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我是世子青梅竹馬的世子妃。
被小妾陷害流產(chǎn),卻要將我送進鄉(xiāng)下莊子好好療養(yǎng)。
三年后,他來接我。
我?guī)е簧韨f要和離。
他哭著求我別走。
我沒告訴他,我快死了。
1
破落的莊子里,突然起了幾分人氣。
我聽見老老婆子驚慌失措的叫喊。
“世子來了!”
我聽見了世子二字。
身體難以控制地發(fā)抖。
眼前的世界開始倒轉(zhuǎn)紊亂。
手里的繡活也慌了,往手指上扎了兩個血洞。
我呆呆地瞧著手指上的血。
像我被世子賀云舟的貴妾喬玥害得滑胎時,流的血那樣殷紅。
我是將門遺孤,養(yǎng)在侯府里,與賀云舟相伴十余年,終于修成正果。
太醫(yī)說,我身子孱弱,這胎滑了,便懷不了孕了。
喬玥的婢子卻說賀云舟受了重傷,騙我走到滑石粉上。
在一片猩紅里,我和賀云舟在這世上,唯一僅有的孩子沒有了。
我哭著和賀云舟說:“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我們不會再有孩子了!”
“是喬玥!就是喬玥!是她!是她害死了我們的小世子,我求求你,賀云舟,我們認識十一年了,我就求你一件事,你休了她,你休了她!不,不,你殺了她!你殺了她,好不好!賀云舟!我求求你了!”
我?guī)缀醣罎?,苦苦哀求,死死拽住賀云舟的手臂不放。
“婉兒,你先別這樣……”
我的力道大到賀云舟想將我手撥開,卻沒能成功。
喬玥撲通跪在我床前,梨花帶雨。
“妾身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姐姐,這么大一盆臟水潑在妾身身上,妾身真的冤枉啊!”
我看出賀云舟想要掙開我去扶喬玥,于是我更咬死了不放開。
我現(xiàn)在一定很狼狽。
像瀕死的母獅還在捍衛(wèi)最后一點尊嚴。
喬玥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哽咽道:“妾身既然無法證明姐姐的孩子不是妾身害的,那妾身就以死明志!”
話音剛落,她便朝著木柱沖去。
賀云舟發(fā)了力,粗暴地把我甩開,一個箭步攔住了想要自縊的喬玥。
我脫了力。
癱軟在床上。
混沌的腦子變得清晰。
我終于絕望而清楚地認識到賀云舟不愛我。
我笑了。
卻感覺枕頭變得濕潤。
我向皇帝伯伯求來的這一樁婚,是一座墳。
我誓要將這座墳,守到我死。
在我怔愣之時,老婆子闖進了屋里。
她在外人瞧不見的腰處狠狠地掐了我一把。
“世子來了,一會休要胡說!不然我就將那事說出去!”
這一掐像是喚醒了我。
我拼了命往角落里縮,想逃脫老婆子的手減輕痛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求求你不要說……”
老婆子滿意地收手。
隨后換上了諂媚的笑,將我?guī)С鋈ァ?/p>
我抬眼。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了少年世子。
三年的出征讓他氣質(zhì)成熟不少。
他穿著干凈利落的騎裝,牽著馬。
身形頎長,瀟灑英挺。
一如當年,一見傾心。
可我,已經(jīng)失去為他傾心的資格。
他親手將我送進這里。
我已經(jīng)不能當他的世子妃了。
2
賀云舟上來迎我。
“怎么瘦了這么多?”
我卻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他伸過來想牽著我的手也愣在半空中了。
我垂著頭不敢看他。
低聲道:“走吧?!?/p>
我的嗓子如今嘔啞難聽。
不能像少女時期一樣,軟著嗓子喚他世子哥哥了。
“婉兒,你怎么了?”
賀云舟蹙眉,按住我的肩:“如果你還在為三年前的事耿耿于懷而鉆牛角尖,那我看你還是繼續(xù)呆在這里好了。”
“求你……別把我留在這里……”
喪子之痛仿佛恍若隔世。
我能感受到那老婆子的虎視眈眈如芒在背,我一如當年哀求他休掉喬玥一般,哀求他帶我走。
我的尊嚴,早就散在風里了。
賀云舟見狀,將矛頭對準了老婆子。
“是不是你們苛待主子了?!”
老婆子嚇得跪地磕頭。
“不是的!不是的!世子妃夫人在我們莊上都是頓頓殺雞的呀!天地可鑒!世子妃可鑒!”
老婆子跪著爬過來,扯著我的裙角。
看似是在求我。
實則是在威脅我。
我頭上有一把由她們吊懸起來的刀,讓我封住了口,讓我束住了腳。
我躊躇開口。
“沒事的,我只是……吃辣吃啞了嗓子,過兩日便好了。”
是啊,吃了一大罐辣椒水下去。
就因為我夜晚想家。
唱起了兒時的童謠。
老婆子帶著她的女兒殺過來,分由不說,給我灌了大半辣椒水。
我拼命地咳著、嗆著,幾乎窒息。
跪在老婆子腳邊求她放過我。
她大笑著走了。
她說:“世子妃又怎么樣,還得在我老老婆子腳底下討生活!”
我忍著火燎燎的嗓子、肺、鼻腔,在夏夜里生生挺了過來。
只是。
曲婉兒、曲婉兒。
我卻再也,唱不了曲了。
果然,賀云舟聽到我發(fā)出的聲音,蹙起了眉頭。
“算了,我們先回家。”
他眉眼渲上幾分不耐,轉(zhuǎn)身去騎馬。
賀云舟卻像突然想起什么,回頭問我:“安然呢?”
安然啊。
從小陪我一起長大的丫頭。
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這么久。
我嘴角牽出一絲難看的笑,想掩蓋要落淚的沖動。
“死了?!?/p>
“死了?”賀云舟詫異,“怎么死了?”
“許是她命不好吧?!?/p>
“也罷也罷,一個丫頭,死就死了,你沒事就好?!?/p>
賀云舟滿不在意地擺擺手。
安然也算與他一起長大。
賀云舟,你的心好硬。
我沒事嗎?
想來賀云舟應該還不知道。
我活不過二十。
我快死了。
3
回京的路一路顛簸。
我實在頭暈,便干脆躺下睡了。
顛簸的路,我卻做了三年以來最安穩(wěn)的夢。
我夢見,我五歲,剛搬來侯府。
來了侯府,我最開心的就是,不用吃以前那些天天吃的苦藥了。
爹娘聽了人家的胡話,說我長不大,不能活到二十歲,就天天給我喝藥。
我才不信呢,別人都說我會長命百歲。
侯爺伯伯摸著我的頭,笑得慈祥。
“小婉兒,你的爹娘保家衛(wèi)國去了,暫時還不能回來,你先住在伯伯這里好不好?”
我好奇地摸了摸侯爺伯伯的胡子,看來他并不知道我爹娘說的話。
那就太好了,不用吃藥。
“那你家有人跟我玩嗎?一直是安然陪我玩,我都膩了?!?/p>
“當然有了,賀云舟,過來和婉兒妹妹打招呼?!?/p>
侯爺伯伯招招手,便招來了一個冷著臉的小公子。
“你是誰呀?”
我圍著這位小公子轉(zhuǎn)悠,上上下下地看。
“我是賀云舟,我是世子?!?/p>
他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卻被侯爺伯伯拍了一腦袋。
我捂著嘴咯咯笑。
“世子哥哥,你會不會抓蝴蝶?”
“不會。”
我撇了撇嘴,學著他也抬了抬下巴。
“你連抓蝴蝶都不會,我會哦。”
侯爺伯伯樂不可支,把我們兩個推向后花園,讓我們抓蝴蝶去。
我抓了好幾只蝴蝶,洋洋得意地給賀云舟看。
賀云舟只是淡淡瞥我一眼,不為所動。
我氣的不行。
后來我整日追著賀云舟跑,想讓他多看我?guī)籽?,多佩服我?guī)紫隆?/p>
可他總是那么淡淡的,不理我。
我跑去和侯爺伯伯告狀。
侯爺伯伯說:“他性子就這樣,小婉兒多擔待點,你以后要當他的世子妃呢?!?/p>
“世子妃是什么?”
“世子妃就是……你要一直陪著他。”
我想了想:“就算他不喜歡我,我也要陪著他嗎?”
侯爺伯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是我自問自答。
“但是我還挺喜歡世子哥哥的,所以他不喜歡我也沒關(guān)系,我也可以一直陪著他!”
侯爺伯伯沒說話了,只是又摸了摸我的腦袋。
“鎮(zhèn)遠侯世子府到!”
駕馬的小廝將我從睡夢中喚醒。
我摸了摸臉,是濕潤的。
曲婉兒,你真沒出息。
侯爺伯伯,我想,我就是再喜歡世子哥哥,我都不能一直陪著他了。
我大概……陪不動了。
4
我緩步下車。
“世子,你回來了!”
喬玥嬌俏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的腳步頓住了,不敢往前,不敢抬首。
我怕他們的相擁太刺眼,我怕喬玥的挖苦太刺耳。
三年的噩夢盡去,回來卻是另一番煉獄。
“姐姐怎么不過來?”
我眼見著喬玥的月白裙擺步步緊逼。
我嚇得發(fā)抖,不自覺地后退,卻撞上了馬車,退無可退。
就像在莊子里的時候。
我出逃失敗,被老婆子逼進墻角,一棍又一棍地打著,前方?jīng)]有前途,身后沒有退路。
肩胛骨的劇痛牽扯著全身的舊傷,痛入骨髓,我死咬著牙,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姐姐怎么了,不舒服嗎?”
喬玥逼近我身前,她身上的脂粉香氣熏的人頭疼。
她一把抓起我的手,我驚慌之下沒能掙脫。
我的手如今像枯木,劈柴燒火,洗衣做飯,破敗不堪。
喬玥的手如凝脂,瑩白玉潤,她將她的手,與我的手,放在了一起。
她笑出了聲。
這笑聲將我本就支離的尊嚴擊穿破碎,我像被扒光了丟在街上,任人恥笑。
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窒息也好,死亡也好,我不想面對了。
可我又想起安然臨終說的。
我還不能死。
我將手趕緊收回,藏在寬大的袖子里。
仿佛只要瞧不見,這一切就能粉飾太平。
喬玥湊近我耳邊,嬌媚的聲音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舔舐我的耳廓。
“這三年,世子妃過得怎么樣,妾身都一清二楚哦?!?/p>
我身軀一顫。
緩緩抬眼。
喬玥笑彎的眼眸直視著我,好似一把磨礪鋒利彎刀,架在我頸邊。
我沉默著,不作回應。
“世子殿下,世子妃好像有些不舒服,我先帶她回我院子里休息一下吧?!?/p>
喬玥過來挽著我的手臂,我縮了縮,被她強硬的拽了回來。
我不敢不順,任由她將我?guī)镌骸?/p>
府里的下人對她點頭哈腰。
對我卻視若無睹。
他們鄙夷的眼神,我都看在眼里。
我早該知道的,我根本不適合、擔不上這個世子妃。
一開始便錯了。
而今回旋,或許也不晚。
我已經(jīng)活不久了。
我想當做曲婉兒活一遭。
而不是賀云舟的世子妃。
5
“你想當世子妃嗎?”
喬玥剛坐下,她尚來不及數(shù)落,我便開了口。
她愣了一下,不知是為我的嗓音,還是為這句話。
“想啊,怎么不想?要不是你當初和皇帝求賜婚,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而我背靠世族,我又怎么可能當不上世子妃!”
喬玥憤恨地瞪著我。
想來她已經(jīng)為這件事,心中芥蒂了很久很久。
“那這個世子妃,給你當,好不好?”
我笑了。
是啊,我無父無母,伶仃無依,又如何撐起世子妃這個頭銜?
更何況,我已經(jīng)不配了。
“曲婉兒,你這個位置本來就是我的,你別說的好像你是施舍我的一樣?!?/p>
喬玥翻了個白眼:“就你?還想賴著世子不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那莊子里發(fā)生了什么!你早就不配當世子妃了!”
我瞳孔驟然緊縮,大腦轟地一下炸開。
尖叫、鮮血、慌亂,零零碎碎的片段在我眼前交替再現(xiàn),崩斷了我的神經(jīng)。
我全身疼得在地上打滾,身上的每一處都在變成一把尖刀直逼心臟。
像是被人堵死了呼吸,我只能大口大口地用嘴喘息,如上岸的海魚般掙扎著。
喬玥被我嚇壞了,她叫來了她的侍女,兩個人慌亂地商量著該怎么辦。
痛楚漸漸褪去,我蜷縮在地上動彈不得。
喬玥用腳尖踢了踢我,害怕道:“你……你還活著嗎?”
我緩了片刻。
感覺能控制四肢了,便強撐著坐起來。
“喬玥,我快死了?!?/p>
“你會當上世子妃的?!?/p>
我踉踉蹌蹌地從喬玥院子里走出去。
憑著記憶回到了我的小院。
推開門,灰塵嗆人。
我被辣椒水灼燒過的咽喉和肺本就脆弱,我摸出帕子捂著嘴咳個沒停。
感到嘴里一陣腥甜,我拿開帕子看,果然是咳血了。
我已習以為常。
將帕子收起。
等到塵土散的差不多,我便尋了掃帚來簡單清理一下。
灰多了些,卻比鄉(xiāng)下住人的地方好多了。
進了里屋,在柜子里好好收著的床鋪,是出發(fā)去莊子前,安然整理好的。
她說:“現(xiàn)在收好點,等到時候我們回來,曬一曬就能直接睡了,方便的很?!?/p>
如今我回來了。
她卻永遠留在那兒。
安然,我真沒用。
連帶你回來都做不到。
對不起,對不起。
6
賀云舟傳人喚我過去尋他。
他總是這樣。
從不主動尋我。
因為他勾勾手指,我便屁顛屁顛來了。
兒時是,現(xiàn)在也是。
我苦笑。
看了看面前剛剛書好的和離書。
字跡拙劣,歪歪扭扭像一個孩童寫出的字。
我的手筋,在一次想寫信給賀云舟求救的時候,就被老婆子打斷了。
“你還想跟世子告狀?門都沒有!”
她將信紙撕的稀碎,將我的臉扇到高高腫起,將我的手腕踩在地上用鞋跟狠狠碾壓。
我清晰地聽著手腕骨頭咔吱咔吱的斷裂。
痛楚使我嘶吼大叫,換來更猛烈的掌摑。
她們或許自知過分,心虛地找了鄉(xiāng)野大夫。
手腕接上了,恢復的還算不錯。
但我再也寫不出一筆好字了。
我將這封和離書藏了起來。
起身出去尋賀云舟了。
賀云舟拿著一封宮里燙金的請?zhí)?/p>
“明日宮中設宴,你與我一起去?!?/p>
“不叫喬玥去嗎?”
“你瞎說什么?你才是我的正妃?!?/p>
賀云舟背著手,對我說的話好像很是不滿。
他說的話真令人發(fā)笑。
我是他的正妃?
我剛有喜他就納妾之時,他不說我是他的正妃。
我因喬玥而滑胎,他卻沒有給喬玥一絲懲罰之時,他不說我是正妃。
他聽了喬玥的鬼話將我送去鄉(xiāng)下之時,他不說我是正妃。
而今需要參加一個粉飾太平的宴席,他卻想起來了,原來我才是他的正妃。
從小,他們就跟我說,我是要成為賀云舟的世子妃的。
我也曾對這個正妃之位甘之如飴。
可如今,我才知道,這是一條封死了出口的路。
“我們和離吧,我不想做你的正妃了?!?/p>
我平靜地開口。
或許是幻想著,我可以自由地做曲婉兒,不受任何人束縛了。
我不再唯唯諾諾、畏手畏腳。
在最后的時光里。
我想為曲婉兒和安然而活。
“你說什么?”賀云舟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說,賀云舟,我不想做你的正妃了?!?/p>
我扯著嘶啞疼痛的嗓子,一字一頓,無比堅定。
“曲婉兒,你怎么變了這么多?”
賀云舟緊蹙眉頭,打量著我。
“你變沉默了,還變得孤僻,還變得……”他欲言又止,“總之,跟以前,跟小時候,都不一樣了?!?/p>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早就回不去了。
一身傷疤和病根,我早已不是當初天天跟在賀云舟后頭跑的曲婉兒。
明明是他親自點頭將我送進莊子,出來之后卻又怪我變得太多。
賀云舟見我不開口。
煩躁地抓了抓發(fā)髻。
“不管你怎么說,反正明天的宴席先去,剩下的以后再說?!?/p>
賀云舟,你是懦夫。
我也是。
你不敢面對現(xiàn)實,不敢面對我們死去的孩子,逃避處理眼前的問題。
我也不敢直視我的過往,不敢大大方方的坦白我經(jīng)歷的苦痛。
傷疤在最陰暗潮濕的角落里腐爛。
我早就臭了。
又怎么配去金碧輝煌的宴席,又怎么敢面對當初賜婚的皇帝伯伯。
我張了張嘴,想找些理由搪塞。
最后沒有開口。
或許,解鈴還須系鈴人。
當初御賜的婚姻,就由御賜的和離來收尾。
“我不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先放著,明天的宴會過去了,我們再慢慢說,行不行?”
賀云舟打斷了我的走神。
他的語氣放軟了。
我緩緩道:“好?!?/p>
他如釋重負。
我也快解開身上的束縛了。
7
次日一早便有婢女來替我更衣,為我梳洗。
我穿著里衣,婢女看不出我身上遍布的傷,笨手笨腳的,總是碰著未愈的傷疤。
我疼慣了,也就忍了下來。
之前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我也是這么忍下來的。
今天或許是最后一次了。
我梳妝好了。
許久沒有照過鏡子了。
這一次看銅鏡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臉頰有些凹了下去,不知婢女給我上了多少脂粉,才顯得圓潤。
“曲婉兒,該走了!”
賀云舟在外頭喊我。
我摸了摸面龐,總想尋什么來遮著才安心。
終歸還是不合禮數(shù),我便放棄了。
賀云舟在府門外等我。
喬玥出來相送,她是妾,上不得這種場合。
她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我卻對著她笑了。
我是正妃,府里的人對我卻視若無睹,置若罔聞。
到底是我,才是上不得臺面的那個吧。
賀云舟想扶我上馬車,將手遞了過來。
我剛想放上去,卻又收了回來。
自顧自地上了馬車,沒有再回頭看賀云舟一眼。
賀云舟前去騎馬,馬車即將起步,我才將緊攥的拳頭緩緩展開。
我摸著手心縱橫的疤和深厚的繭。
都是一桶又一桶水的提。
一把刀又一把刀的磨。
一頓飯又一頓飯的做。
一把柴又一把柴的劈。
一件衣又一件衣的洗。
水提不好,便在寒夜?jié)娢乙簧砹P站半宿。
刀磨不好,便用細細的荊條在手心鞭打。
飯做不好,便兩天兩天的不用吃飯。
柴劈不好,便隨手撿起劈不好的木頭往我身上砸。
衣服洗不好,便將我頭按在滿是泡沫的洗衣水里,直到我意識不清著只知道磕頭求饒。
這么痛苦的日子,我都捱過來了。
剩下的時日,我想要輕松一些,應該也算不得奢求吧。
到了宮殿,我和賀云舟按宮女的指示落座。
我們旁邊坐的是鎮(zhèn)遠侯,侯夫人早年病逝,侯府如今只有他一人了。
與我而言,他與我爹沒有什么分別。
我和離,最對不起的是他的期待。
我過去同侯爺伯伯行禮。
“小婉兒都長這么大了,你告病了三年,你身子好些沒有?”
侯爺伯伯蒼老了不少,兩鬢霜白,卻依舊和藹。
我苦笑,原來這三年,喬玥對外宣稱我病了。
我確實是病了,沉疴痼疾,病入膏肓。
“嗯,已經(jīng)好全了?!?/p>
“見你和賀云舟琴瑟和鳴,我也算不負你爹娘在天之靈了?!?/p>
侯爺伯伯捋著胡子感慨。
琴瑟和鳴嗎?
想來形容賀云舟與喬玥甚是不錯。
我對著侯爺伯伯的慈愛的關(guān)懷,卻怎么也說不出真心話。
“好的,伯伯?!?/p>
我最后只能掛起看似相安無事的笑容。
侯爺伯伯沒再說什么,擺手讓我回位置。
宴席開始了。
一切都在很順利地進行。
皇帝表彰眾功臣,發(fā)放功勛與獎賞,慶祝此次出征凱旋而歸。
終于輪到了賀云舟。
“鎮(zhèn)遠侯世子賀云舟。”
“臣在?!?/p>
“此次擊退外敵,你功不可沒,朕允許你向朕討個賞!”
“啟稟陛下,臣尚未想到有什么想要?!?/p>
“那就由你的世子妃來說說吧?!?/p>
我起身,踱步到殿中:“臣婦曲婉兒參見皇上、皇后?!?/p>
“婉兒,你上前來讓本宮瞧瞧?!?/p>
皇后娘娘沖著我招了招手。
皇后娘娘與我母親曾是兒時的玩伴,她待我一向?qū)捄裼H仁,從小到大也給了我不少照拂。
我怕身上的不堪被皇后看破,腳步躊躇。
最終還是站在了皇后跟前。
皇后笑瞇瞇地牽起我的手,臉色卻倏地變了。
心細如皇后。
她驚異地看了我一眼。
“好孩子,都長這么大了,你想跟你皇帝伯伯討什么賞?”
她聲音有些顫抖。
我退到殿堂中央,跪下行禮。
“臣婦懇請陛下收回當年的成命,允我和賀云舟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