏟進墳頭的聲音，像鏟在李守義的心上。

“都給我住手！”李守義聲嘶力竭地怒吼，他舉起了手里的獵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王二虎，“王二虎！你再敢動一下，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王二虎看到獵槍，先是一愣，隨即獰笑起來：“喲，老東西，還敢跟我動家伙？你以為這破玩意兒能嚇唬住我？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敢開槍，就是故意殺人！你這把老骨頭，下半輩子就準備在牢里過吧！”

他身后的幾個混混也都笑了起來，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敢開槍。

“我再說一遍，滾出我的地！”李守義的手在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那片墳地里，埋著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那是他最后的底線。

“給我上！先把這老東西給我廢了！”王二虎懶得再廢話，揮了揮手。

兩個混混獰笑著朝李守義逼近。

就在這時，一道黃色的閃電猛地竄了出去！是老黃！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像年輕時一樣，咆哮著撲向了最前面的一個混混，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

“?。?！”那混混發(fā)出一聲慘叫，抱著腿倒在地上。

“媽的！這死狗！”另一個混混見狀，掄起手里的鐵鍬，狠狠地朝著老黃的背上砸去。

“砰”的一聲悶響，老黃被打得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鳴。它掙扎著想站起來，但那條本就跛了的后腿，此刻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斷了。

“老黃！”李守義目眥欲裂，心疼得像刀絞一樣。他想也沒想，就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巨響在山谷間回蕩。但子彈并沒有打中人，而是打在了王二虎腳前的土地上，濺起一撮泥土。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

這一槍，徹底激怒了王二虎。他一把奪過身邊人手里的鐵鍬，面目猙獰地吼道：“反了你了老東西！給我打！往死里打！”

一群人蜂擁而上。李守義手里的獵槍瞬間被奪走，他一個老人，哪里是這群年輕人的對手。拳頭、腳、鐵鍬柄，雨點般地落在他身上。他被打倒在地，卻依然死死地護住自己的頭，嘴里還在喃喃地喊著：“別碰我的墳……別碰……”

老黃拖著一條斷腿，掙扎著，爬行著，想要靠近它的主人。它發(fā)不出聲音了，只能從喉嚨里擠出“嗬嗬”的悲鳴，鮮血從它的嘴角流下。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再次撲向一個正在毆打李守義的混混，卻被那人一腳狠狠地踹在了頭上。

老黃的身體像一個破麻袋一樣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塊墓碑上，然后滾落下來，再也不動了。

毆打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當(dāng)王二虎他們停手時，李守義已經(jīng)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下滲出了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虎哥，這老東西……好像沒氣了。”一個跟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探了探李守義的鼻息。

王二虎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被狠厲所取代。他啐了一口唾沫，罵道：“媽的，自己不經(jīng)打，怪得了誰？都給我聽著，今天的事誰也不準說出去！就說這老東西自己摔死的！我們走！”

一群人慌慌張張地離開了，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寂靜的祖墳地上，只剩下倒在血泊中的老人，和不遠處奄奄一息的老狗。

過了許久，老黃才悠悠轉(zhuǎn)醒。它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了無聲息的主人。它嗚咽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拖著殘廢的身體，一點一點地，爬到了李守義的身邊。

它用頭蹭著主人冰冷的臉頰，用舌頭舔舐著他臉上的血污，喉嚨里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聲音，不像是狗叫，更像是一個孩子在呼喚死去的父親，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和絕望。

它叫了很久很久，直到聲音變得嘶啞。它知道，那個每天給它留肉吃，每天陪它曬太陽，會在它耳邊喃喃自語的主人，再也回不來了。

突然，它的哀嚎停止了。它抬起頭，血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決絕的光。它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塊沾著它鮮血的墓碑，那是它主人的父親的墓碑。

它轉(zhuǎn)過身，對準了那塊堅硬的石碑。

然后，它低下頭，用盡了生命中最后一點力氣，猛地撞了過去。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

它沒有停下，退后兩步，再次撞了過去。

“砰！”

一下，又一下。

鮮血從它的額頭涌出，染紅了它的眼睛，模糊了它的視線。但它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機械地，固執(zhí)地，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頭顱，去撞擊那冰冷的石頭。

它是在用這種最慘烈的方式，為主人殉葬。

它是在告訴地下的主人，老黃來陪你了，黃泉路上，我們還作伴。

不知道撞了多少下，它的身體終于軟了下去，倒在了主人的身邊，頭緊緊地靠著主人的胸膛。

風(fēng)吹過，山林嗚咽，仿佛在為這一對苦命的伙伴，奏響最后的哀歌。

05

李守義和老黃的死，像一塊巨石投進了靠山村這潭死水，激起了短暫的波瀾，然后又迅速沉寂下去。

村民們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人一狗，緊緊地依偎在一起，血都流干了。老黃的頭已經(jīng)撞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別過頭去，偷偷抹眼淚。大家心里都跟明鏡似的，知道這是誰干的，但王二虎的淫威之下，沒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

最終，這件事被定性為“意外”。李守義年老體衰，上山時不慎摔倒，撞到頭部身亡，而他的狗，也因意外死亡。

村里幾個心善的老人湊錢，給李守義置辦了一口薄皮棺材，將他和老黃一起，葬在了那片他用生命守護的祖墳地里。沒有儀式，沒有哀樂，只有幾聲無奈的嘆息。

王二虎在那之后，更加囂張了。他如愿以償?shù)啬玫搅四瞧?，推土機開進了山里，將李家的祖墳夷為平地。他每天開著車在村里招搖過市，喝酒打牌，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就到了李守義和老黃的“頭七”。

在鄉(xiāng)下的傳說里，頭七的夜晚，是死者魂魄回家的日子。

這一晚，靠山村顯得格外寂靜，連狗都不叫了。家家戶戶早早地就關(guān)了門，熄了燈。一股無形的、陰冷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村莊。村民們，尤其是那些知道內(nèi)情的人，心里都有些發(fā)毛。他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或許是怕李守義的冤魂，又或許是怕那條忠心耿耿的老狗的鬼魂。

午夜時分，萬籟俱寂。

突然，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劃破了夜的寂靜！

“啊——?。?！”

那聲音，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痛苦，仿佛是被人活活地撕開喉嚨。聲音的來源，正是村西頭，王二虎家那棟最氣派的二層小樓！

慘叫聲接連不斷，一聲比一聲恐怖，一聲比一聲絕望。半個村子的人都被驚醒了！起初大家還不敢出門，但那叫聲實在太過駭人，仿佛正在發(fā)生著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情。終于，有膽大的人拿著手電筒，壯著膽子走了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王二虎家的院子外。

幾個年輕人合力，將王二虎家那扇厚重的鐵門猛地撞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一種說不出的腥臊氣味，撲面而來。

眾人打著手電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涌進了院子，沖上了二樓。臥室的門虛掩著，他們一把推開大門。

然而，打開大門后，里面的場景，卻讓在場的所有人瞬間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