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體育館的空調壞了,八月的熱氣裹著汗味在人群里滾。
前排穿吊帶的女孩舉著手機,鏡頭里那藝娜正把麥遞到觀眾嘴邊,自己扯著嗓子喊:
愛如火,會溫暖了我。
跑調跑到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后排有人吹口哨,有人舉著“內娛唯一活菩薩”的燈牌晃,還有人蹲在地上笑到抽搐。
手里攥著的99元門票,邊角已經被汗浸濕。
我們早就不信完美了,只信自己笑出的眼淚。
2021 年的那藝娜還不叫那藝娜,叫:
俄羅斯娜娜。
圖片來自網絡-俄羅斯娜娜時期
她頂著假到反光的金發(fā),鼻梁上的陰影粉沒抹勻,在鏡頭前舉著套娃說:
我們俄羅斯人都這樣。
為了圓謊,她把丈夫包裝成中俄邊境商人,對著鏡頭比劃達瓦里希,實則對方連俄語你好都聽不懂。
直播間里,她賣的俄羅斯巧克力印著中文廠址,教的俄語短句被真留學生扒出來是亂碼。
“謝謝”說成“司機打我”,“再見”念成“土豆燉肉”。
可那時的觀眾愛這套。
幾萬個人蹲在屏幕前刷“娜娜好美”,像集體參加一場心知肚明的魔術秀,連揭穿的樂趣都成了節(jié)目效果的一部分。
后來央視網點名,說她濫用平臺道具。
賬號被封那天,她在丈夫手機上發(fā)了條視頻,背景是自家菜地,麻花辮垂在碎花襯衫上,說 :
我就是湖北鐘祥的農民。
圖片來自網絡-大中國娜娜時期
評論區(qū)冷得像冰窖,有人罵騙子,有人問,巧克力吃完拉肚怎么辦。
她刪了視頻,半個月沒更新,再出現時正在田里:
薅花生。
鏡頭懟著沾滿泥的手,說:
這才是我的老本行。
可直播間里只有幾十個觀眾,還多是來看笑話的。
人設崩了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崩的動靜都沒人在乎。
轉機出現在2022年冬天。
《愛如火》的旋律像病毒:
心在跳是愛情如烈火。
歌詞直白得像村口喇叭喊的婚訊:
編曲糙得能聽出合成器的電流聲。
那藝娜在視頻里跳著自創(chuàng)的舞步,胳膊掄得像風車,眼神直勾勾的,既不嬌羞也不深情,就像在田埂上追雞。
更荒誕的是,這首歌最初是她為了應付農村博主人設寫的,錄音時麥克風架是用竹竿綁的,混音全靠鄰居家懂點電腦的小孩幫忙。
短視頻平臺里,有人用這首歌配貓打架的視頻,有人配考研倒計時的崩潰瞬間,甚至寺廟里的僧人跳科目三都用它當BGM。
播放量破10億那天,那藝娜在直播里哭了,說:
我55歲了,還能火。
彈幕里刷 “奶奶沖”,有人開始考古她的 “俄羅斯時期”,把當年的假鼻子截圖做成表情包,配文:
愛過。
最滑稽的是,當年罵她騙子的人,現在天天追著喊娜娜老婆。
當所有神圣都成了牌坊,荒誕就成了最后的真誠。
年輕人開始追她的巡演。
上海場有人帶嗩吶,在《恨如冰》前奏響起時吹《百鳥朝鳳》。
圖片來自網絡-那藝娜時期
廣州場觀眾集體喊:
假唱。
她停下來笑,說:
那你們替我唱。
北京場結束,她被堵在后臺,一個穿 JK 裙的女孩遞過錦旗,上面寫:
治愈內耗,功德無量。
更荒誕的是杭州那場,她把“鐘祥趣火子”唱成“鐘祥去裸奔”,臺下竟齊聲合唱,連字幕組都跟著改了詞。
沒人較真她的唱功。
專業(yè)樂評人說她:
音準游走在法律邊緣。
粉絲回,總比修音修得像機器人強。
她的舞臺亂糟糟的。
有時伴奏突然切錯成《生日快樂》,有時耳返沒聲音,她就清唱:
跑調跑到天邊也不慌。
有次唱《辛勞一生的爸媽》,唱到“媽媽的白發(fā)”突然忘詞,站在臺上撓頭,臺下幾萬人齊聲幫她接,像在 KTV 包間里救場。
她甚至在臺上掉過鞋,光著一只腳跳完了整首《愛如火》,第二天 “那藝娜的鞋比我穩(wěn)定”沖上熱搜。
我們不再需要偶像,只需要一個能陪我們一起搞砸的人。
社會學家說,這代人活在“液態(tài)現代性” 里 :
工作會變,愛情會散,連住的城市都可能隨時換。
小時候信努力就會成功,長大后發(fā)現房價比工資漲得快。
年輕時追過的明星,今天塌房明天退圈。
連微信里的永遠,可能明天就變成:
對方已開啟好友驗證。
那藝娜的經歷像場荒誕劇:先是裝外國人騙錢,被揭穿后裝農民賣慘,最后靠一首沒人看好的歌成了頂流,連她自己都在采訪里說:
我這人生,編劇都不敢這么寫。
她多像面哈哈鏡啊。
把我們對“成功”的執(zhí)念照得變形,把“完美”的偽裝撕得粉碎。
她造假,被戳穿,狼狽轉型,又靠一首“土歌”翻紅。
她不裝 “勵志偶像”,直播時說 “我就是想掙錢”;
被罵”想上鳥巢”,她回:
夢想還不能有嗎?
她的不完美太真實了,真實得像每個深夜里懷疑“我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的我們。
有個粉絲說得好,看她火,就像看村口二嬸突然成了明星:
荒誕,但解氣。
永恒太遠,不如先抓住此刻的快樂。
有個00 后博主說,去看那藝娜的演唱會,像參加一場匿名派對。
沒人在乎你穿什么、做什么工作,所有人都在跟著愛如火跺腳,在她跑調時大笑,在她講我以前種地時鼓掌。
那種集體的、短暫的、拋掉所有身份的快樂,比任何人生意義都實在。
更荒誕的是,有人帶著考研資料去現場,中場休息時刷題,到了《愛如火》前奏一響立刻拋筆蹦起來。
就像生活本身,一邊焦慮一邊狂歡。
就像本雅明說的,機械復制時代,靈光消失了。
我們不再仰望星空,轉而在短視頻里找共鳴;不再相信永遠,轉而在演唱會的喧囂里找片刻的歸屬感。
那藝娜不是答案,她只是個出口。讓年輕人在她的荒誕里,把對生活的無力、對未來的迷茫,都暫時變成一場大笑。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種反諷:
當我們再也找不到可以堅信的永恒,連不靠譜都成了稀缺的真誠。
事已至此,笑總比哭好。
散場時,那個舉“內娛唯一活菩薩”燈牌的女孩,在地鐵里給朋友發(fā)語音:“其實她唱得真不怎么樣,但我今天好開心啊。”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像落了點星星。
旁邊穿西裝的男人刷著新聞,標題是《那藝娜巡演票房破億》,他皺了皺眉,劃過去,繼續(xù)看股市行情。
世界就是這樣,有人在荒誕里狂歡,有人在現實里奔波,誰也別瞧不起誰。
或許,這就是那藝娜存在的意義。
不是成為傳奇,而是告訴每個在生活里掙扎的人:
沒關系,搞砸了也能再來;不完美也沒關系,總有人會為你的真實鼓掌。
她的荒誕,恰是這屆年輕人的生存哲學:
既然抓不住永恒,那就抓住此刻的快樂;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先痛快地活。
至于未來?誰知道呢。
至少此刻,“愛如火” 還在耳機里響,而我們,還能笑著往前走。
作者|撲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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