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手里的是繼母親手卷的“喇叭筒”

學(xué)繼母的為妻之道

文/劉欣

結(jié)婚十幾年了，與丈夫相處還是挺開心的，想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我看著繼母跟爸爸的相處方式，學(xué)了一些她的為妻之道。

為什么不是跟媽媽學(xué)呢？因為爸媽的相處模式確實乏善可陳。倒也不是特別糟糕，可能跟大多數(shù)的多年夫妻差不多，彼此其實是關(guān)心的，但就是天天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得面紅耳赤。舉個例子吧，有一次，爸爸敲釘子的時候用錯勁兒打到手，當時鮮血直流，不禁“哎呀”出聲。媽媽看見了，趕緊起身找紗布，這當然沒問題，但她同時大聲責(zé)怪說：“咋不知道小心點，眼睛干啥用的！”爸爸對媽媽這樣的反應(yīng)就非常生氣，說：“要是哪天我被車撞了，只要沒死，你就會說‘咋不知道小心點’！是我想這樣的嗎？”媽媽再反駁：“我這不是看著擔(dān)心才這么說的嗎？”爸爸更生氣了：“你讓一百個人來聽聽，你這是擔(dān)心還是埋怨？”聽得我只想捂上耳朵逃出家門，而類似的對話基本每天都會上演。所以，當我高中時開始住校，哪怕住的是一屋子幾十個人的大通鋪（是真的?。┪叶加X得比家里清凈。所以，哪里會想模仿他們的相處之道呢？

媽媽過世后，很快就有人給爸爸介紹了一位阿姨，就是后來的繼母。說是后來，其實也不是很久，跟電視上的東北老人相親一樣，就是見了面，彼此看著順眼，接受對方的條件，再單獨見幾次面談?wù)劊烷_始商量結(jié)婚的事了。他們兩個人的感覺也如錢鐘書所說：“老頭子戀愛聽說像老房子著火，燒起來沒有救的?！彼麄兿嗵幱卸嗪媚?？大姐描述過，她去看他們的時候，在門口聽見里面歡聲笑語，大姐還以為家里肯定一屋子客人，結(jié)果進去一看，只有他們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這可是媽媽跟爸爸在一起從未有過的氛圍。所以，我也有意識地觀察了一下繼母跟爸爸的相處方式，簡單總結(jié)了幾個方面。

發(fā)自內(nèi)心的珍惜

這可能是最重要的前提了，當然這也是媽媽無法做到的，因為畢竟結(jié)發(fā)夫妻風(fēng)風(fēng)雨雨幾十年，還在貧寒之中養(yǎng)育五個孩子，哪里還有那個心力去想著珍惜這個天天拌嘴的伴侶呢！

而繼母經(jīng)歷過不幸的婚姻，她的前夫酗酒賭博外加家暴，她還要拉扯幾個孩子長大，時常覺得生不如死。甚至她曾經(jīng)跑到山中喝農(nóng)藥尋短見，被鄰居發(fā)現(xiàn)，叫來他的前夫，前夫過來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先是對著昏迷不醒的她狠狠踢了兩腳，大概是覺得丟了他的臉吧！還是鄰居強行拉開并叫了救護車，才撿回一條命。所以，她四十歲時，前夫酗酒猝死在酒桌上，她心中只覺得烏云散去，仿佛才開始了人過的日子。

前夫過世十幾年后，她選擇了跟我的父親在一起。想必她對老來伴沒有太多要求，只要比前夫好一些就行。而我的父親在他的同齡人中算是知書達理的，又是個開朗的性格（只跟媽媽容易生氣，唉），所以在繼母眼中可能就是非常理想了。所以，她看向父親的眼神總是帶著一點笑意，父親跟她聊什么她都愛聽；當然她講話時，父親也愛聽，因為她沒有什么跟父親的“歷史包袱”，也就沒有任何埋怨責(zé)怪。所以，這兩個六十多歲的人，幾乎早上起來就開始聊，一直到晚上睡覺還是聊個不停，把跟從前伴侶聊不暢快的話彼此盡情傾訴。

笑對對方弱點

在我爸媽的眼中，彼此的差異都是引發(fā)他們爭執(zhí)的原因，連說話語氣和用詞跟自己期望不同都會生氣，連雞蛋是蒸著吃還是炒著吃也會吵半天。要是對方有弱點，更會得理不饒人，一吵架都會翻出來控訴一番。爸爸會翻出媽媽年輕時曾經(jīng)跟奶奶吵架的事，指責(zé)媽媽不孝；媽媽則會說起當年坐月子的時候，爸爸還跟她吵，惹得她哭到眼睛留下了病根。

而繼母則不然，她看到爸爸做事跟她不同之處基本是一笑而過，爸爸喜歡看什么電視劇她就跟著看，爸爸說吃什么飯她就會照做。至于她如何面對爸爸的弱點嘛，還是舉個例子：有一次打電話給他們，聽見繼母在電話那邊笑個不停，我問繼母什么事這么好笑，繼母說，“你看看你爸爸，剛剛有一桶臟水放在角落，他在地上走過，這么大的地面，他就偏偏踢在臟水桶上，臟水灑一地！笑死我了，就是特意踢都踢不了這么準！”我一邊笑，一邊心中默默驚呆，因為我知道繼母是個愛干凈的人，最后爛攤子都是她收拾，可是她卻能笑對此事。倘若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爸媽之間，在我的頭腦中，“咋不知道小心點“這句話，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不計較地付出

媽媽有個特點，一干活兒脾氣就不好，當然，這也跟媽媽年輕時累到，身體較弱有關(guān)。所以我們從小就知道，媽媽干活兒的時候，不要去招惹她。爸媽吵架的一個話題就是比貢獻，一件件擺出自己為家庭所付出的，再一項項否決對方所講出的貢獻，你來我往，難以收場。

而繼母呢，她真的是超級愛干凈，還超級勤快。她包攬了跟爸爸生活的所有家務(wù)，洗衣做飯洗碗擦地洗廁所，根本不用爸爸動一個手指頭，用她的話就是“他也干不好，我也不在意這點兒活兒”。爸爸自然樂得清閑，也更開心被照顧得如此周到。這還不算，繼母覺得爸爸自己洗頭發(fā)洗腳太潦草，因為爸爸真的是一個很隨意的人！所以爸爸洗頭的時候，繼母會為他打洗發(fā)露再抓撓一番，再幫他沖洗干凈，因為她知道爸爸即使只是沖頭發(fā)也會草草了事。并且每天晚上，她會給爸爸打來洗腳水，把爸爸的腳按在水中認真搓洗。爸爸說一開始不好意思，時間長了，就坦然接受了。

自制“喇叭筒”的方法

還有一件事讓我看了很感動。爸爸習(xí)慣吸自制卷煙，就是從市場買來大片大片曬干的煙葉，回來自己搓成碎末，再用一張小長方形紙片把一捏碎煙末卷在一起，斜著卷成一支上粗下細的煙卷模樣，俗稱“喇叭筒”，這是年輕時節(jié)儉留下的習(xí)慣，年紀大了也不想改了。只是每次自己弄笨手笨腳地現(xiàn)卷現(xiàn)吸，出門還要帶著裝煙末和卷煙紙的布制“煙口袋“，動不動就煙末灑一身。有了繼母，爸爸就再也不用自己動手了，繼母會趁著看電視的時候，手中不停地卷出一個個喇叭筒，做了很多，以至于她右手的食指外緣不知不覺磨出了一個水泡。她把這些煙放在一個大盒子里，爸爸則只需要隨身帶著一個裝普通煙的小煙盒，出門之前把小盒子裝滿，就可以隨時享受吞云吐霧了。

必有我?guī)?/p>

我留意地跟繼母學(xué)了幾招，用在我自己的婚姻里，還挺管用的。當然還得解釋一下，我沒有埋怨自己媽媽的意思，因為畢竟處在不同的情境中，性格也各有差異。此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提倡女權(quán)的朋友，不贊成像繼母這樣，身為女性對婚姻如此付出。但對我來說，既然我知道自己想要的婚姻樣式，就觀察周圍各式婚姻，擇善而從，不善而改，爭取把婚姻經(jīng)營得開心一些，還是值得的吧！何況，自己睜大眼睛所選的另一半，也應(yīng)該不是個一味享受毫無回應(yīng)的人，做個“愛出者愛返“中的愛出者，也是不錯的選擇。

作者：劉欣，二十多年前畢業(yè)于吉大中文系，現(xiàn)居新加坡。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