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房東尖利如刀的嗓音。
“阿龍!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
阿龍一個激靈,像只受驚的老鼠,手忙腳亂地縮到床角,連大氣都不敢出。
“別給我裝死!這個月房租再不交,我今天就把你這些破爛全從窗戶扔出去!”
“一個大男人,四肢健全,天天混吃等死,你還要不要臉!”
門外的咒罵聲,一字一句,像釘子一樣釘進(jìn)阿龍的耳朵里,也釘進(jìn)了這棟老舊居民樓所有鄰居的心里。
他能想象到,那些探頭探腦的、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
屈辱和憤怒,像兩條毒蛇,啃噬著他的心臟。
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
終于,門外的腳步聲走遠(yuǎn)了。
阿龍才敢大口呼吸,他癱倒在床上,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他恨!
他恨那個尖酸刻薄的房東,恨那些看他笑話的鄰居,更恨這個讓他一敗涂地的世界!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個叫張胖子的朋友發(fā)來微信。
“阿龍,別在家挺尸了,出來喝酒,我請客,有天大的好事跟你說?!?/strong>
看著“天大的好事”這幾個字,阿龍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絲異樣的火苗。
01
縣城的大排檔,油膩的桌子,廉價的啤酒,是失意者最好的庇護(hù)所。
三瓶啤酒下肚,酒精燒灼著阿龍的喉嚨,也點燃了他積壓已久的怨氣。
“胖子,我是不是個廢物?”
他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酒沫四濺。
“我活了四十年,到頭來,活得還不如一條狗!”
“狗餓了,還有人扔根骨頭,我呢?我只有催命的房租單!”
張胖子慢悠悠地剝著一顆花生,一雙小眼睛在繚繞的煙霧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龍哥,抱怨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p>
“想不想站起來,活得像個人樣,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閉嘴?”
阿龍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怎么站?”
張胖子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在分享一個驚天的秘密。
“龍哥,你忘了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高考剛出分?。 ?/p>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咱們縣城里,成千上萬的家庭,正在經(jīng)歷一場大地震!”
“孩子考好了,全家狂歡;考砸了,全家奔喪??刹还芸己每荚遥麄兌加幸粋€共同點——焦慮!”
阿龍皺起眉,他的人生,早就跟“高考”這兩個字沒關(guān)系了。
張胖子看他沒開竅,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動腦子想想,那些家長,面朝黃土背朝天,或者在小廠里上了一輩子班,他們懂什么叫大學(xué)?懂什么叫專業(yè)嗎?”
“他們不懂!”
“他們只知道,絕對不能讓孩子十幾年讀的書白費了!他們只知道,孩子的未來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這時候,如果有一個穿著西裝、說話一套一套的‘專家’出現(xiàn),告訴他們,‘我能幫你孩子上個好大學(xué)’,你覺得他們會怎么樣?”
阿龍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不是笨蛋,他瞬間就明白了張胖子的意思。
那是一條看不見的、卻無比粗壯的金線!
“你的意思是……騙?”
阿龍的聲音有些干澀。
“呸!”張胖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讀書人的事,能叫騙嗎?”
他湊得更近,酒氣和野心一起噴向阿龍。
“這叫‘信息差變現(xiàn)’!叫‘知識付費’!”
“我們提供的是專業(yè)的咨詢服務(wù)!你想想,這需要什么成本?一個破辦公室,幾盒假名片,一身租來的西裝,剩下的全憑一張嘴!”
“一個家長收他三千塊,多嗎?不多!跟孩子一輩子的前途比起來,九牛一毛!”
“一天來三個家長,就是九千!一個月呢?二十多萬!”
“有了錢,你還用看那死胖子房東的臉色?你直接買套房,讓他滾蛋!”
“有了錢,你開著車在縣城里轉(zhuǎn),過去那些瞧不起你的,哪個見了你不得點頭哈腰,喊一聲‘龍哥’?”
張胖子描繪的藍(lán)圖,像一把火,瞬間點燃了阿龍心中的荒原。
他眼前浮現(xiàn)出房東鄙夷的嘴臉,鄰居們嘲諷的眼神……
最后一絲猶豫,被熊熊燃燒的欲望徹底吞噬。
他抓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重重地把杯子頓在桌上。
“干了!”
02
金錢,是最好的興奮劑。
阿龍的行動力,達(dá)到了人生的巔峰。
他用張胖子贊助的啟動資金,在縣城最便宜的寫字樓里,租下了一間朝北的、終年不見陽光的辦公室。
他把那張掉漆的辦公桌擦得锃亮,墻上貼滿了從網(wǎng)上打印下來的、他自己也看不懂的大學(xué)排名和專業(yè)分析圖。
五十塊錢印的五盒名片,成了他最重要的道具。
“華夏教育升學(xué)規(guī)劃研究中心——首席顧問,王牌專家,阿龍老師。”
每天晚上,他都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練習(xí)。
練習(xí)如何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嚇人的話。
“你孩子這個分?jǐn)?shù),非常危險?!?/p>
練習(xí)如何用最真誠的眼神,講出最虛偽的承諾。
“相信我,我能給他一個光明的未來?!?/p>
他甚至學(xué)會了在什么時候該皺眉,什么時候該嘆氣,什么時候該露出一個“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
張胖子則成了他的網(wǎng)絡(luò)推手。
“重磅!神秘教育大咖空降本縣,每年只收30個學(xué)生,名額有限,欲報從速!”
“你的選擇,決定孩子的一生!別讓無知,毀掉十年寒窗!”
一篇篇販賣焦慮的爆款文章,配上阿龍那張P得比縣長還正經(jīng)的西裝照,迅速在各個家長群里擴散開來。
很快,就有第一條魚上鉤了。
那是個體格壯碩,卻愁眉苦臉的父親,他兒子考了450分,不上不下。
“老師,求求您,給孩子找個本科上吧,??普f出去丟人?。 ?/p>
阿龍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噼啪作響,仿佛在進(jìn)行著什么精密的計算。
他眉頭緊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
在父親快要窒息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難啊,難于上青天?!?/p>
“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辦法,也不是沒有。”
他熟練地拋出“邊緣本科”、“專業(yè)調(diào)劑風(fēng)險”、“滑檔后果”等一系列術(shù)語,把那個父親砸得暈頭轉(zhuǎn)向。
最后,在3000塊錢掃碼到賬的聲音中,阿龍“指點”了幾個誰也沒聽過的、位于邊疆省份的民辦三本學(xué)院。
“記住,要讓孩子在‘是否服從調(diào)劑’那一欄,填‘是’!這是關(guān)鍵!”他神秘地叮囑道。
父親如獲至寶,千恩萬謝地走了。
開張大吉。
阿龍的騙局,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他的辦公室,成了一個小小的舞臺。
他,是這個舞臺上唯一的演員和導(dǎo)演。
家長們帶著一生的積蓄和滿腔的希望而來,在他精湛的演技和巧妙的話術(shù)下,心甘情愿地交出3000塊錢,然后帶著一個虛假的希望滿意地離開。
阿龍的銀行卡余額,數(shù)字每天都在跳動。
他很快就還清了所有外債,甚至還給自己買了一塊亮閃閃的假金表。
當(dāng)他再次遇到房東時,他故意挺直了腰板,用夾著中華煙的手,指了指對方。
那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胖子,竟然對他露出了諂媚的笑容。
那一刻,阿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失敗的阿龍了。
他是“阿龍老師”,是無數(shù)家庭的救世主,是掌握著別人命運的“專家”。
03
這天下午,一個身影在辦公室門口猶豫了很久,才輕輕推開了門。
進(jìn)來的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孩。
女人叫王阿姨,四十出頭的年紀(jì),但眼角的皺紋和粗糙的雙手,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
她的衣服洗得發(fā)白,卻很干凈,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男孩叫小峰,是她的兒子,瘦高的個子,戴著眼鏡,渾身都透著一股書卷氣的靦腆。
這是阿龍最喜歡的“客戶”類型——樸實,焦慮,且對“權(quán)威”充滿了盲目的信任。
“是……是阿龍老師嗎?”王阿姨的聲音很輕,帶著點討好和不安。
“我是聽我們樓下的李大姐介紹的,她說您特別神?!?/p>
阿龍靠在老板椅上,矜持地點了點頭,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拿出了他慣用的開場白。
“坐。孩子考了多少分?”
王阿姨沒有立刻回答。
她從一個洗得發(fā)白的布袋里,極其珍重地,掏出了一個用塑料袋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東西。
是小峰的成績單。
那張薄薄的紙,被她保護(hù)得沒有一絲褶皺。
“老師,您給看看?!彼殉煽儐芜f過去,手微微有些顫抖。
阿龍接過來,目光落在那個鮮紅的數(shù)字上。
總分:556。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這不是小魚,這是一條真正的大魚!
556分,在這個教育資源匱乏的小縣城,絕對是能讓祖墳冒青煙的高分!
能培養(yǎng)出這種分?jǐn)?shù)孩子的家庭,對未來的期望有多高,不言而喻。
而期望越高,就越容易被他拿捏。
王阿姨看阿龍久久不說話,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
“老師,這個分?jǐn)?shù)……怎么樣???”
“能……能上個好點的大學(xué)嗎?最好是985,211那種……”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希望和自豪。
為了這個分?jǐn)?shù),她付出了太多。
丈夫早逝,她一個人在飯店后廚幫工,每天從天不亮忙到深夜。
夏天,悶熱的廚房像個蒸籠,她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汗水浸透了衣服,從未干過。
冬天,刺骨的冷水凍裂了她的雙手,傷口反復(fù)開裂,留下了一道道疤痕。
她省吃儉用,把最好的都留給兒子。
兒子也很爭氣,從小學(xué)到高中,獎狀貼滿了整面墻。
小峰就是她的天,是她全部的指望。
當(dāng)查到分?jǐn)?shù)的那一刻,她抱著兒子,哭得泣不成聲。
她覺得,自己所有的苦,都值了。
阿龍聽著王阿姨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心里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他清了清嗓子,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大姐,你先別高興得太早?!?/p>
一句話,讓辦公室的空氣瞬間降到了冰點。
王阿姨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老師……您這是什么意思?”
阿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把成績單往桌上一放。
“556分,在咱們縣城,確實是頂尖了?!?/p>
“可是在全省呢?在全國呢?”
“這個分?jǐn)?shù),是所有分?jǐn)?shù)段里,最最尷尬,最最危險的!”
“就像走鋼絲,往前一步,可能是名校的光環(huán);但只要一陣風(fēng)吹過來,你就會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這個風(fēng),就是志愿填報!”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王阿姨的心上。
王阿姨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
“那……那可怎么辦?。俊?/p>
“老師,我們娘倆一輩子沒出過遠(yuǎn)門,什么都不懂啊!”
“求求您,您一定要幫幫小峰??!”
她說著,就要站起來給阿龍鞠躬。
阿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抬了抬手,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
“大姐,你找我,就找對人了?!?/p>
“孩子的未來,交給我?!?/p>
04
王阿姨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把那個洗得發(fā)白的布袋放在腿上,顫抖著手,從最里面的夾層里,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裹得方方正正的東西。
一層,兩層,三層……
手帕打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錢,被一根猴皮筋緊緊地捆著。
錢很舊,面額大小不一,帶著一股常年勞作的汗水的味道。
這是她所有的積蓄,是她從牙縫里,一張一張省下來的,準(zhǔn)備給兒子上大學(xué)用的。
她仔細(xì)地數(shù)出三十張一百的,雙手捧著,推到阿龍面前,動作虔誠得像是在上香。
“老師,這是3000塊,您一定得收下。”
“只要能讓俺家小峰有個好前程,我就是砸鍋賣鐵,都愿意!”
阿龍看著那沓浸透了辛酸的錢,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他嘴上卻說著:“大姐,錢是小事,我主要是看小峰這孩子有出息,想幫他一把?!?/p>
說完,他不動聲色地拉開抽屜,將錢掃了進(jìn)去。
“好了,我們來說正事?!?/p>
阿龍打開他那個偽造的“大數(shù)據(jù)系統(tǒng)”,屏幕上瞬間跳出各種復(fù)雜的圖表。
一直沉默的小峰,終于鼓足勇氣,小聲開口。
“老師,我……我想報我們省的師范大學(xué),我以后想當(dāng)個語文老師?!?/p>
阿[龍]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就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當(dāng)老師?小峰啊,你太天真了!”
他把椅子轉(zhuǎn)向小峰,語重心長地說:“現(xiàn)在當(dāng)老師多難???有編制的擠破頭都進(jìn)不去,沒編制的,一個月拿三四千塊錢,累死累活,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
“你媽媽這么辛苦把你養(yǎng)大,就是為了讓你再去吃一輩子粉筆灰嗎?”
幾句話,說得小峰啞口無言,臉漲得通紅。
王阿姨更是連連點頭:“對對對,老師說得太對了!我們不能那么沒出息,得聽老師的!”
阿龍見時機成熟,鼠標(biāo)一點,屏幕上跳出了一所學(xué)校的介紹頁面。
“某某學(xué)院”。
名字聽起來,就比那些“師范大學(xué)”要洋氣得多。
宣傳冊上的照片更是精美絕倫,堪比五星級酒店的歐式建筑,窗明幾凈的圖書館,還有金發(fā)碧眼的外國留學(xué)生在草坪上彈吉他。
“大姐,小峰,你們看這個!”
阿龍的聲音充滿了激情。
“這所學(xué)校,是我多年研究,為550分到580分這個分?jǐn)?shù)段的學(xué)生,找到的黃金選擇!”
“你們別看它是民辦,民辦機制才靈活!他們所有的專業(yè),都是對著現(xiàn)在最熱門的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金融公司開設(shè)的,這叫‘訂單式培養(yǎng)’!”
“我有個學(xué)生,去年考545分,就去了這個學(xué)校的王牌專業(yè)——工商管理。今年暑假,就已經(jīng)被一家上市公...司搶去實習(xí)了,一個月實習(xí)工資八千!”
他信口雌黃,編造出一個個誘人的“成功案例”。
“最關(guān)鍵的是,我跟這個學(xué)校的招辦主任是老朋友!我推薦過去的學(xué)生,不僅優(yōu)先錄取,還能拿到一等獎學(xué)金!”
王阿姨和小峰,徹底被這番話砸暈了。
上市公...司,年薪幾十萬,一等獎學(xué)金……
這些美好的詞匯,構(gòu)建出一個他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光輝未來。
“可是……民辦的學(xué)費……”王阿姨還是有最后一絲顧慮。
阿龍大手一揮,斬釘截鐵。
“眼光要放長遠(yuǎn)!這是一筆投資!”
“現(xiàn)在多投一點,四年后,小峰給您帶回來的是金山銀山!”
“想想看,到時候你們住上大房子,開上小汽車,誰還敢瞧不起你們?”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王阿..姨的心理防線。
她一輩子被人瞧不起,最怕的就是兒子再走她的老路。
“好!好!”她激動地抓住兒子的手,“小峰,我們就聽老師的!我們就報這個!”
阿龍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他當(dāng)著他們的面,在官方志愿填報系統(tǒng)里,鄭重地將“某某學(xué)院”填在了第一志愿A的位置上。
當(dāng)他點擊“確認(rèn)提交”按鈕時,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咔噠”聲。
這聲音,在王阿姨聽來,是兒子未來大門的開啟聲。
但在阿龍聽來,那是獵物落入陷阱后,夾子合上的聲音。
05
等待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希望的蜜糖里。
王阿姨臉上的笑容,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都多。
她在后廚干活,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同事問她什么事這么開心,她就挺直了腰板,無比自豪地說:“我兒子,要上重點大學(xué)了!”
小峰也被這種喜悅感染,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某某學(xué)院”的信息,規(guī)劃著自己美好的大學(xué)生活。
終于,那個大紅色的,承載著全家希望的EMS快遞,送到了他們手上。
“來了!媽!通知書來了!”
小峰興奮地大喊,雙手都在顫抖。
王阿姨更是激動得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催兒子:“快,快打開看看!”
小峰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一張設(shè)計精美的錄取通知書,緩緩滑出。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那些燙金的大字上,閃閃發(fā)光。
“熱烈祝賀小峰同學(xué),被我校王牌專業(yè)——工商管理專業(yè)錄取……”
王阿姨湊過去,一個字一個字地,大聲地念著,聲音里充滿了喜悅和驕傲。
可念著念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澀。
她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了學(xué)校名字下方,那一行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幾乎被忽略掉的小字上。
“辦學(xué)類型:民辦。”
“學(xué)歷層次:????!?/p>
?!??
民辦……????!
這兩個詞,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王阿姨的眼球上,又穿透她的腦袋,在她心里烙下了兩個血肉模糊的窟窿。
怎么……可能?
怎么會是????
她兒子,她那個考了556分,在全縣都排得上號的兒子,最后就上了一個民辦專科?
這和那些考三百分、二百分的孩子,有什么區(qū)別?!
那個姓龍的,那個信誓旦旦的“專家”,他不是說這是個比985、211還好的學(xué)校嗎?
不是說畢業(yè)就能進(jìn)大廠,年薪幾十萬嗎?
騙子!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王阿姨的腳底板,以閃電般的速度,直沖天靈蓋。
她的世界,在這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轟然倒塌。
她一把奪過那張輕飄飄的通知書,那張紙,此刻卻重若千斤,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反復(fù)地看,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仿佛想用目光把那張紙燒穿。
沒錯!
白紙黑字!鐵證如山!
她被騙了!她把兒子的前途,親手交給了..一個騙子!
那3000塊錢,她省吃儉用,從菜葉里摳出來,從牙縫里省出來的血汗錢,就換來了這么一個天大的、能毀掉兒子一輩子的笑話!
“嗡——”
王阿姨的耳朵里,一片轟鳴,什么都聽不見了。
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瘋狂地倒流,然后又像火山爆發(fā)一樣,猛地沖向頭頂。
她的臉,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最后變成了一種恐怖的豬肝色。
她沒有哭,沒有鬧,甚至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旁邊的兒子小峰,已經(jīng)徹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著通知書,看著媽媽恐怖的臉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媽……”
他帶著哭腔,絕望地喊了一聲。
王阿姨像是被這聲呼喚驚醒的猛獸。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原本溫和的眼睛里,此刻燃燒著兩簇瘋狂的、駭人的火焰。
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母狼,才有的眼神。
她沒有理會兒子的哭喊,也沒有再看那張廢紙一樣的通知書。
她只是從牙縫里,一字一頓地,擠出了幾個字,那聲音又冷又硬,像是從地獄里傳來。
“好!”
“你……給……我……等……著!”
話音未落,她猛地轉(zhuǎn)身,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目光如電,在狹小的屋里飛快地掃視。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廚房角落里,那個用來搗蒜、搗辣椒的,厚重?zé)o比的石頭蒜臼上。
她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抓起了里面那根沉甸甸的、被磨得光滑的石頭棒槌!
那根石棒,她用了二十年,此刻攥在手里,竟是那么的契合!
下一秒,她手持石棒,頭也不回地“砰”一聲撞開大門,像一陣旋風(fēng)般沖了出去!
整個過程,快到極致!狠到極致!
小峰被媽媽這副從未見過的、如同要去拼命的架勢,嚇得魂飛魄散!
他愣了兩秒,才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追了出去。
“媽!”
“媽!你干啥去?。 ?/strong>
“你拿著那個東西要去哪兒啊!媽!你回來啊?。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