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媳婦大出血,再不去醫(yī)院就危險了!
我給您錢,您要多少錢都行,求您把鎖打開!”
李明帶著哭腔的哀求,在寂靜的樓道間回蕩,顯得那么無助。
樓上窗內(nèi),那冷漠的聲音卻如寒冰般刺骨:“那是你們的事,誰讓你們亂停車的!”
一把車輪鎖,竟無情地隔斷了生路。
當一個鮮活的生命,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因這刻意的延誤而痛苦逝去,當對新生的期盼化為死寂,那冰冷鐵鎖后的人心,究竟能有多麻木?
01
秋末的風,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吹過這個不大不小的城市。
李明騎著他那輛半舊的電動車,拐進了熟悉的小巷。
車筐里,是妻子王芳點名要吃的“張記”熱干面,還冒著微微的熱氣。
想到王芳滿足的笑臉,李明自己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結(jié)婚三年,王芳的肚子里終于有了動靜,這成了全家天大的喜事。
預產(chǎn)期就在下個月,李明最近走路都帶著風,像是踩在云彩上。
王芳最近胃口挑剔,唯獨好這口熱干面,李明每天下班繞遠路也要給她帶回去。
穿過巷子,前面就是他們租住的老式居民樓。
樓道里有些暗,感應燈似乎又壞了。
李明小心地護著車筐里的面,一步步往上走。
家里,王芳正扶著腰,在客廳里慢慢踱步。
她微微喘著氣,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
窗外,夕陽的余暉給房間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色。
電視開著,新聞里正播報著一則本地消息。
“……位于城南的陽光養(yǎng)老院,近日發(fā)生一起離奇命案,一名退休獨居老太被發(fā)現(xiàn)死于自己房間內(nèi)……”
播音員的聲音平板無波。
王芳似乎沒太在意,她現(xiàn)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沉甸甸的肚子上。
“……警方初步調(diào)查后,為盡快鎖定嫌疑人,采取了特殊偵查手段,要求院內(nèi)所有十四名男性護工集體進行淋浴,試圖通過觀察尋找破案線索……”
李明推開門的時候,王芳正對著窗戶,輕輕撫摸著高高隆起的腹部。
“回來了?!?/p>
王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疲憊,但依舊溫柔。
“今天寶寶乖不乖,有沒有踢你?”
李明放下熱干面,湊過去,想貼著肚皮聽聽。
王芳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掠過一絲痛楚的神色,但很快掩飾了過去。
“還好,就是腰有點酸。”
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李明看著妻子的臉色,心里有些打鼓。
“是不是快了啊,要不咱們明天就去醫(yī)院看看?”
王芳點點頭,又搖搖頭。
“說明書上說,陣痛規(guī)律了才算,現(xiàn)在還早呢?!?/p>
她拿起筷子,聞了聞熱干面的香氣。
“真香,快趁熱吃?!?/p>
李明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吃面,心里那點不安又被喜悅沖淡了些。
也許是自己太緊張了。
他打開手機,習慣性地刷著本地新聞推送。
養(yǎng)老院命案的消息,配著一張模糊的養(yǎng)老院大門照片,占據(jù)了頭條。
評論區(qū)里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
李明皺了皺眉,他對這種新聞向來不感興趣。
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降生,一家人過安穩(wěn)日子。
夜?jié)u漸深了。
城市的喧囂慢慢褪去,只剩下遠處幾聲隱約的狗吠。
02
凌晨兩點。
寂靜的房間里,王芳的呼吸聲忽然變得粗重起來。
李明被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
“怎么了,芳?”
昏暗的床頭燈光下,王芳的臉色蒼白如紙,雙手緊緊抓著床單。
“肚子……肚子好痛……”
她的聲音因為痛苦而有些變形,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李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不是要生了?!”
他慌忙起身,手忙腳亂地找衣服。
“別急,別急,我這就送你去醫(yī)院。”
王芳痛得說不出話,只是點了點頭,額角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李明扶著王芳,艱難地挪到門口。
他們的車,就停在樓下劃定的停車位里。
為了方便王芳隨時生產(chǎn),車子最近一直都停在最近的位置。
樓道依舊漆黑一片。
李明的手機光線,在前面引路。
王芳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她的呻吟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讓李明心如刀絞。
好不容易到了樓下,冰冷的夜風吹來,讓兩人都打了個寒顫。
李明快步走向自己的車位。
然而,下一秒,他愣住了。
他們的車,右前輪上,赫然鎖著一把明晃晃的輪胎鎖。
那鎖的顏色,在夜色和手機光線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
李明腦袋“嗡”地一下。
“誰干的?!”
他下意識地怒吼出聲,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
王芳靠在單元門口的墻上,痛苦地彎下了腰。
“老公……我好痛……快……”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李明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繞著車子看了一圈,沒有留下任何紙條,任何聯(lián)系方式。
這片停車區(qū)域是小區(qū)公共的,雖然有不成文的先到先得規(guī)矩,但從沒聽說過誰會用鎖車這么極端的方式。
就在這時,旁邊一棟樓的窗戶亮了一下,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窗邊,很快又消失了。
緊接著,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從樓上傳了下來。
“吵什么吵!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那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耐煩和火氣。
李明猛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住在隔壁單元二樓的那個孤僻的老頭。
姓張,大家都叫他老張頭。
平時就沒什么人跟他來往,聽說年輕時脾氣就古怪得很。
“張大爺!是不是您鎖了我的車?”
李明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怒氣,大聲問道。
他現(xiàn)在沒時間爭吵,王芳的情況越來越差。
窗戶又“嘩啦”一聲被推開。
老張頭探出半個身子,睡眼惺忪,一臉的褶子在夜風中顯得格外僵硬。
“是老子鎖的,怎么了?”
老張頭語氣蠻橫,絲毫沒有歉意。
“你占了我的車位,我憑什么不能鎖?”
李明急得額頭青筋暴起。
“張大爺,我媳婦要生了!急著去醫(yī)院!您行行好,先把鎖打開行不行?我求您了!”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里帶著哀求。
王芳的呻吟聲越來越痛苦,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過來。
“流……流血了……老公……”
李明聽到這話,魂都快嚇飛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王芳,只見她身下的地面,隱約有了一灘深色的痕跡。
03
“流血了?”
老張頭在樓上似乎嘀咕了一句,但語氣里聽不出任何的關切。
他慢悠悠地說道:“那是你們的事,誰讓你們亂停車的?!?/p>
“現(xiàn)在是救命啊!我媳婦大出血,再不去醫(yī)院就危險了!”
李明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他感覺自己的腿都在發(fā)抖。
他看著樓上那個冷漠的身影,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全身。
“我給您錢,您要多少錢都行,求您把鎖打開!”
李明從口袋里掏出錢包,胡亂地抓出一把鈔票,對著樓上晃了晃。
老張頭似乎冷笑了一聲。
“別拿那套來唬我,我老頭子不吃這一套?!?/p>
“自己的車位被人占了,鎖上天經(jīng)地義?!?/p>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夜里,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李明心上。
王芳的呻吟聲漸漸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急促而微弱的喘息。
李明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他想沖上樓去,把那個老東西揪下來。
但他不能。
王芳還在等他。
他一遍遍地撥打120,電話那頭永遠是忙音。
這個點,大概是真的很難打通。
他又嘗試呼叫網(wǎng)約車,可是附近根本沒有可用的車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凌遲李明的心。
他絕望地看著車輪上那把冰冷的鎖。
它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隔開了生與死。
王芳靠在墻邊,身體慢慢滑了下去。
她的眼睛半睜著,眼神已經(jīng)開始渙散。
“明……我冷……”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幾乎聽不見。
李明沖到她身邊,想要抱起她,卻又怕加重她的出血。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王芳身上。
“芳芳,你撐住,一定要撐??!”
“救護車……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他不知道是在安慰王芳,還是在安慰自己。
樓上的窗戶,“嘭”的一聲關上了。
老張頭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仿佛樓下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王芳微弱的呼吸聲,和李明自己粗重的喘息。
那灘深色的痕跡,在地面上慢慢擴大,觸目驚心。
李明跪在地上,抱著王芳冰冷的手,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和絕望。
他眼睜睜看著妻子的生命一點點流逝,卻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李明幾乎麻木。
遠處,終于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救護車鳴笛聲。
那聲音在此刻,卻顯得那么遙遠和蒼白。
當醫(yī)護人員匆匆趕到,將王芳抬上擔架時,她的身體已經(jīng)失去了最后的溫度。
一名護士探了探王芳的頸動脈,然后對著李明,輕輕地,卻又無比沉重地搖了搖頭。
李明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救護車載著王芳的身體,閃著刺目的燈光,消失在夜色深處。
一滴冰冷的液體,從王芳先前倚靠過的墻壁上,緩緩滴落。
那是她未干的血。
04
天,開始蒙蒙亮了。
灰白色的晨光,驅(qū)散了些許夜的濃重,卻驅(qū)不散李明心中的寒意和死寂。
他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在樓下站了整整一夜。
腳下的那灘血跡,在晨光下變成了刺眼的暗紅色。
那是王芳的血。
是他未出世的孩子的血。
輪胎上的鎖,依然牢牢地固定在那里,像一個猙獰的嘲笑。
冰冷,而又殘酷。
幾名早起的鄰居路過,看到失魂落魄的李明和地上的血跡,都露出了驚愕和同情的神色。
有人小聲議論著什么。
李明充耳不聞。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無邊的空洞和翻涌的恨意。
警察來了。
簡單地詢問了情況,做了筆錄。
對于那把輪胎鎖,他們也表示無奈。
“占用了他人認為的‘私有’車位,對方采取了鎖車行為,這屬于民事糾紛?!?/p>
一個年輕的警察公式化地解釋著。
“至于您妻子因為延誤救治而去世,這其中的因果關系……還需要法醫(yī)鑒定和進一步調(diào)查?!?/p>
李明聽著這些冰冷而又“專業(yè)”的詞句,只覺得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嚨。
民事糾紛?
那是一條人命?。?/p>
是他妻子的命,是他孩子的命!
就因為一個所謂的“車位”,一個冷漠自私的老畜生,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么沒了!
他看著二樓那扇緊閉的窗戶。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仿佛里面的人,昨夜睡得格外安穩(wěn)。
老張頭一直沒有露面。
警察上去敲過門,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仿佛那屋子里,根本沒有人存在。
李明的心,一點點變冷,變硬。
像一塊被扔進了冰窖的石頭。
他想起了王芳最后的眼神,那么無助,那么不舍。
想起了她輕聲說的“我冷”。
想起了她對未出世寶寶的無限憧憬。
那些曾經(jīng)有多美好,現(xiàn)在的恨就有多濃烈。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走回了那個冰冷的家。
屋子里,還殘留著王芳的氣息。
桌上,那碗沒吃完的熱干面,已經(jīng)徹底涼透,凝固在了一起。
床頭,放著她為寶寶準備的小衣服,小襪子,那么柔軟,那么可愛。
李明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些小衣服,指尖劇烈地顫抖。
他沒有哭。
眼淚,似乎在昨夜已經(jīng)流干了。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深不見底,像兩團燃燒的死灰。
他在房間里靜靜地坐著。
從清晨,到中午,再到黃昏。
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電視機還開著,聲音很小。
新聞里,又在重播那則養(yǎng)老院的命案。
“……警方通過對十四名男護工的細致觀察,最終在一名護工清洗過的隨身物品中發(fā)現(xiàn)了微量血跡殘留,成功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播音員的聲音依舊平靜。
“……目前,犯罪嫌疑人已被刑事拘留,案件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養(yǎng)老院的兇手被抓住了。
正義,以一種曲折的方式,得到了伸張。
李明聽著,嘴角忽然扯出一個極度詭異的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種比哭泣更讓人心寒的表情。
他慢慢站起身。
夕陽的最后一縷余暉,從窗口消失。
黑暗,開始吞噬整個房間。
李明走到廚房,拉開了抽屜。
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剔骨刀。
那是他以前在肉聯(lián)廠上班時,用慣了的刀。
刀鋒很利,被他保養(yǎng)得很好。
他握住冰冷的刀柄,感受著那份熟悉的重量。
心中的恨意,在這一刻,如同積蓄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有些債,必須用血來償。
有些畜生,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曾經(jīng)充滿歡聲笑語,如今卻只剩下絕望和死寂的家。
然后,他轉(zhuǎn)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腳步沉穩(wěn),而又決絕。
夜色,再次籠罩了大地。
這一次,李明的心中,再沒有絲毫的慌亂和無助。
只有一片化不開的濃稠殺意。
他要去討債。
用他自己的方式。
05
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
李明握著剔骨刀,站在了老張頭家那扇緊閉的防盜門前。
樓道里的聲控燈因為他沉重的腳步而亮起,昏黃的光照在他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映照出他眼底深不見底的瘋狂。
刀柄的冰冷,緊貼著他滾燙的掌心。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如同擂鼓。
一下,又一下,撞擊著他的胸腔,也撞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王芳慘白的面容,她微弱的呼救,身下不斷擴大的血泊,像電影畫面一樣在他腦海中反復閃現(xiàn)。
每一幀,都像一把鹽,狠狠地撒在他血淋淋的傷口上。
就是這扇門背后的人。
就是那個冷漠、自私、歹毒的老畜生,一手造成了他所有的痛苦和絕望。
李明舉起了手中的刀。
刀鋒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寒光,映出了他扭曲而猙獰的表情。
他要砸開這扇門。
他要讓那個老畜生,也嘗嘗絕望的滋味。
用他的血,來祭奠王芳和未出世的孩子。
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
就在他準備用刀柄狠狠砸向門鎖的那一瞬間——
“哇——嗚哇——”
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毫無預兆地從樓上傳來,穿透了樓板,清晰地傳進李明的耳朵。
那哭聲,帶著初生嬰兒特有的脆弱和生命力。
李明高高揚起的手,猛地頓在了半空。
他的身體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住了。
嬰兒……
孩子……
他的孩子,如果還在,也應該發(fā)出這樣洪亮的哭聲吧。
王芳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溫柔地撫摸著肚子,笑著對他說,寶寶的哭聲一定很響亮,很健康。
他還記得,王芳挑選嬰兒用品時,臉上那種幸福的光暈。
她說,寶寶出生后,他一定要做個溫柔的好父親,要給寶寶全部的愛。
“明……要做個好人……”
王芳昏迷前,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似乎又在他耳邊響起。
她的聲音那么輕,那么弱,卻像一道驚雷,劈在李明混沌的腦海里。
如果他今天真的殺了人,他會變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