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河州阿訇妥明與清軍參將索煥章在烏魯木齊煽動回民叛亂,妥明自稱“清真王”,大肆屠殺無辜群眾。地方志記載:妥明的軍隊,攻下阜康后“居民盡屠”,“被難者約四五萬人”;“攻下鞏寧城(烏魯木齊老滿城)后,城中居民死難者逾萬”;妥軍在呼圖壁“盡殺漢民,得脫者少,自是呼城鮮有孑有遺矣”;在古城(奇臺)肆行焚掠,“殺傷男婦一千余名”;在濟木薩(吉木薩爾)“將沿山戶民、村莊肆行焚殺”;在綏來(瑪納斯)、昌吉、庫爾喀喇烏蘇(烏蘇)等處,“街市房屋多被燒,遍地尸積”;妥軍還在南山一帶“焚掠村戶、燒殺漢民、擄掠牲畜糧食”。
1870年,浩罕軍官阿古柏在英俄帝國主義勢力支持下進犯天山南北,大殺回、漢民眾,盡掠民間財富。攻陷烏魯木齊時,喪心病狂地屠殺群眾,近萬名回、漢兒童慘死在屠刀下。阿古柏還逼迫“軍民髡發(fā),易回服,嚴刑厚斂、稅及園樹”,給各族群眾帶來了無窮的災難,使烏魯木齊和周邊地區(qū)“遂淪為異域”。
1873年,陜西逆回頭目白彥虎西逃新疆,阿古柏“以女妻之”,白彥虎叛國投降阿古柏后,煽惑“土回合帕夏、拒官軍”,協(xié)同馬人得在北疆各地挑起戰(zhàn)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城鎮(zhèn)毀滅,農(nóng)村凋敝,田園荒蕪,民不聊生??這就是當時新疆社會現(xiàn)實的真實寫照。
本文主人公就是在這樣一個“烽火連三月”的社會背景下,脫穎而出……
徐學功,字仲敏,1843年出生于烏魯木齊縣廟爾溝,祖父徐正泰,曾經(jīng)是甘肅涼州的清軍千總,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率兵調(diào)防迪化,后擢升為守備,從此徐家在烏魯木齊定居下來。其父徐登治,清軍達坂城把總,管理南山頭工、二工、七工屯田(永豐鄉(xiāng)至板房溝一帶)。徐學功弟兄八人,排行老二,兄名學信,六名兄弟是學明、學忠、學孝、學第、學策、學義。學功自十二歲拜名師呂六爺學習武藝和陣法,十年后練就一身硬功夫,因其膂力過人,鄉(xiāng)里號稱“徐無敵”。
當時年僅22歲的徐學功目睹妥明政權的暴行,懷著強烈的民族義憤,投身保衛(wèi)各族人民生命財產(chǎn),維護民族利益的在抗爭中去,在烏魯木齊南山建立民團。
這里地處天山腹地,天險屏障,山高林密,翠屏疊嶂,逶迤橫亙而西,直通呼(圖壁)瑪(納斯)大河,復向西南連接庫爾喀喇烏蘇南山(額木哈畢爾山)蜿蜒數(shù)百里,駿馬可馳騁千里。山間林草茂密、土地肥沃,宜農(nóng)宜牧。山腰間渠水如帶,歡騰暢流著消融之雪水,灌溉著北麓的片片沖積平原,真可謂糧滿囤、油滿缸、羊滿山、肉滿筐,一片繁榮富庶氣象。這里居高臨下,高瞻遠矚,易守難攻,地理位置和自然條件都十分有利。山中“結碉塞,集精壯”組織民團武裝,實行“勞武結合,種田練武,且戰(zhàn)且耕,自衛(wèi)求生”的戰(zhàn)略方針,很快就建立了理想的地利人和的“山區(qū)戰(zhàn)略防御根據(jù)地”,先后有1萬多戶回、漢難民,共十幾萬群眾匯聚南山定居。
民團武裝也由小到大,由弱到強,越戰(zhàn)越勇,從初始的幾十人,迅速發(fā)展到5000多人。有了這塊根據(jù)地,衛(wèi)民才從人力上提供了可靠的保證。兵員和衣食也源源不斷地由根據(jù)地生產(chǎn)出來。使民團保持了進可攻、退可守,有后方之利、無后顧之憂的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并且能夠及時地補充休整,保證兵精糧足,永立不敗之地。徐學功還根據(jù)新疆山高路遠、戈壁大漠的地理特點,在民團中十分注重“精練馬隊,遠程作戰(zhàn),騁勇沖鋒,每戰(zhàn)突陣,驟若風雨”。他常常馳騁千里,屢屢出奇制勝,“迅雷不及掩耳、速戰(zhàn)速決”“敵人每聞學功至,無不膽落”。
烏魯木齊的禍事波及到呼圖壁,當?shù)鼐G林首領高四深感不安,以手下人為骨干,組織芳草湖一帶農(nóng)民,聯(lián)合鄉(xiāng)約王賓、張文升等率領城周圍農(nóng)民和張德元率領的商人組成民團自衛(wèi)。為了壯大力量,他們又邀集逃到破城子、沙棗園子、老龍河、枯溝和昌吉榆樹溝一帶的難民聚會芳草湖。
高四,名克武,因排行老四,故被稱為高四爺,本名卻鮮為人知。1814年出生在呼圖壁蘑菇湖(今芳草湖總場二分場),祖籍甘肅民勤,先輩是乾隆年間招募來呼圖壁墾荒的屯戶,他是高家入新后的第七代后裔。18歲時,高四拜人稱“神鏢趙爺”的河南人趙奎為師習武,因為身高力壯,加之勤奮苦練,很快學會了趙爺?shù)男溏S、手錘、大刀、長矛和拳腳功夫,成為趙奎的得意門徒。1851年,趙奎去世,高四繼承師業(yè),開始劫富濟貧的販馬生涯,逐漸成為了芳草湖一帶聞名遐邇的綠林首領。
1865年春天,一支數(shù)以劫后余生、無家可歸、饑寒交迫的流民組成的民團,在高四率領下,拉家?guī)Ь臁⒎隼蠑y幼、肩挑馬馱,駕著老牛破車,到長滿梭梭、紅柳、梧桐的北沙窩古河道拐灣處的馬橋子,安營練兵,先后修筑了上下馬橋子這兩座姊妹城。他們背井離鄉(xiāng),雖然過著饑餓度荒的生活,住沙窩灌木叢、地窩土屋,吃曲曲菜、黃花菜、沙棗炒面,喝面糊湯、打野物,捕河魚,挖窖糧,卻是萬眾一心,抱著保家衛(wèi)國的信念和精誠團結、群策群力、眾志成城的決心,堅持修筑城堡,開荒種田。至今呼圖壁民間還流傳著“當年馬橋子城是吃曲曲菜修哈(下)的”。
直到今天,馬橋子城的城墻依然完整,上馬橋城南北長350米,東西寬170米,城墻高3米余,厚2.7米,上有0.7米的女墻,有南北兩座城門,北門寬4.5米,南門寬2.5米。在上馬橋城東北大約100米左右,另有下馬橋城,南北長195米,東西寬170米,城墻高約4米,厚2米,四周護城河寬約3.5米,深1.5米,當年城內(nèi)房屋墻壁尚存,可見街巷整齊,南北一條大街寬約6米,貫穿城內(nèi),東西小巷均與次街相連,從斷垣可見,昔日房屋鱗次櫛比,具有相當規(guī)模。后來戰(zhàn)亂平定,難民陸續(xù)返回自己的家園,馬橋城逐漸廢棄。馬橋農(nóng)場的兵團戰(zhàn)士曾在城內(nèi)撿到過清代錢幣。
(馬橋子城遺址)
1869年7月,徐學功收復景化城(呼圖壁),因孤軍無緣,撤至馬橋子,與高四兵合一處。合軍后的馬橋子民團,兵強馬壯,高四敬重徐學功的為人,更佩服他的膽略和武藝,徐學功也賞識高四的豪爽、坦率,更喜歡他勇猛強悍,二人一見如故。由于徐、高二人齊心合力,屢戰(zhàn)屢勝,馬橋子民團聲威大震,難民和有志青年絡繹不絕來到此處投奔,馬橋子成了人才薈萃之地,徐學功手下的高四、何四海、李萬義、潘強仁、張國安、李長壽、徐大旗、楊紀成,號稱“八寶羅漢”。
1871年4月,徐學功揮師烏魯木齊,擬擒投降阿古柏的回軍叛徒馬仲。正在此時,高四得到線報,烏魯木齊及附近的糧草已被阿古柏焚毀,昌吉縣城和古牧地(米泉)也均無糧草。他深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心急如焚,立即組織騾馬大隊,親自帶領6個門徒,星夜兼程押運糧草到前線。當糧草運抵前線時,徐學功深受感動。其后數(shù)年的浴血奮戰(zhàn),徐學功屢立戰(zhàn)功,其中滲透著他與高四及馬橋子人的深情厚誼。
1877年11月,官軍平定戰(zhàn)亂,高四染疾,不幸辭世,葬在馬橋子。1909年,高氏子孫把高四的遺骨遷回蘑菇湖,安葬在村南頭高圪垯上。民國初年,呼圖壁、芳草湖一帶的人們?yōu)榱司拺迅咚牡墓?,撰詞配曲,在民間傳唱:“蘑菇湖的葦子深,高四墳墓圪垯蹲,亂世年間救難民,勇猛善戰(zhàn)成英雄。南山搬來徐統(tǒng)領,聯(lián)營保衛(wèi)馬橋城,全城難民三千整,男女老幼無一損。要學好人做好事,萬古流傳于子孫?!币话倌陙?,每逢清明節(jié),蘑菇湖的鄉(xiāng)里都到高四墓前,燒幾張紙,添幾锨土,以示懷念。
與阿古柏匪軍浴血奮戰(zhàn)的同時,徐學功民團還英勇地抗擊了沙俄的侵略。1871年7月,沙俄悍然出兵強占了伊犁九城后“尚欲帶兵前往收復烏魯木齊,并非法在塔城附近設卡駐兵,妄圖進一步吞并北疆”。這年秋季,徐學功率領馬隊途經(jīng)沙俄哨卡時,突遭侵略者的炮擊,傷亡多人。徐學功怒不可遏,“殺俄兵90余名”,給侵略者以正義的懲罰。
1872年11月,沙俄欲襲烏魯木齊,聲稱赴綏來(今瑪納斯)易市,驅(qū)駝馬數(shù)千,載貨鈔至石河子,去綏來80里,還攜帶大批“子藥鉛彈入新疆境”。當時正在這一帶活動的徐學功聞訊后,立即帶馬隊截擊,將一支480余人的所謂沙俄商隊全部殲滅。沙俄惱羞成怒,又派兵五六百名由伊犁起程,前來報復。但這支俄軍接近南山后,發(fā)現(xiàn)徐學功民團正嚴陣以待,知道沒有什么便宜可占,只好悻悻而返。自此俄人不敢東窺。《新疆圖志》有評論曰:“烏垣之不陷于俄者,學功之力也”。
徐學功為國為民,舉家盡忠。學功兄弟八人,兄長學信在1868年戰(zhàn)斗中犧牲;其弟學明、學忠、學孝三人在1865年2月鞏寧城被圍時突圍送糧時獻身;學策、學義在1872年迪化城南中炮陣亡。1873年4月,徐學功到古城(奇臺)向烏魯木齊都統(tǒng)景廉匯報時,阿古柏趁機派兵襲擊了南山根據(jù)地,徐學功“家屬積儲,屠擄一空”。
從同治初年到民國初年,徐學功在當時北疆廣大群眾中威望最高。遠近難民紛紛投奔于他,民團隊伍不斷壯大,大家尊稱他為“徐統(tǒng)領”或“南山王”。徐學功自1865年支援鞏寧城到1876年攻克瑪納斯,平定北疆(除伊犁外),長達12年之久。參加大小數(shù)十戰(zhàn),兩次攻克烏魯木齊,收復昌吉、呼圖壁、濟木薩等城。西至烏蘇、沙灣,北至塔城,東至巴里坤、木壘河、奇臺,南至焉耆、庫爾勒馳騁東西南北上千里,沉重的打擊了侵略者的囂張氣焰。
徐學功雖然農(nóng)民出身,自幼習武,但也自學文化,最喜讀《岳飛傳》,也許這是他愛國主義思想的來源。1930年7月18日,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著名考古學家黃文弼、丁仲良、龔醒獅三人途徑烏蘇。在烏蘇賈縣長陪同下,游覽龍王廟(原1891年所建關帝廟),發(fā)現(xiàn)了徐學功所題的對聯(lián),黃文弼還與賈縣長在對聯(lián)中央合影。上聯(lián)“圣恩真浩浩,西湖一水并長流”;下聯(lián)“廟親觀魏巍,俎豆千秋垂不朽”;橫匾“編綱氣灝”四個大字,均為隸書,字跡清秀,絕非一般人所能寫出。這是徐學功晚年的作品,也是他留下的唯一墨跡。
徐學功民團后被收編為振武營,封六品軍功,歷任昌吉游擊、濟木薩參府、瑪納斯副將、記名提督。1880年被清政府罷免,退歸昌吉。1894年重新起用,出任庫爾喀喇烏蘇游擊,后任迪化右營游擊、記名總兵等職。1911年在任上病故,享年69歲。1961年徐學功遷墳時,發(fā)現(xiàn)墓中遺物只有橙黃色珊瑚圓帽頂和藍色水晶石帽頂各一副,白玉翎管兩個。其妻隨葬品僅有銀耳環(huán)、玉鐲等,沒有貴重飾品。足見徐學功的清廉。其嫡孫徐云鵬于民國年間在昌吉擺攤度日,其生活可見一斑。2014年4月23日,徐學功的后人將徐學功留下的唯一戰(zhàn)利品捐贈給昌吉市文物局。徐學功繳獲的這把阿古柏的指揮刀由其第四代傳人徐春蓉珍藏。刀鞘已銹跡斑斑,但軍刀依然發(fā)出光芒。軍刀一米長左右,約兩指寬,刀柄裝飾已無,手試刀刃,仍覺鋒利異常。
(徐學功繳獲的阿古柏指揮刀)
徐學功保衛(wèi)西陲邊疆,維護祖國統(tǒng)一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是19世紀后半葉北疆地區(qū)抗擊阿古伯和沙俄侵略者的一位智勇雙全的武將,他熱愛祖國,不顧身家,不畏強暴,反抗侵略的精神,正是繼承和發(fā)揚了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在新疆近代反侵略歷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
作者:疏勒鹽,自由撰稿人。
投稿郵箱:laodaojun18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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