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2月20日清晨,北京城籠罩在薄霧之中,天色漸漸變得黯淡,讓人心里莫名生出一種壓抑感,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將發(fā)生。
此時的中南海醫(yī)務室周圍,氣氛格外緊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有工作人員都被要求待在距離醫(yī)療室15米范圍之外的地方。
為啥戒備如此森嚴呢?
原來病重的周恩來總理預感到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特地讓人把中央調查部的部長羅青長召來。
周總理打算把中共最頂級的隱蔽戰(zhàn)線名單和信息交給羅青長。
要知道隱蔽戰(zhàn)線一直是由周總理親自領導的,其中有很多重量級的潛伏人員,只有周總理清楚他們的身份,而且只有他手里有這份完整的名單。
病房里周總理虛弱地對羅青長說:“為了咱們的事業(yè),有不少戰(zhàn)友和老朋友跟著國民黨去了臺灣?,F(xiàn)在海峽兩岸隔著,聯(lián)系也斷了。但要是有一天咱們統(tǒng)一臺灣了,他們肯定能出份力。等成功那天,你們可千萬別忘了他們……”
羅青長神情嚴肅,語氣堅定地說:“總理放心,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囑托?!?/p>
說完鄭重地從周總理手中接過名單。周總理微微松了口氣,可緊接著病痛再次襲來,他眉頭緊皺,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意識也有些模糊。
羅青長湊近,清楚地聽到周總理嘴里反復念叨著一個名字:“楊登瀛?!?/p>
從病房出來后,羅青長立刻安排人去調查楊登瀛這個人,心里琢磨著:這楊登瀛到底是誰,有什么來頭,能讓總理在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呢?
楊登瀛,是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駐上海的特派員,也是中統(tǒng)特務在上海的最高負責人。
他身居國民黨高位,卻在中國共產黨最艱難的時候,毅然選擇站在我黨這邊,還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周恩來和陳賡都評價他為中國革命立了大功。
楊登瀛是中共歷史上第一個不是黨員的特工。
在上海那段時間,他多次出手挽救上海地下黨組織,幫助不少中共高級領導人脫離危險,這些人里有周恩來、任弼時、關向應等。
楊登瀛不愿意加入中國共產黨,是因為他生活作風不太好,吃喝嫖賭樣樣都來。
他實在割舍不下女色和物質享受。
可就這么個看似只知享樂的花花公子,在營救中共領導人的時候,卻多次不惜花大錢,甚至不顧自己的性命。
也許這就是人性的復雜吧,善惡在他身上交織。
就像孟子說的,人生在世,有些事該做,有些事不該做。
1893年,楊登瀛出生在廣東省香山縣前山一個富裕的家庭。
他親戚做著和日本方面的貿易生意,家里條件很不錯。
16歲那年,楊登瀛被送到日本留學,在早稻田大學完成了大學學業(yè),主修經濟專業(yè)。
楊登瀛算是個典型的富二代,家里有錢,人長得也帥氣。
他在日本一待就是10年,深受日本開放風氣的影響,思想比較前衛(wèi)。
他整天吃喝玩樂,身邊美女不斷,但學業(yè)倒也沒落下。
在這方面,楊登瀛有點像文天祥,雖然盡情享樂,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一點都不含糊。
1919年,楊登瀛回國。
雖然他在日本洋行工作,可先后參加了“五四運動”和“五卅反帝斗爭”。
日本洋行對楊登瀛這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做法很不滿,可又拿他沒辦法。
因為楊登瀛業(yè)務能力太強了,特別擅長交際,而且知識淵博,和青幫頭目、商界人士、租界官員、政府要員都有交情或者交集。
他和這些人,有的小時候一起下過鄉(xiāng)、上過學,有的現(xiàn)在一起干過些不太光彩的事。
這讓楊登瀛在上海灘混得風生水起,左右逢源。
在紙醉金迷中,楊登瀛迷迷糊糊地過了6年。
1925年,他認識了兩個日后改變他人生軌跡的人。
一個是青幫中人,還是他的同鄉(xiāng)楊劍虹;另一個是他的日語學生,中共地下黨員陳養(yǎng)山。
三人年紀差不多,相處得像師友一樣。
楊劍虹和陳養(yǎng)山當時都沒什么名氣,可楊登瀛沒有瞧不起他們,反而在生活和經濟上對他們照顧有加。
楊登瀛覺得,朋友有難,就得幫一把,就像及時雨宋江一樣,得講義氣。
楊登瀛把楊劍虹和陳養(yǎng)山接到家里住,三個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成了莫逆之交。
1926年,楊劍虹在上海郁郁不得志,就離開上海,南下廣州投靠陳立夫。
到了廣州后,楊劍虹憑借著膽大心細,很快就混得不錯,深受陳立夫重用。
1927年,國民黨為了掌控當時的經濟中心,也是各方勢力云集的上海灘,成立了由CC系分子組成的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也就是后來的“中統(tǒng)”。
這是國民黨第一次在上海進行滲透,開展情報戰(zhàn)和肅清異己的工作。
因為楊劍虹是上海本地人,對當?shù)厍闆r熟悉,又是陳立夫眼前的紅人,所以陳立夫就派他回上海負責相關工作。
楊劍虹在上海灘擔任著特派員的職務。
這職務名頭聽著不算響亮,可手里握著的實權卻極大。
他是中統(tǒng)在上海地區(qū)的主要負責人,中統(tǒng)在上海要抓誰、要殺誰,基本都由他拍板決定。
中統(tǒng)剛成立那會兒,人手嚴重不足,各項工作開展起來都捉襟見肘。
楊劍虹思來想去,覺得楊登瀛這人頭腦靈活,交際圈子又廣,是個合適的人選,便動了心思邀他加入中統(tǒng)。
楊登瀛這人沒什么明確的政治傾向,他的朋友里不少是共產黨員,特別是陳養(yǎng)山,當時已經是中國共產黨在上海的一名得力辦事人員。
楊登瀛和陳養(yǎng)山經常相處,在耳濡目染之下,他對共產黨救亡圖存、一心想要改變現(xiàn)狀的政治抱負打心底里表示贊同。
楊登瀛心里琢磨著,要是讓自己和這樣的政黨為敵,甚至要把他們置于死地,自己實在于心不忍。
他實在不想參與這種站隊、專門打擊異派的事情,于是就委婉地拒絕了楊劍虹的邀請。
可楊劍虹這人有點知恩圖報的心態(tài),覺得楊登瀛以前幫過自己,自己得拉他一把,就一再地邀請他,那架勢就好像家長覺得孩子冷,一個勁兒地讓孩子添衣服似的。
楊登瀛也親眼見過國民黨對共產黨以及其他異己勢力采取的那些血腥又殘酷的手段,心里害怕得很。
他不敢直接一口回絕,可面對國民黨政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請,他實在沒辦法,最后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
等冷靜下來,楊登瀛左思右想,終于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把陳養(yǎng)山找來,認真地說道:“我反復考慮過了,我決定既給國民政府當偵探,又暗中幫你們共產黨做事?!?/p>
陳養(yǎng)山聽了,覺得這事兒不小,趕忙把楊登瀛愿意當“雙面間諜”這個重要消息,迅速傳遞到了中央特科的周恩來那里。
周恩來得知后,極為重視,親自和楊登瀛見了面,詳細交談了一番。
之后,周恩來安排陳賡親自負責和楊登瀛單線聯(lián)系,還安排地下黨人連德生做楊登瀛的保鏢,這樣方便傳遞情報。
從這之后楊登瀛就成了特科第一個成功打入敵人內部的“特工”。
為了讓楊登瀛能接觸到國民黨的重要情報,中央特科那是全力相助,想盡辦法幫助他步步高升。
中央特科經常給楊登瀛提供一些不太重要的黨內文件或者紅色刊物,讓他能順利完成國民政府分派下來的查抄任務。
要是共產黨內有人企圖變節(jié)、意志開始動搖或者出現(xiàn)嚴重違規(guī)的情況,中央特科也會及時通風報信,讓楊登瀛把人抓回去交差。
有一次“CC系”的要員張道藩喝多了酒,拉著楊登瀛就開始吐苦水,他皺著眉頭,滿臉苦惱地說:“我在黨內有個政敵,老是妨礙我升遷,這事兒可太糟心了。”
楊登瀛聽了,拍著胸脯保證:“為兄弟兩肋插刀,給領導排憂解難,這是我應該做的?!?/p>
張道藩聽了,心里稍微舒服了點。
楊登瀛回去后,立刻把那人名字告訴了特科。
陳賡一看這人本來就是特科想要除掉的,于是就順水推舟,做了個順水人情。
沒過一周那人就“蹊蹺”地死于一場車禍。
張道藩得知后,心里別提多高興了,覺得楊登瀛這人靠譜,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張道藩在國民黨上海中央組織部很快就站穩(wěn)了腳跟,后來還爬上了副部長的高位。
張道藩一開始只是隨口一說,壓根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沒想到楊登瀛這么給力,一下子就把問題解決了。
張道藩高興壞了,把楊登瀛視為心腹,還主動幫楊登瀛搭上了陳立夫的線,讓楊登瀛結識了國民政府的更高層人士,一時間楊登瀛風光無限。
可俗話說得好,福兮禍所依。
不久后蔣介石悍然發(fā)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開始大肆濫殺無辜。
楊登瀛看到這一幕,義憤填膺,實在忍不住了,在一次大眾場合上,他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說道:“一個政黨得有包容性,這么做是不對的。”
這話很快就傳到了蔣介石耳朵里,蔣介石氣得暴跳如雷,當場下令把楊登瀛關進了大牢。
楊登瀛這人交友廣泛,他入獄的消息一傳出去,張道藩就著急了,四處托人游說。
上至北大校長蔡元培,下至上海青幫大佬杜月笙,還有租界的外國官員、洋行買辦等,都紛紛站出來為楊登瀛求情作保。
有了這么多人的說情,再加上楊登瀛當時說的那番話,雖然有些不妥,但也沒什么實質性的冒犯和錯誤,特別是沒人知道他和共產黨有關聯(lián),蔣介石覺得楊登瀛可能只是一時書生意氣,大手一揮,就把他給放了。
在四一二政變中,同情共產黨的國民黨人員死傷無數(shù),可唯獨楊登瀛毫發(fā)無損,還很快就被放了出來,不僅如此,他還升職了,擔任了要職,這在當時實在是罕見。
楊登瀛常年出入十里洋場,上海灘本就是個花錢如流水的地方,他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水準決定了需要大量錢財來支撐,花費自然不菲。
中央特科考慮到這些情況,對他進行了專項資金扶持。
中央特科每月固定向楊登瀛提供三百大洋,要是遇到重要任務或者需要打通關系的時候,還會額外送上金條。
當時10個大洋就能維持一家三口一個月的日常開支,由此可見中央特科對楊登瀛是多么重視。
楊登瀛也沒讓中央特科失望,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價值,證明了他對中央特科而言是“值得擁有”的。
英國巡捕房的政治處主任勞伯森是租界的實權人物,楊登瀛為了拉攏此人,可沒少下功夫。
他經常送給勞伯森很多貴重禮品,還多次帶著他去領略夜上海的燈紅酒綠,陪他玩各種娛樂項目。
1928年4月的一天,楊登瀛從勞伯森那里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勞伯森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說:“有一對姓何的中國夫婦到新閘捕房自首了,他們愿意提供一份有300多名在上海的中共地下人員名單,換取出國護照和五萬美元賞金。
為了證明情報是真的,他們還提供了一條情報,我們根據這條情報,成功抓住了中共滬西區(qū)委書記羅亦農。
那兩個人狡猾得很,說等條件和獎金都兌現(xiàn)了,才肯交出那份名單,我們正在準備護照和獎金呢?!?/p>
楊登瀛聽了,心里一驚趕緊把情況報告給了陳賡。
陳賡得知后,立刻找到軍委負責人彭湃,一起排查叛徒是誰。
經過一番調查,他們確定叛徒是中央上海聯(lián)絡站的負責人何家興和他的妻子賀芝華。
當晚中央特科鋤奸隊在顧順章和陳賡的率領下,趁著夜色闖進何家,搶回了名單,還殺死了叛徒何家興。賀芝華受了重傷,裝死才逃過一劫。
賀芝華是朱德的前妻,中央特科考慮到這個身份,沒有繼續(xù)追殺她,還派人傳話給她,讓她管好自己的嘴。
賀芝華為了保命,對外宣稱自己失憶了。
傷愈之后她偷偷離開了上海,從此隱姓埋名,過起了隱居生活。
楊登瀛這次幾乎憑借一己之力,挽救了整個上海地下黨組織。
在營救羅亦農的事情上,楊登瀛也提供了大量情報,幫助中央特科策劃武裝劫獄。
可陳立夫下手更快,他眼見羅亦農寧死不屈,怕夜長夢多,提前下令將羅亦農殺害了。
1931年4月的一天,在上海永安里44號,周恩來正收拾東西,準備出門赴約和黃第洪接頭。
黃第洪是黃埔一期生,和陳賡是同學,和周恩來有師生之誼。
他剛從莫斯科培訓回國,被派到上海中央特科工作組,屬于重點培養(yǎng)對象。
就在周恩來即將出門的那一刻,情報員連德生匆匆趕來,送來了楊登瀛的急信。
周恩來趕忙打開信封,看完信后驚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