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吵,幾個小畜生,早晚把你們?nèi)映鋈?!?/strong> 王婆對著墻角那窩剛出生沒幾天的狗崽子啐了一口,心里的火氣比這毒日頭還旺。
她男人李奎生不在家,這幾日她更是看什么都不順眼,尤其是這憑空多出來的幾張小嘴。
清水鎮(zhèn)的王婆,出了名的嘴碎脾氣爆,街坊鄰里輕易沒人敢招惹。
今天,她要去搓幾圈麻將解解悶,卻不知這一去,竟會惹出天大的禍?zhǔn)?,讓她悔青了腸子……
01
王婆的眼皮總像是耷拉著的,看誰都帶著三分不耐煩。
這清水鎮(zhèn)巴掌大的地方,誰家娶媳婦,誰家老人生病,她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然后撇撇嘴,說上幾句不咸不淡的風(fēng)涼話。
她男人李奎生,年輕時在鎮(zhèn)上的屠宰場干活,手上見過血,脾氣比石頭還硬,眼神也總是兇巴巴的。
鎮(zhèn)上的人都說,李奎生是個狠角色,年輕時候打架不要命,一張臉陰沉得能擰出水。
王婆跟他過了一輩子,腰桿子也硬,嗓門也大,好像不這樣就鎮(zhèn)不住那老東西似的。
這幾年李奎生腿腳不大利索了,在家待著的時間多了,王婆就愈發(fā)覺得家里憋悶。
她唯一的樂趣,就是揣上幾張票子,去巷子口的小麻將館里,搓上幾圈。
只有在麻將桌上,聽著嘩啦啦的牌聲,她那張老臉才會稍微舒展那么一點點。
家里的院子不大,泥土地,墻角堆著些雜物,還有一口用了幾十年的老井。
不知道什么時候,院子里來了條黑狗,瘦骨嶙峋的,眼神卻透著一股機(jī)靈勁兒。
王婆嫌棄它臟,好幾次抄起掃帚要把它趕出去。
可那黑狗也怪,打跑了,過幾天又會不知從哪里鉆出來,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不叫,也不靠近。
李奎生倒是沒怎么管,他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堂屋的舊藤椅上,要么閉著眼打盹,要么就盯著屋頂?shù)闹┲刖W(wǎng)發(fā)呆。
后來,那大黑狗竟然在墻角一個破瓦罐后面,下了一窩小狗。
三只毛茸茸的小東西,眼睛還沒睜開,擠在一起,哼哼唧唧的。
王婆發(fā)現(xiàn)的時候,臉一下子就拉長了。
“晦氣玩意兒?!?/p>
她低聲罵了一句,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悄悄從瓦罐后探出頭的大黑狗聽見。
大黑狗嗚咽了一聲,又把頭縮了回去,緊緊地護(hù)著自己的孩子。
王婆的心情因為這幾只小狗崽子,變得更加糟糕。
她覺得這院子本來就夠小了,現(xiàn)在更是添堵。
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么狗屎狗尿。
“等老李回來,非得把這些東西都扔出去不可?!?/p>
她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手里的蒲扇搖得呼呼作響,卻怎么也扇不走心里的煩躁。
李奎生這幾天跟幾個老哥們?nèi)ム彺搴认簿迫チ?,說是要去三天。
這都第二天了,家里就王婆一個人。
她一起床,就能聽到那幾只小狗崽子細(xì)微的叫聲,像針一樣扎著她的耳朵。
大黑狗倒是懂事,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地趴著喂奶,只是偶爾會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偷偷地瞄一眼屋門口的王婆。
王婆每次跟那眼神對上,心里就莫名地升起一股無名火。
她覺得那狗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質(zhì)問,又像是在乞求。
“看什么看,德性?!?/p>
她會惡狠狠地回一句,然后把門摔得山響。
02
這天日頭特別毒,曬得人頭皮發(fā)麻。
王婆起來就覺得胸口悶得慌。
小狗崽子們的叫聲,今天好像也特別大,一聲接一聲,沒完沒了。
她走到院子里,看見大黑狗正焦躁地在瓦罐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時不時伸出舌頭舔舔這個,舔舔那個。
許是天氣太熱,小狗們也受不了。
王婆心里的那股邪火,“噌”地一下就竄了上來。
她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善茬,此刻更是覺得這些小畜生是故意跟她作對。
“吵死了,吵死了!”
她朝著那窩小狗吼。
大黑狗嚇得一哆嗦,把小狗們往自己身下攏了攏,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聲,帶著警惕,也帶著哀求。
王婆眼神一厲,瞥見了立在墻角的拐杖。
那是李奎生腿腳不好后,她特意給他準(zhǔn)備的,棗木的,分量不輕。
她走過去,一把抓起了那根拐杖。
大黑狗似乎預(yù)感到了什么,渾身的毛都有些炸起,它不安地挪動著身體,試圖用自己瘦弱的身軀完全擋住那三只還沒睜眼的小東西。
王婆一步一步逼近,臉上的橫肉因為憤怒而微微抽搐。
“我讓你們吵,我讓你們吵!”
她嘴里念叨著,聲音尖利刺耳。
大黑狗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哀嚎,像是絕望的警告。
但王婆充耳不聞。
她舉起了拐杖。
大黑狗無助地看著她,黑亮的眼睛里,映出王婆猙獰的影子。
它沒有撲上來,也沒有逃跑,只是死死地護(hù)著身下的孩子。
第一下,拐杖帶著風(fēng)聲,重重地落了下去。
不是打在黑狗身上,而是擦著它的身體,杵向了它懷里的一團(tuán)小小的、蠕動的東西。
“嗚……”
一聲極其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慘叫。
大黑狗的身體猛地一顫,發(fā)瘋似的想要回頭去咬那拐杖,但它又不敢離開自己的孩子。
王婆的眼睛紅了,她像是著了魔。
第二下,又快又狠。
第三下。
院子里只剩下拐杖杵在地上的悶響,和王婆粗重的喘息聲。
大黑狗僵住了,一動不動,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過了好一會兒,它才慢慢地低下頭,用鼻子輕輕地去拱那些已經(jīng)不再動彈的小身體。
它的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風(fēng)吹過破舊的窗戶紙,悠長,凄厲,充滿了絕望。
王婆丟開拐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她看著那三只小小的,軟綿綿的,已經(jīng)沒了聲息的東西,心里非但沒有解脫,反而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
但她不肯承認(rèn)。
“活該,誰讓你們投到我家來的?!?/p>
她對著大黑狗啐了一口。
大黑狗慢慢抬起頭,那雙原本還帶著一絲乞求和恐懼的眼睛,此刻變得空洞而深邃,像兩口幽深的古井。
它就那么靜靜地看著王婆。
沒有眼淚,沒有嘶吼,只有一種死寂般的沉默。
王婆被它看得有些發(fā)毛。
“看什么看!再看連你也一起打死!”
她色厲內(nèi)荏地吼了一句,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把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
屋里悶熱,她卻覺得后背有些發(fā)涼。
03
王婆在屋里坐立不安。
外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那只大黑狗,還有那些……東西,怎么樣了?
她不敢去看。
心里頭七上八下的,像是揣了只兔子。
搓麻將的時間快到了,巷子口的老姐妹們估計都等著呢。
她得趕緊去,只有在牌桌上,她才能忘了這些煩心事。
王婆對著鏡子,胡亂抹了把臉,又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fā)。
鏡子里的自己,臉色有些蒼白,眼神也有些躲閃。
“呸,怕什么,幾只小畜生而已?!?/p>
她給自己壯膽。
她從抽屜里拿出錢包,數(shù)了數(shù)里面的錢,又塞了幾張進(jìn)去。
今天手氣可一定要好,不然就太虧了。
臨出門前,她下意識地往院子里瞥了一眼。
大黑狗已經(jīng)不在墻角了。
那三只小狗的尸體也不見了。
地上干干凈凈,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王婆心里咯噔一下。
難道是……大黑狗把它們叼走了?
叼到哪里去了?
她甩了甩頭,不想再想這些。
走了就好,走了干凈。
她匆匆忙忙地帶上門,從門后摸出鑰匙,準(zhǔn)備鎖門。
就在這時,隔壁的張嬸探出頭來。
“王家的,去打牌?。俊?/p>
“啊,是啊,閑著也是閑著?!蓖跗艛D出一個笑容。
“哎,你家老李什么時候回來???我家那口子還說找他喝酒呢?!睆垕鹗莻€熱心腸,也是個大嗓門。
“快了快了,就這一兩天了?!蓖跗藕貞?yīng)著。
她心里惦記著牌局,跟張嬸又拉扯了幾句,注意力就有些不集中了。
等她敷衍完張嬸,急匆匆地往巷子口走去的時候,完全忘了自己手里還捏著鑰匙。
那扇單薄的木門,只是被她輕輕地帶上了,并沒有上鎖。
風(fēng)從巷子里吹過,院門被吹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又輕輕地合上,像是在呼吸。
大黑狗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鉆了出來。
它瘦長的身影在院墻的陰影里一閃而過,悄無聲息,像個幽靈。
它的眼睛,依舊是那種空洞的,死寂般的眼神。
它走到那沾染過它孩子鮮血的泥土前,用鼻子嗅了嗅。
然后,它抬起頭,看向那扇緊閉的堂屋木門。
門,并沒有鎖。
04
麻將館里煙霧繚繞,人聲鼎沸。
王婆一坐上牌桌,精神頭立馬就來了。
抓牌,出牌,碰,杠,胡!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一百多張牌上。
院子里的事情,那只黑狗,那些小崽子,好像都被這嘩啦啦的麻將聲給沖淡了,模糊了。
她贏了幾把,心情也好了不少,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幾條。
“王婆今天手氣可以?。 睂业呐朴汛蛉さ?。
“還行還行,小來來,小來來?!蓖跗胖t虛著,心里卻樂開了花。
時間一點點過去,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屋里點了燈,牌局依舊酣熱。
王婆打得興起,連晚飯都忘了吃。
直到一個牌友說家里有事,要先走,這場牌局才算告一段落。
王婆數(shù)了數(shù)贏來的錢,雖然不多,但也夠她高興好一陣子了。
她揣著錢,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慢悠悠地往家走。
夜風(fēng)吹在身上,有些涼意。
她這才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回家隨便下點面條吃吧?!彼P算著。
走到自家院門口,她習(xí)慣性地去掏鑰匙。
手伸進(jìn)口袋,卻掏了個空。
“咦?鑰匙呢?”
她嘀咕著,把兩個口袋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
難道是掉在麻將館了?
她心里有些著急。
這深更半夜的,老李又不在家,要是沒鑰匙,今晚可怎么進(jìn)屋?
她試探著推了推院門。
“吱呀”一聲,院門竟然開了。
王婆愣了一下。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帶上門了的,怎么會沒鎖?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她心里犯著嘀咕,推開院門走了進(jìn)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安靜得有些過分。
連蟲鳴聲都聽不見。
王婆借著從鄰居家窗戶透出來的微弱燈光,隱約看見堂屋的門也是虛掩著的。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了上來。
她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一步一步走向堂屋。
手剛碰到冰涼的門板,還沒等她推開,一股濃烈的,說不出來的怪異氣味就從門縫里鉆了出來。
不是血腥味,也不是單純的臭味,而是一種……讓她汗毛倒豎的陰冷氣息。
王婆的腿肚子開始發(fā)軟。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把門推開。
屋里沒有點燈,比外面還要黑。
那股怪味更加濃烈了。
她顫抖著手,摸索著墻上的電燈開關(guān)。
“啪嗒?!?/p>
燈亮了。
昏黃的燈光下,王婆看清了屋里的情景。
然后,她的眼睛猛地睜大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度恐怖的東西,張大了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雙腿一軟,“噗通”一聲,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徹底失去了知覺。
就在這時,巷子口傳來了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是李奎生。
他喝得醉醺醺的,手里還提著半瓶沒喝完的酒,搖搖晃晃地回來了。
他哼著小調(diào),心情似乎不錯。
走到自家門口,發(fā)現(xiàn)院門大開,堂屋的燈也亮著。
“這老婆子,怎么還不睡,還給我留著門?”
李奎生嘟囔了一句,帶著幾分醉意,推開院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jìn)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堂屋門口癱倒在地的王婆。
“嗯?”
李奎生晃了晃腦袋,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他走近幾步,定睛一看,確實是王婆。
然后,他的目光越過王婆,看向了堂屋里面。
下一秒,李奎生臉上的醉意和最后一絲笑意,瞬間凝固了。
他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原地,手里的酒瓶“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奎生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