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哭?”
“喪著個臉給誰看呢!”
“家里辦喜事,你在這給我裝死,成心的是不是?”
“我告訴你林晚,別給臉不要臉!”
“孩子生下來,不還是得管我叫爹!”
我哥張強指著我嫂子林晚的鼻子罵,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剛滿月的侄子臉上了。
可我那受了足足十一年委-屈的嫂子,這次,一滴眼le`i都沒掉。
她的臉上,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哥,像是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01
今天是我大侄子龍龍的滿月酒。
我們老張家盼了多少年,才盼來這么一個金孫。
我哥張強今年都三十八了,人到中年,總算是有了后。
按理說,這絕對是天大的喜事。
為了這事,我爸媽特意在咱們這最有名的“福滿樓”大酒店,包了整整一層。
宴開二十桌,請的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戚,還有我哥生意上的一些伙伴。
整個大廳布置得紅紅火火,氣球彩帶掛得到處都是,主桌后面的墻上,還掛著“喜得貴子”四個燙金大字。
來的人,個個臉上都掛著笑,嘴里說著恭喜發(fā)財、早生貴子……哦不對,是已經(jīng)生了貴子。
可我坐在角落里,看著這滿屋子的虛假笑臉,心里頭比灌了鉛還沉。
這熱鬧是假的。
這喜慶,也是假的。
因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這場喜酒,藏著一根拔不掉的刺。
這根刺,就是那個叫劉媚的女人。
她跟我哥張強,不清不楚地好了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足夠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長成一個半大小子了。
也足夠把我那個曾經(jīng)水靈得能掐出水的嫂子林晚,熬成一個眼角爬滿細紋、眼神黯淡無光的婦人。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十一年前,我哥第一次帶林晚回家。
那會兒的嫂子,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扎著兩個麻花辮,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
她說起話來,聲音又輕又柔,我爸媽喜歡得不得了。
可誰能想到呢,就是這么好的一個女人,偏偏肚子不爭氣。
結(jié)婚第一年,沒動靜。
第二年,還沒動靜。
看了數(shù)不清的醫(yī)生,喝了能堆成小山的中藥,她那肚子,就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在我們這個思想保守的小地方,一個女人要是生不出孩子,那就像是犯了天條,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流言蜚語,也從那個時候開始傳了出來。
我哥張強,本來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借著這個由頭,開始整晚整晚地不回家。
然后,劉媚就出現(xiàn)了。
那個女人,在縣城里開了家最大的KTV,聽說手腕很硬,認識不少人。
我哥的很多生意,都是靠她牽線搭橋才做成的。
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搞到了一起。
這事兒,很快就傳遍了我們這個不大的縣城。
我嫂子林晚,成了所有人同情又嘲笑的對象。
我爸我-媽,一開始還幫著兒媳婦,罵我哥不是東西。
可時間長了,看兒媳婦的肚子始終沒起色,他們的態(tài)度也慢慢變了。
他們開始勸林晚:“晚啊,你多擔待一點。男人嘛,在外面逢場作戲也是難免的?!?/p>
“只要他心里還有這個家,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p>
“等你啥時候有了孩子,強子自然就收心了?!?/p>
就連我嫂子的娘家媽,都打電話來罵她:“你自己的肚子不爭氣,還能怪誰?人家張強沒跟你離婚,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給我好好在婆家待著!”
全世界都在告訴她,她得忍。
于是,她就真的忍了。
這一忍,就是十一年。
她眼睜睜看著我哥給劉媚買車買房,看著他們像夫妻一樣出雙入對,看著劉媚身上的首飾換了一件又一件。
她把所有的苦,所有的淚,都和著那些難以下咽的中藥,一口一口地吞進了肚子里。
直到去年,老天開眼,她竟然奇跡般地懷上了。
十月懷胎,生下了我大侄子龍龍。
我以為,我嫂子的苦日子,總算是熬到頭了。
可我沒想到,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02
酒席進行到一半,大廳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了。
一股濃烈的香水味,伴隨著一陣高跟鞋“嗒嗒嗒”的聲音,瞬間傳了進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朝門口看去。
是劉媚。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招搖,一身火紅色的緊身貂皮大衣,把她那豐滿的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
脖子上那條比我大拇指還粗的金鏈子,在酒店燈光的照射下,晃得人眼睛疼。
她身后還跟著兩個黑西裝的保鏢,手里捧著巨大的花籃和禮盒,那排場,比新娘子回門還夸張。
大廳里瞬間安靜下來,原本熱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在她和我嫂子林晚之間來回掃視。
那眼神里,充滿了同情、鄙夷、幸災(zāi)樂禍,和毫不掩飾的看熱鬧。
我嫂子正抱著龍龍,低頭輕聲哼著搖籃曲。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看到劉媚的那一刻,她的臉“唰”一下就白了,沒有一絲血色。
抱著孩子的手,也下意識地收緊了。
劉媚壓根沒把周圍人的目光放在眼里。
她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扭著腰,徑直走到了主桌,我嫂子的面前。
她先是居高臨下地打量了我嫂子幾眼,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喲,姐姐,這就是咱家大侄子吧?”
她故意把“咱家”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哎呀,快讓我看看,長得可真俊,這鼻子,這眼睛,跟他爸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p>
說著,她完全無視我嫂子僵硬的身體,伸手就要去捏龍龍的臉蛋。
我嫂子猛地把孩子往懷里一側(cè),躲開了她的手。
劉媚的手停在半空中,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姐姐你別緊張嘛,我還能吃了孩子不成?”
她從愛馬仕包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打開。
里面,是一只沉甸甸、亮閃閃的純金長命鎖,上面還刻著“長命富貴”四個字。
“來,小寶貝,這是姨給你準備的滿月禮,祝我們龍龍,以后長命百歲,大富大-貴!”
她捏著那金鎖,二話不說,就要往我侄子龍龍的脖子上掛。
那金鎖又大又重,這要是掛在一個剛滿月的嬰兒脖子上,非得出事不可!
“別碰我兒子!”
我嫂子終于開了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對劉媚說“不”。
03
劉媚的動作停住了。
她似乎很意外,這個忍了十一年的女人,今天竟然敢當眾頂撞她。
周圍的親戚也都驚呆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準備看好戲。
就在這時,我哥張強端著酒杯,滿面紅光地走了過來。
他看見劉媚,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和不悅,反而熟絡(luò)地打著招呼。
“你來啦,快坐快坐?!?/p>
那語氣,親熱得就跟招呼自己家里的女主人一樣。
“強哥,恭喜你啊,老來得子!”
劉媚立刻換上一副嬌滴滴的模樣,順勢就把手搭在了我哥的胳膊上,半個身子都快貼上去了,胸前的豐滿有意無意地蹭著我哥的手臂。
“你看看你,人來了就行,還帶這么貴重的東西,太客氣了。”
我哥嘴上說著客氣,眼睛卻死死地盯著劉媚手里的金鎖,笑得合不攏嘴。
他完全沒注意到,他身邊的林晚,身體已經(jīng)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他轉(zhuǎn)過頭,看到林晚那張慘白又倔強的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林晚你干什么呢!”
他的聲音不大,但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人家劉媚是好心好意來給咱們兒子送禮,你拉著個臉給誰看?”
“你懂不懂禮數(shù)?”
“還不趕緊謝謝人家劉媚!”
我嫂子林晚的嘴唇哆嗦著,她死死地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她的目光,從我哥的臉上,緩緩移到他胳膊上那只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上。
十一年的委屈,十一年的忍耐,在這一刻,仿佛都變成了天大的笑話。
她的眼睛里,迅速積滿了水汽,一層又一層,像是隨時都會決堤的洪水。
我知道,她又要哭了。
這個女人,似乎除了哭,就再也不會別的了。
可今天,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會當場崩潰,抱著孩子痛哭流涕的時候。
她卻硬生生把那滿眼的淚水,給逼了回去。
她只是低下頭,用自己的臉頰,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溫柔地摩擦著懷里熟睡的兒子。
仿佛這個小小的、柔軟的生命,是她對抗全世界的,唯一鎧甲。
她的沉默,比任何哭鬧都更讓人心慌。
04
那頓滿月酒,最終在一種極其尷尬詭異的氣氛中,不歡而散。
親戚朋友們看夠了笑話,一個個找著各種借口,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回到家,一關(guān)上門,我哥張強的火氣,就像是點燃的炸藥桶,徹底爆發(fā)了。
他把西裝外套狠狠地往沙發(fā)上一扔,指著我嫂子的鼻子就開始了咆哮。
就是開頭那一幕。
“林晚你長本事了?。 ?/p>
“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我甩臉子了?”
“你今天是不是故意讓我難堪?讓所有人都看我張強的笑話?”
“啊?你啞巴了?你給我說話!”
我哥一邊罵,一邊在客廳里煩躁地走來走去,把茶幾上的煙灰缸都掃到了地上,“哐當”一聲,摔得粉碎。
可我嫂子林晚,這次既沒有哭,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唯唯諾諾地道歉。
她的眼神,平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任憑我哥掀起多大的風浪,也激不起一絲波瀾。
她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徹底激怒了我哥。
“你他媽的到底想干什么!”
他沖過去,一把搶過我嫂子手邊的枕頭,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告訴你,別以為生了個兒子你就能怎么著!”
“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
“惹毛了我,我連你們娘倆一塊兒趕出去!”
罵累了,吼累了,見我嫂子始終像個木頭人一樣沒反應(yīng),我哥也覺得沒勁了。
他從錢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啪”的一聲,扔在了梳妝臺上。
“這里面有五萬塊錢?!?/p>
“密碼是你生日?!?/p>
他緩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似乎想找個臺階下。
“行了,給你和孩子買點好吃的,買幾件新衣服,別一天到晚哭喪著臉,影響我兒子發(fā)育,晦氣!”
說完,他就摔門出去了。
我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去找那個狐貍精劉媚,尋求安慰去了。
屋子里,終于恢復(fù)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嫂子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眼神空洞地看了一眼桌上那張銀行卡。
然后,她又低下頭,看著懷里吃得正香的兒子,嘴角,竟然慢慢地,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那笑,很輕,很淡,卻看得我心里直發(fā)毛。
那是一種,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冰冷到極點的笑。
05
第二天,太陽出奇的好。
我嫂子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還給自己化了個淡妝。
她換上了一件干凈的連衣裙,抱著龍龍,說要帶孩子下樓去曬曬太陽,補補鈣。
看著她平靜的側(cè)臉,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預(yù)感,反而越來越重。
她剛走沒多久,我的手機就突兀地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我以為是垃圾短信,想直接刪掉。
可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開來。
短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只有一個音頻文件。
我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里,立刻傳出了我哥張強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他似乎喝了點酒,說話大著舌頭,語氣里充滿了對另一個人卑微的討好。
“寶貝兒,我的心肝兒,你可千萬別生我的氣了?!?/p>
“我今天對她那個態(tài)度,不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嗎?”
“我跟她就是做做樣子,等我把我爸那套快拆遷的老房子弄到手,我立馬就跟那個黃臉婆離婚!”
“你放心,房產(chǎn)證上,我只寫你一個人的名字!”
錄音里傳來劉媚嬌媚的笑聲:“那孩子呢?你舍得你的寶貝兒子?”
我哥立刻回答:“孩子?孩子必須得生??!你不知道,沒這個孩子,我們家那老頭子死活不肯把房子給我!”
“等房子到手,錢到手,我立馬就把他們娘倆都趕出去!”
“他要是敢留著孩子不給我,我就說他不是我親生的,去做親子鑒定,看那黃臉婆丟不丟得起這個人!”
“你放心,我的心里,我的人,我的錢,從頭到尾,都只屬于你一個人!”
錄音到這里,戛然而止。
我捏著手機,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一直以為我哥只是渣,只是壞,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這已經(jīng)不是出軌了,這是徹頭徹尾的詐騙!是喪盡天良!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我正想瘋了一樣沖出去找我嫂子,把她攔住,我怕她想不開。
可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屏幕,又“叮”地亮了一下。
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這次不是錄音,而是一行字,像是一道催命符。
“這段錄音,你嫂子在五分鐘前,已經(jīng)一字不漏地收到了?!?/p>
我再也坐不住了。
以我嫂子那個懦弱的性子,聽到這種話,還不得抱著孩子去跳河?
我瘋了一樣往外跑,連鞋都跑掉了一只。
我一邊跑,一邊手抖得不成樣子地撥打我嫂子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終于通了。
“喂,小叔。”
我嫂子的聲音,從聽筒里清晰地傳了過來,異常的,甚至可以說是詭異的平靜。
“嫂子!嫂子你沒事吧?你千萬別做傻事??!你現(xiàn)在在哪兒?”我急得滿頭大汗,聲音都在發(fā)顫。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我聽到了一陣極輕極輕的笑聲,那笑聲,像羽毛一樣,輕輕地撓著我的耳膜,卻讓我渾身的汗毛都根根倒豎。
緊接著,我嫂子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冰冷又決絕的語氣,一字一頓地,清晰地說道:
“小叔,你人脈廣,幫我個忙把?!?/strong>
“我要離婚?!?/strong>
“我還要他張強,凈身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