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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聞到了嗎?”李梅用涂著蔻丹的指甲尖戳了戳張磊的胳膊,聲音被壓得很低,像怕驚擾了什么。
車廂里只有空調(diào)送風的微弱嘶嘶聲,和后座孩子均勻的呼吸。張磊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挪開,鼻翼抽動了兩下,一片茫然。
“什么味兒?”他問,眼睛里還映著游戲的光。
“一股……東西放久了,要壞沒壞的味道?!崩蠲氛f,她的眼神越過丈夫,飄向了前面那個安靜開車的男人后腦勺。
那味道若有似無,像南方梅雨季里,墻角長出的一小塊青苔。
01
那輛黑色的SUV停在樓下,像一頭沉默的、剛剛被馴服的野獸。清晨六點的光線是灰白色的,帶著宿夜的涼氣,給車身鍍上了一層冷冷的釉。
周明剛剛用一塊麂皮巾擦干最后幾滴水漬,空氣里還彌漫著洗車液和新車皮革混合的、一種近乎于虔誠的氣味。
他站直了身體,看著這輛他用三年加班和半輩子積蓄換來的伙伴,一種妥帖的滿足感像溫水一樣漫過四肢。這輛車是他三十歲之后,給自己砌的第一堵墻,一個可以隨時縮進去的、堅硬而沉默的殼。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像一把尖銳的錐子,戳破了這層安寧的薄膜。
門外站著張磊,他那張總是帶著幾分自來熟笑意的臉在貓眼里顯得有些變形。他手里拎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半袋黃澄澄的餅干。
“周明,醒啦?怕你們路上餓,我跟李梅特地去買的,墊墊肚子。”他說著,就把袋子往周明懷里塞。袋子是溫熱的,帶著塑料和劣質(zhì)黃油混合的氣味。
周明低頭看了一眼,餅干的包裝紙皺巴巴的,邊緣有些發(fā)黑,生產(chǎn)日期那一行小字模糊不清,像被人刻意揉搓過。
“進來坐吧。”周明側(cè)過身,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張磊毫不客氣地走進來,把餅干放在玄關(guān)的柜子上,然后從自己皺巴巴的西褲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成小方塊的紙,小心翼翼地展開,遞給周明。
“這個你收好,”他拍了拍周明的肩膀,語氣熟稔得像是兄長在囑咐弟弟,“油費、過路費,你先墊著,我給你記著賬呢,回來咱們一分不差地算清楚。”
那是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橫格紙,上面用藍色圓珠筆歪歪扭扭地寫著“自駕游費用(AA制)”幾個字。下面是“油費”、“過路費”、“停車費”等類目,后面跟著一串空白的括號。紙張的邊緣已經(jīng)被汗手浸得有些發(fā)軟。
周明接過那張紙,指尖傳來一陣潮濕的、令人不快的觸感。他沒有看上面的字,只是把它對折,再對折,塞進了自己的口袋。他
的目光越過張磊的肩膀,落在樓下那輛黑色的SUV上。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剛剛用吸塵器清理得一塵不染的絲絨座套,即將被印上別人的腳印。
他沉默地轉(zhuǎn)身,走進儲藏室,從角落里拖出兩塊灰色的備用橡膠腳墊。腳墊很重,邊緣帶著脫模時留下的毛刺。
他拎著腳墊下樓,打開后備箱,沒有說話,只是把它們重重地扔了進去。后備箱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咚”,像一聲嘆息。
張磊一家三口是掐著點下來的。李梅穿著一條明黃色的連衣裙,臉上撲了厚厚的粉,在晨光里白得有些不真實。她拉開車門,一股濃烈的香水味立刻沖散了車里原有的新車氣息。她看也沒看腳下,高跟鞋的尖跟在門邊的迎賓踏板上劃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響。周明的心跟著那聲音抽動了一下。
“哎喲,新車就是不一樣,真寬敞。”李梅一屁股坐進副駕駛,立刻就把鞋脫了,一雙光潔的腳丫蜷縮著踩在座椅上,腳趾甲上鮮紅的蔻丹像幾點血。
后座的張小寶則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上車就撲到兩個座位中間,小手在周明的中控大屏上戳來戳去,留下一串模糊的指紋?!鞍职?,這個怎么玩?能看動畫片嗎?”
“別亂動!”周明下意識地呵斥了一句,聲音不大,但車廂里瞬間安靜下來。
張磊“嘿嘿”一笑,打著圓場:“小孩子嘛,好奇。周明你別介意啊,都是朋友,別那么見外?!彼贿呎f,一邊從自己帶來的一個大帆布包里掏出一包薯片,撕開遞給兒子,“小寶,坐好,吃薯片?!?/p>
金黃色的薯片碎屑隨著孩子的動作,星星點點地灑落在黑色的絲絨座椅上,像一片突兀的、令人煩躁的星空。
周明沒有再說話。他發(fā)動了汽車,黑色的SUV平穩(wěn)地滑出小區(qū)。他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家,那扇窗戶安靜地立在那里。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是踏上了一段旅途,而是正在被押送著離開自己的領(lǐng)地。那張塞在口袋里的、潮濕的記賬單,像一塊黏膩的狗皮膏藥,緊緊貼著他的大腿皮膚。
02
高速公路像一條灰色的、沒有盡頭的河,把城市遠遠地甩在身后。兩旁的景物單調(diào)地向后退去,綠色的田野和白色的廣告牌交替出現(xiàn),看久了讓人犯困。
但張磊的精神卻異??簥^。他坐在后排中間,身體前傾,腦袋幾乎要伸到周明和李梅的中間,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領(lǐng)航員。
“周明,往右邊那條道并過去,對對對,就是這條!導航有時候是傻的,聽我的,我上次去那邊出差就走這條路,近了十幾公里呢!”他的聲音洪亮而自信,在密閉的車廂里嗡嗡作響。
周明看了一眼導航屏幕,上面清晰地顯示著“請沿當前道路繼續(xù)行駛”。他猶豫了一下,但張磊催促的聲音更響了:“快快快,就要錯過了!”
他轉(zhuǎn)動方向盤,車子并入了右側(cè)車道。結(jié)果,不到五公里,一個鮮紅的“前方道路施工,請繞行”的牌子立在路中間。他們不得不跟著車流,從下一個出口下去,在塵土飛揚的鄉(xiāng)間小道上多繞了半個小時,才重新回到主路。
“嗨,這幫修路的,瞎搞!”張磊毫無愧色地罵了一句,然后又拍了拍周明的座椅,“沒事沒事,就當看風景了。”
李梅對路線毫不關(guān)心。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和副駕駛遮陽板的鏡子上。她會“啪”地一聲拉下遮陽板,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端詳許久,然后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粉餅、口紅、眉筆,開始一輪精細的修補。粉餅的碎屑像細微的雪花,從鏡子邊緣飄落,悄無聲-息地鉆進空調(diào)出風口和座椅的縫隙里。
周明偶爾從眼角的余光瞥見那些飛舞的粉塵,眉頭會不自覺地皺起來。
有一次,李梅正拿著一管睫毛膏描畫著,車身因為路面不平顛簸了一下,她的手一抖,一小塊黑色的膏體掉在了米色的副駕內(nèi)飾板上,留下一個扎眼的污點。
“哎呀?!彼p呼了一聲,用手指去擦,結(jié)果那污點被抹開,變成了一片更難看的灰黑色印記。
周明從后視鏡里看到了這一幕,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了。
李梅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沉默,她“噗嗤”一聲笑了,語氣輕松地說:“周明,你不會心疼了吧?車子就是個代步工具,拿來用的,別那么金貴嘛。再說,回頭我拿濕巾擦擦就掉了?!?/p>
她說完,就把那塊已經(jīng)沒法再用的化妝棉隨手塞進了車門邊的儲物格里。那個儲物格里,放著周明備用的擦車巾和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
后座的張小寶已經(jīng)吃完了兩包薯片和一袋果凍。他把空的包裝袋揉成一團,塞在座椅的縫隙里。
他似乎對周明車里那個可以伸縮的杯架情有獨鐘,不停地用手把它按進去,再讓它彈出來,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周明放在杯架里的一支車載香薰,被他拿在手里當玩具,沒一會兒,那根纖細的藤條就被他“啪”地一聲掰斷了。
斷掉的半截藤條掉在腳墊上,香精油灑了出來,一股濃郁到發(fā)膩的廉價香味迅速彌漫了整個車廂,蓋過了李梅的香水味,也蓋過了最后一絲新車的味道。
“張小寶!”張磊終于象征性地呵斥了兒子一句,但聲音里全是溺愛,“跟你說了別亂動叔叔的東西?!彼D(zhuǎn)頭對周明笑道:“回頭我賠你一個,買個一模一樣的?!?/p>
周明沒有回答。他按下了車窗,高速的風立刻灌了進來,吹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香味,也吹亂了他的頭發(fā)。風聲很大,蓋過了一切聲音。他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至少,他可以暫時不用聽見任何話語。車子像一艘在風暴中穿行的孤舟,而他,是那個沉默的、只想快點到達彼岸的船長。
03
中午時分,太陽升到了頭頂,明晃晃地照著,高速路面被烤得泛起一陣陣熱浪。車里的空調(diào)開到了最大,依然擋不住那種無孔不入的燥熱。按照計劃,他們應(yīng)該在下一個服務(wù)區(qū)吃午飯。但張小寶突然在后座哭鬧起來。
“我要喝可樂!冰可樂!現(xiàn)在就要!”他蹬著腿,在后座上打滾,把原本就臟亂的座椅踩得更加狼藉。
“別鬧了,馬上就到服務(wù)區(qū)了。”李梅不耐煩地回頭喊。
“不!我現(xiàn)在就要!哇——”孩子的哭聲尖銳而刺耳,像一把鋸子在切割著車廂里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
“前面有個臨時停車區(qū),要不先停一下?”張磊提議道。
周明看了一眼路邊的指示牌,把車緩緩地停進了臨時停車區(qū)的緊急停車帶上。一停車,外面的熱浪就立刻包圍了過來。
“周明,麻煩你去買瓶可樂吧,你看這孩子鬧的?!睆埨谝贿叞矒嶂鴥鹤樱贿吚硭斎坏貙χ苊髡f。他自己則拉開車門,靠在車邊,掏出手機開始刷短視頻,手機里傳出陣陣刺耳的罐頭笑聲。
臨時停車區(qū)通常只有一個小賣部,設(shè)在幾十米外,像個孤零零的鐵皮盒子。周明頂著烈日走過去,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濕了。他買了一瓶冰可樂,又給自己買了一瓶礦泉水。
等他回來的時候,隔著老遠,就看到張磊一家三口正圍著他的車后備箱。后備箱蓋敞開著,他們從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了一個便攜式小爐子和幾桶泡面。熱氣騰騰的泡面味,混合著各種調(diào)料的香氣,在炎熱的空氣里顯得格外油膩。
周明走近了,才看清車里的景象。
李梅正坐在后排的門邊,端著一碗泡面吃得正香。一些油膩的湯汁,大概是吃的時候不小心灑出來的,在黑色的座椅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濕漉漉的印記。張小寶已經(jīng)喝上了可樂,大概是喝得太猛,棕色的可樂漬從他的嘴角一直流到下巴,滴在他的白色T恤上。他腳邊的地墊上,扔著好幾個被捏得不成樣子的紙巾團,上面還沾著泡面湯和可樂漬。
張磊看見周明回來,抬起頭,嘴里還嚼著面條,含糊不清地說:“周明,你回來啦?快快,我們自己帶了泡面,你也來一碗?這服務(wù)區(qū)的東西又貴又難吃,還是自己帶的實惠?!?/p>
他說著,就想從后備箱里再拿一桶泡面出來。
周明看著那片濕漉漉的座椅,還有滿地的狼藉,什么話也沒說。他擰開自己手里的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卻澆不滅心里的那股無名火。他覺得自己的車,已經(jīng)不再是他的車了。它變成了一個公共場所,一個可以隨意丟垃圾、灑湯水的移動飯館。
他把剩下的半瓶水放在車頂,從后備箱里拿出自己的抹布,默默地開始擦拭那片湯漬。但油污已經(jīng)滲進了絲絨的纖維里,怎么擦都只能讓那片污漬的面積變得更大,顏色變得更深。
李梅吃完了面,把泡面桶隨手往車外一放,拍了拍手說:“哎呀,別擦了,周明。不就是一點湯嘛,回去用洗潔精洗洗就好了。出來玩,別這么講究,開心最重要。”
周-明停下了動作,他抬起頭,看著李梅那張因為吃完熱湯面而微微泛紅的臉。他想說點什么,但最終只是把那塊沾了油污的抹布,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那塊抹布是他特意買的,吸水性很好,專門用來擦拭內(nèi)飾?,F(xiàn)在,它和那些油膩的泡面桶躺在了一起。
04
下午的路程,進入了山區(qū)。道路開始變得蜿蜒曲折,一邊是陡峭的山壁,另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黑色的SUV在盤山公路上行駛,像一只在懸崖邊爬行的甲蟲。
車里的氣氛比之前更加沉悶。張磊大概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大聲指揮路線。李梅補好了妝,開始靠在椅背上打瞌睡。只有張小寶,精力依然旺盛得可怕。
他似乎對車窗外的景色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把車窗降到最低,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對著山谷大聲喊叫,聽自己的回聲。
“山路急彎多,別把頭和手伸出窗外,危險?!敝苊骺戳艘谎酆笠曠R,沉聲提醒道。
“聽見沒,小寶,叔叔說危險?!睆埨谠诤竺娓胶土艘痪洌Z氣軟綿綿的,毫無約束力。
張小寶把頭縮了回來,但沒過幾分鐘,他又找到了新的樂子。他把自己喝完的飲料塑料瓶,揉成一團,然后趁著車子拐彎的時候,猛地一下從窗戶扔了出去。
那個輕飄飄的塑料瓶在空中打了個旋,不偏不倚地朝著對向車道飛去。就在這時,一輛摩托車恰好從彎道后面沖了出來。騎手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一跳,猛地一打方向盤,車身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擦著護欄堪堪穩(wěn)住。騎手憤怒地朝著SUV這邊按了幾下喇叭,還比了一個不雅的手勢。
周明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識地踩了一腳剎車。車輪在地面上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摩擦聲。
“哎喲,我的天!”李梅被驚醒了,撫著胸口叫道。
“你這孩子!怎么亂扔東西!”張磊這次是真的有些急了,他抓過張小寶,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張小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張磊立刻又心疼了,抱著兒子哄了起來,一邊哄一邊對周明笑著打圓場:“沒事沒事,周明,別生氣。孩子調(diào)皮,不懂事。還好沒出事,還好沒出事。”
周明沒有說話。他透過后視鏡,看著后面那輛已經(jīng)遠去的摩托車,直到它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下一個彎道。他的手緊緊地攥著方向盤,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一跳一跳地疼。
他另一只手,悄悄地伸進口袋,摸到了那串冰冷的、沉甸甸的車鑰匙。鑰匙的金屬棱角硌著他的指腹,傳來一種堅硬而真實的觸感。他反復摩挲著那把主鑰匙和上面掛著的一個小小的金屬車模,仿佛在確認著什么。
車廂里,張小寶的哭聲漸漸平息,變成了小聲的抽泣。李梅在低聲安慰著他。張磊則又開始刷起了手機,仿佛剛才那驚險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
周明重新發(fā)動了汽車。車子繼續(xù)向前行駛,但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他口袋里的那串鑰匙,此刻感覺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提醒著他,這輛車,以及這輛車所代表的一切,最終的控制權(quán),依然在他自己手里。那是一種冰冷的、決絕的力量,正在他沉默的身體里,慢慢蘇醒。
05
傍晚六點,太陽收斂了白天的毒辣,變成一個巨大的、橘紅色的咸蛋黃,懸掛在遠方的山巒之上。黑色的SUV終于駛離了蜿蜒的山路,匯入了寬闊的國道。前方,“清水澗服務(wù)區(qū)”幾個藍色的大字,在晚霞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這是進入目的地城市前的最后一個大型服務(wù)區(qū),設(shè)施齊全,人流如織。
“總算到了,憋死我了。”李梅伸了個懶腰,骨頭發(fā)出一陣輕微的聲響。
周明把車平穩(wěn)地停在一個靠邊的車位上,熄了火。車廂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空調(diào)風扇停轉(zhuǎn)后細微的“嗡嗡”余音。這一路,他幾乎沒有再說過話,整個人像一座沉默的雕像,只有握著方向盤的手在機械地運動。
“我去買幾瓶水?!敝苊鹘忾_安全帶,聲音平靜地說道。他推開車門,下車前,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然后對正準備下車的張磊說:“七點鐘準時出發(fā),還有半小時?!?/p>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睆埨谡χ芽蘩哿怂膹埿毐У今{駛座上,讓他擺出一個握著方向盤的姿勢,自己則拿出手機,準備拍一張“小小駕駛員”的照片發(fā)朋友圈。他頭也沒抬,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李梅也下了車,站在車邊補妝,對著后視鏡仔細地描畫著唇線。夕陽的余暉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她很滿意這個效果。
周明關(guān)上車門,轉(zhuǎn)身朝著燈火通明的便利店走去。他的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顯得有些孤單。服務(wù)區(qū)里人聲鼎沸,混雜著汽車的鳴笛聲、小販的叫賣聲和孩子們的嬉鬧聲。他穿過這些嘈雜,走進了那間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
便利店里冷氣開得很足,與外面的燥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排排的貨架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飲料區(qū)的冰柜里,各色瓶裝水和飲料泛著誘人的白霧。
周明走了進去,卻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徑直走向飲料貨架。他穿過幾排貨架,走到了便利店最里面的一個角落,那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正對著他們停車的方向。從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輛黑色的SUV,以及車邊的張磊和李梅。
張磊還在樂此不疲地給兒子拍照,指揮著他變換各種姿勢。李梅則靠在車門上,低頭刷著手機,時不時發(fā)出一聲輕笑。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在旅途中享受著愜意的休憩時光。
周明靜靜地站在窗邊的陰影里,像一個局外人,冷漠地觀察著這一切。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喜怒。他就這樣站了大約兩三分鐘,仿佛在欣賞一出與自己無關(guān)的默劇。
然后,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熟練地解鎖,從通訊錄里找到了一個號碼,撥了出去。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他把手機貼在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喂,是我?!?/p>
“對,我現(xiàn)在在清水澗服務(wù)區(qū)。”
“東西……都還在車上?!?/p>
“嗯,按計劃進行吧。”
他說了幾句簡短的話,便掛斷了電話。整個通話過程不到一分鐘。他沒有買水,也沒有再看窗外那一家人一眼。他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轉(zhuǎn)身,從便利店的另一個出口,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匯入了服務(wù)區(qū)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06
半個小時過得很快。六點五十八分,張磊掐著點,拎著一袋剛買的薯片和辣條,心滿意足地往停車區(qū)走。李梅和睡眼惺忪的張小寶跟在后面。
“周明!走了!發(fā)車了!”人還沒到,張磊的嗓門已經(jīng)先到了。他習慣性地朝著那個熟悉的停車位揚聲喊道??上乱豢趟麉s頓時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