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開門?!?/strong>
沉悶的撞門聲像砸在李偉心口的錘子。
第一下,鐵門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第二下,門框周圍的墻皮簌簌掉落。
第三下,那扇他每天出入的防盜門在一聲巨響中轟然洞開。
幾個穿著制服的身影帶著一股寒氣沖了進來。
他們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凌亂不堪的客廳。
最后,那幾道目光齊齊定格在了陽臺上。
李偉就那么站著,一動不動。
他手里還夾著一根沒來得及點燃的香煙。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著樓下,望著那片由無數(shù)窗戶組成的、冷漠的城市森林。
初上的霓虹燈光怪陸離,映得他滿是胡茬的臉一片憔悴和茫然。
一個看起來是頭兒的老警察走上前,皮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咯吱的聲響。
他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陳靜的初戀,張峰,他家我們剛?cè)ミ^?!?/p>
李偉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他緩緩地、極其費力地回過頭,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他老婆陳靜,已經(jīng)失蹤整整三天了。
老警察盯著他,吐出了下一句話。
“現(xiàn)在,你跟我們走一趟。”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干脆利落地捅進了他最深的恐懼里。
01
時間倒回一個星期前。
陳靜今年三十九,再過幾個月,她就要正式邁入四十歲的門檻。
她時常對著鏡子自嘲,說自己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
其實她長得不賴,瓜子臉,雙眼皮,年輕時在紡織廠里也是一枝花,追她的后生能從車間門口排到大路上。
可二十年的婚姻生活,就像一把浸了油污的鈍刀子,日復(fù)一日地打磨著她,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和光彩。
她現(xiàn)在是小區(qū)門口一家連鎖超市的收銀員。
每天的工作就是站在那一尺見方的格子里,重復(fù)著三個動作:掃碼、收錢、說謝謝。
她的聲音沒有起伏,表情沒有變化,像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去,像超市里永不停止的傳送帶,把她的青春和熱情一點點送走,不知去向。
她的丈夫李偉,大她兩歲,是個出租車司機。
他開白班,是全公司最拼的“車頭”,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門,晚上七八點才拖著一身疲憊回家。
他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汗味、煙味和車里那股皮革暴曬后的混合氣味。
回了家,他唯一的娛樂就是把飯碗端到沙發(fā)上,對著手機短視頻里那些扭來扭去的網(wǎng)紅嘿嘿傻笑。
兩個人一天也說不上十句話,就算開口,三句也離不開正在上大學(xué)的兒子、下個月的房貸和今天又漲了的油價。
他們住在城西一個老舊的小區(qū),房齡比他們兒子的年紀都大。
六樓,沒有電梯。
李偉的膝蓋不好,每天爬這六層樓都齜牙咧嘴,陳靜早就習(xí)慣了。
房子是當年結(jié)婚時李偉單位分的,兩室一廳,六十多個平方,被十幾年的生活雜物塞得滿滿當當。
陽臺上養(yǎng)著兩盆綠蘿,是這個家里除了他們夫妻倆之外,唯一的“活物”。
那綠蘿長得很好,油綠的葉子垂下來,像一道綠色的瀑布。
陳靜有時下班早了,會搬個小板凳坐在陽臺上,對著那兩盆綠蘿發(fā)呆。
她覺得自己就像這盆栽,被圈在一個固定的瓦盆里,看得見外面的天,吹得到外面的風(fēng),卻永遠也飛不出去。
那些年輕時做過的夢,早就被柴米油鹽的潮氣給泡爛了、發(fā)霉了。
什么去云南開個客棧,什么學(xué)個插花開個小花店,現(xiàn)在想起來,只覺得矯情又可笑。
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只養(yǎng)在籠子里的畫眉鳥。
食水不缺,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安全又安逸。
02
四十歲的生日像一個黑色的句號,越來越近,讓陳靜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慌。
這種恐慌像藤蔓,無聲無息地從她心里長出來,纏住了她的呼吸。
那天晚上,李偉又跟車友們出去喝了點酒,回來時滿身酒氣。
他澡也沒洗,一頭栽在床上,很快就發(fā)出了雷鳴般的鼾聲。
陳靜毫無睡意。
她睜著眼睛,借著從窗簾縫隙里漏進來的那點月光,仔細打量身邊這個男人。
他的頭發(f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稀疏,頭頂已經(jīng)露出了明晃晃的頭皮。
他的肚腩鼓脹著,把T恤撐得緊緊的。
他的臉上是被生活欺負過后留下的褶子,眼角、額頭,到處都是。
陳靜忽然覺得,她對這個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感到無比的陌生。
她有多久沒和李偉好好聊過天了。
她有多久沒被他牽著手散步了。
他們上一次一塊兒出去看電影是什么時候。
她用力地想,可腦子里一片空白,就像一張被泡爛的舊報紙,什么字跡也看不清了。
他們的生活,就是一鍋正在慢慢加熱的溫水。
而她就是那只待在水里的青蛙。
水溫一點點地升高,她習(xí)慣了,麻木了,甚至覺得這才是過日子的常態(tài)。
直到最近,這鍋水好像快要開了,燙得她有些不安。
兒子考上外地的大學(xué)走了以后,這個家就更空了。
有一次,她心血來潮,照著菜譜忙活了一下午,做了李偉年輕時最愛吃的紅燒肉。
她特意多放了冰糖,燉得軟爛入味,就等他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可李偉回來后,兜里的手機響個不停。
他一直在接電話,跟人聊一個什么機場的活兒,唾沫橫飛。
等他終于掛了電話,那盤精心烹制的紅死肉已經(jīng)涼透了,上面凝了一層白色的油。
他匆匆扒拉了兩口飯,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了句“還行”,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手機屏幕。
那天晚上,陳靜一個人在廚房里,把剩下的半盤紅燒肉全倒進了垃圾桶。
她翻出了床底下那個積了厚厚一層灰的相冊。
相冊里有一張照片,是十八歲的她和二十歲的李偉。
照片上,他們并排站在工廠門口的大榕樹下,笑得沒心沒肺,陽光燦爛。
那時的李偉,又高又瘦,穿著一件?;晟溃劬锪辆ЬУ?,像是裝滿了星星。
陳靜用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上自己年輕飽滿的臉,眼淚毫無征兆地就掉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塑封膜上。
她不是不愛這個家,不是不愛李偉。
她只是,快要不認識鏡子里那個眼神渾濁、面容憔悴的自己了。
她迫切地渴望一點改變,哪怕只是往這潭死水里扔一顆小石子,聽個響聲也好。
至少,能證明她還“活著”。
03
轉(zhuǎn)機,或者用后來的話說,叫“劫數(shù)”,來自一封微信群里的電子請柬。
群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誰拉進去的,名字很直白:“高二(三)班同學(xué)群”。
請柬做得花里胡哨,上面用大紅的藝術(shù)字寫著:“青春不散場——高二(三)班二十周年同學(xué)聚會”。
發(fā)請柬的是當年的班長,據(jù)說現(xiàn)在是市教育局的一個什么科長,說話的口氣都帶著一股官腔。
陳靜本來打算直接劃過去,假裝沒看見。
這種場合,對她來說就像一場公開的刑罰。
無非就是一場大型的炫富、攀比、吹牛的集中營。
有錢的聊投資,有權(quán)的聊人脈,嫁得好的聊老公,孩子有出息的聊成績。
她一個超市收銀員,老公是個開破出租車的,去了能聊什么。
聊今天的雞蛋打折,還是聊油價又漲了兩毛。
她去了,也只能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埋頭吃菜,強顏歡笑,充當那些成功人士的背景板。
但一個叫“王曉蘭”的女人,給她發(fā)來了私聊。
王曉蘭當年在班里外號叫“蘭姐”,是班里頭號的消息通,誰家跟誰家有點什么事,她第一個知道。
現(xiàn)在二十年過去,她更是混得八面玲瓏,在群里格外活躍。
“靜啊,聚會可得來啊,老同學(xué)們都想你呢!”蘭姐發(fā)來一個“擠眉弄眼”的動態(tài)表情。
“我就不去了吧,蘭姐,去了也沒啥意思?!标愳o客氣地回道。
“哎呀,那哪兒行?!?/p>
“二十年了,多難得啊?!?/p>
“再說,我可聽說了一個重磅消息,張峰這次也從外地特意趕回來參加?!?/p>
蘭姐的下一句話,像一顆炸雷,在陳靜死水般的心里轟然炸響。
張峰。
這個名字,像一把生了銹的、被遺忘了很久的鑰匙。
當它再次出現(xiàn)時,猛地插進了陳靜的心里,然后“咯吱”一聲,強行擰開了一扇她以為永遠不會再打開的門。
門后,是她整個兵荒馬亂的青春。
張峰是她的初戀。
在那個白襯衫和藍裙子的年代,張峰是班里最扎眼的男生。
他愛打籃球,個子高高的,笑起來會露出一口野蠻生長的大白牙。
他會在上課時偷偷給陳靜傳紙條,上面畫著可笑的豬頭。
他會在寒冷的冬天,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不由分說地硬披在凍得瑟瑟發(fā)抖的陳靜身上。
他們的那點小曖昧,是那個年代最驚心動魄的“早戀”。
最后,毫無意外地,被班主任和雙方家長聯(lián)合剿殺了。
再后來,張峰家因為他爸工作的關(guān)系,搬去了南方,兩個人從此斷了所有的聯(lián)系。
“聽說他現(xiàn)在在深圳混得可好了,開了個什么科技公司,是大老板呢!”
“開的都是大奔?!?/p>
蘭姐還在那邊不停地發(fā)著消息,像個盡職盡責的推銷員。
陳靜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她的心,徹底亂了。
她反復(fù)對自己說,她不是對張峰還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只是好奇。
單純地好奇,那個曾經(jīng)讓她臉紅心跳過的少年,如今被歲月雕刻成了什么模樣。
她想去看看,那個代表著她整個青春的人,過得究竟好不好。
這個念頭一旦產(chǎn)生,就瘋狂地生根發(fā)芽,爬滿了她荒蕪的心。
去參加同學(xué)聚會,似乎成了一個絕佳的出口,一個能讓她暫時逃離眼下這令人窒息的生活的出口。
04
陳靜最終還是決定去了。
她跟李偉撒了個謊。
“晚上我不回來吃飯了啊,我們超市幾個小姐妹聚餐?!?/p>
她一邊換鞋一邊說,眼睛不敢看李偉。
李偉正窩在沙發(fā)里,低著頭,拿著個計算器在算這個月的份子錢,嘴里念念有詞。
他頭也沒抬,從鼻子里含糊地“嗯”了一聲。
然后,他從舊錢包里抽出三張皺巴巴的一百塊錢,遞給陳靜。
“去吧,別玩太晚,早點回來?!?/p>
陳靜捏著那三百塊錢,指尖有些發(fā)涼。
錢上還殘留著李偉的體溫,可她心里卻五味雜陳。
有撒謊帶來的隱秘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報復(fù)性的快感。
她有多久沒有為自己真正地花過一分錢了。
她的工資,加上李偉每個月上交的錢,除了兒子的學(xué)費生活費,就是這個家的各項開銷,算計得清清楚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拿著那三百塊錢,坐公交車去了市中心的百貨大樓。
她破天荒地,第一次走進了那家她平時路過時只敢在門口匆匆瞥一眼的品牌女裝店。
店里的導(dǎo)購員穿著精致的套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的審視。
那種目光讓陳靜很不舒服,但她挺直了腰板。
她最終挑了一條酒紅色的連衣裙。
裙子是真絲的,料子滑滑的,垂感很好。
吊牌上的價格讓她心驚肉跳,一千二百八。
“這款是我們的經(jīng)典款,打完折七百六,小姐?!睂?dǎo)購員臉上堆著職業(yè)性的微笑。
七百六,這幾乎是她半個月的工資了。
她猶豫了,可當她在試衣鏡里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咬了咬牙。
“就要這條?!?/p>
穿上新裙子的那一瞬間,看著鏡子里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陳靜的心跳得厲害。
酒紅色把她的皮膚襯得雪白,收腰的設(shè)計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早已不再纖細但依舊勻稱的腰身。
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個穿著白裙子的自己,那個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少女。
她把舊衣服和剪下來的吊牌一起,像個地下黨接頭一樣,做賊似的塞進了包的最深處。
赴宴的路上,她坐在一輛出租車里,心一直在咚咚地打鼓。
期待、緊張、自卑、興奮……各種復(fù)雜的情緒在她胸口攪成一團。
她甚至在腦子里反復(fù)排練,如果見到張峰,她該說什么。
是客套地打個招呼,問一句“你還好嗎”。
還是假裝不經(jīng)意地聊起過去,說一句“好久不見”。
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地向后倒退,霓虹燈拖出長長的光影。
陳靜覺得,自己正坐在一輛開往未知的列車上。
而這趟列車的終點站,她自己也不知道,會是天堂,還是地獄。
05
同學(xué)聚會定在市里一家頗為豪華的酒店包廂。
陳靜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時,一股混合著煙味、酒味和濃烈香水味的熱浪撲面而來。
包廂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喧囂震天。
中年人的聚會,主題永遠離不開回憶和吹牛。
男人們挺著啤酒肚,紅光滿面地交流著股票、項目和認識的某個“大人物”。
女人們則聚在一起,攀比著彼此的包包、孩子的工作和老公的職位。
陳靜一進去,就被眼尖的蘭姐一把拉了過去,熱情地挨個介紹。
那些在她記憶里已經(jīng)變得模糊的面孔,如今都頂著發(fā)福的身體和后退的發(fā)際線,說著她插不上嘴的話題。
她有些格格不入,像個誤入片場的路人,只能端著一杯酸梅汁,尷尬地笑著,聽著。
就在她覺得快要窒息的時候,包廂的門被再次推開。
一個人走了進來。
整個包廂似乎都安靜了一秒。
是張峰。
他真的變了,但又好像沒全變。
他比年輕時黑了、也壯實了,不再是那個單薄的少年,身上多了一種被社會打磨過的沉穩(wěn)和氣場。
他穿著一件質(zhì)地很好的深灰色休閑西裝,手腕上戴著一塊她看不出牌子的鋼表,但看著就價值不菲。
他臉上帶著那種商場里磨練出來的、恰到好處的客氣笑容,目光在包廂里掃了一圈。
當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陳靜身上時,明顯地亮了一下,停住了。
“陳靜?”
他竟然徑直地、穿過大半個包廂,朝她走了過來。
他喊她名字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準確地投進了她那顆早已波瀾不驚的心湖。
“張峰?!?/p>
陳靜感覺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端著杯子的手都有些發(fā)抖。
那一整個晚上,張峰幾乎都和陳靜坐在一起。
他沒有像別人那樣吹噓自己多成功、多有錢。
他反而一直在問陳靜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聊的全是當年在學(xué)校里的趣事。
他的記憶力好得驚人,甚至還記得陳靜當年最愛吃校門口那家“老王記”的麻辣燙,記得她有一次因為生理期肚子疼,趴在桌子上哭。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羽毛,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搔刮著陳靜心里最柔軟的那個地方。
他的體貼和健談,與李偉日常的沉默寡言,形成了天神與野獸般鮮明而殘酷的對比。
一杯又一杯的紅酒下肚,在酒精和懷舊氣氛的雙重催化下,陳靜有些恍惚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談吐風(fēng)趣、眼神溫柔的男人,幾乎要和她記憶里那個穿著籃球服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聚會結(jié)束時,很多人都已經(jīng)喝得東倒西歪。
張峰站起身,很自然地拿過陳靜的包。
“我送你吧,這么晚了,一個女人不安全?!?/p>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溫和。
陳靜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坐上張峰那輛黑色的、空間巨大的越野車,車里高級的皮革味混合著淡淡的古龍水香。
車里的音響,正放著一首她年輕時很喜歡的、早就過時的老情歌。
張峰沒有立刻發(fā)動車子。
他轉(zhuǎn)過頭,在昏暗的燈光下認真地看著她,眼神深邃。
他輕聲說:“靜,你真的一點都沒變。”
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徹底擊潰了陳靜緊繃了二十年的那根弦。
車子平穩(wěn)地駛出了市區(qū),陳靜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的燈火,有些微醺。
她慢慢發(fā)現(xiàn),這不是回她家的路。
這條路越來越偏,路燈也越來越稀疏。
“我們……這是去哪兒?”她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警覺。
張峰握著方向盤,笑了笑,側(cè)臉的輪廓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迷人。
他的眼神里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帶著一絲神秘的溫柔。
“帶你去個地方?!?/p>
“一個……能看到很多很多星星的地方。”
“你不是以前總跟我抱怨,說城里光太亮,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嗎?”
車子最終沿著一條漆黑的湖邊公路,停在了一棟獨立的二層小別墅前。
四周萬籟俱寂,只有夜風(fēng)吹過樹林發(fā)出的沙沙聲,和湖水有節(jié)奏地拍打岸邊的聲音。
張峰熄了火,車里的靜謐讓人的心跳聲變得格外清新。
他沒有說話,只是側(cè)過身,伸手打開了副駕駛座前面的儲物格。
他在里面摸索著,然后拿出了一串沉甸甸的別墅鑰匙。
以及……一副銀色的、在手機屏幕微光下泛著冰冷光澤的金屬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