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六月的江城，像一只被架在火上反復炙烤的巨大蒸籠，連空氣都帶著一股滾燙的濕氣，黏糊糊地貼在人的皮膚上，甩都甩不掉。天氣預報連續(xù)一周高掛著橙色高溫預警，地表溫度在午后輕易就能突破四十攝氏度，柏油馬路被曬得發(fā)軟，蒸騰起扭曲的、肉眼可見的熱浪，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一切都融化掉。

李衛(wèi)就是在這片“煉獄”中討生活的人之一。

他是一名面包車司機，靠著一輛半舊不新的五菱宏光，在城市里為人拉貨送貨，賺點辛苦錢。這輛車是他全部的家當，也是他一家老小生活的指望。妻子在超市做收銀員，工資不高，兩個孩子一個上小學，一個嗷嗷待哺，再加上老家年邁的父母常年需要醫(yī)藥費，生活的重擔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李衛(wèi)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不是沒想過換個活法，但人到中年，沒學歷沒技術，除了開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干什么。唯一的優(yōu)點，大概就是肯吃苦，也守信用，在圈子里積攢了點口碑，總能接到一些零散的活兒。

然而，今年的生意格外難做。經(jīng)濟不景氣，貨運的需求也跟著萎縮，好幾天不開張是常有的事。眼看著下個月的房租和孩子的學費就要到期，李衛(wèi)的眉頭擰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疙瘩，嘴里因為急火攻心，長了一圈燎泡。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一個電話點燃了他全部的希望。

電話是城西一家冷鏈倉庫的劉老板打來的。劉老板有一批急凍海鮮，需要緊急送到鄰市的港口，因為原定的冷鏈車出了故障，臨時找不到合適的車。時間非常緊迫，港口那邊晚上七點就要截單裝船，錯過這個時間，這批價值不菲的海鮮就可能砸在手里。

“李師傅，我知道你開的是普通面包車，沒冷氣。但現(xiàn)在這情況，我也顧不上了。”劉老板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異常焦灼，“路程大概三個小時，你辛苦一下，我給你這個數(shù)?！?/p>

劉老板報出的價格，讓李衛(wèi)的心臟猛地一跳。五千塊。這幾乎是他跑半個月才能賺到的錢。

“貨怎么樣？我的車可沒制冷?！崩钚l(wèi)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都是泡沫箱加厚冰袋封裝的，堅持三四個小時問題不大。關鍵是快！你必須在六點半之前趕到！”

李衛(wèi)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下午兩點。時間綽綽有余。他幾乎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下來：“行！劉老板，你放心，我保證給你準時送到！”

掛了電話，李衛(wèi)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五千塊錢在向他招手。有了這筆錢，眼前的燃眉之急就能解了。他甚至開始盤算，等這趟回來，就去把那個罷工了快一個月的車載空調(diào)修一修。

這鬼天氣，沒空調(diào)開車簡直是一種酷刑。他的五菱宏光空調(diào)壓縮機早就壞了，修一下要小一千塊，他一直舍不得。平時在市區(qū)里跑短途，搖下車窗，靠著一點自然風還能勉強忍受?？山裉煲艿氖歉咚?，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全程暴曬，沒空調(diào)是什么概念，他心里清楚。

但五千塊的誘惑太大了。他甩了甩頭，把那一絲猶豫甩出腦海。不就是熱一點嗎？跟窮比起來，熱算得了什么？大老爺們，還能被熱死不成？

他抓起桌上已經(jīng)喝得見底的大水壺，重新灌滿，又在水里撒了一大把鹽和幾顆皺巴巴的話梅，這是他跑長途的“秘方”，能補充電解質(zhì)，防止中暑。臨出門前，他看了一眼在臥室里熟睡的小兒子，那肉嘟嘟的小臉蛋給了他無窮的動力。

“等著，爸爸給你們賺大錢去！”他在心里默默地說了一句，然后轉(zhuǎn)身，毅然決然地走進了那片足以將鋼鐵融化的毒辣陽光里。

02

“轟隆隆——”

破舊的五菱宏光發(fā)出一陣嘶啞的咆哮，像一頭上了年紀的老牛，在李衛(wèi)的催促下，慢吞吞地駛離了倉庫。車廂里塞滿了白色的泡沫箱，擠得滿滿當當，連一絲縫隙都沒留下。這些箱子就像一塊塊巨大的冰塊，不斷向外散發(fā)著絲絲涼意，讓車廂內(nèi)的溫度比外面稍微低上那么一點。

但這微不足道的涼意，在打開車門的一瞬間，就被滾滾而來的熱浪徹底吞噬了。

李衛(wèi)一屁股坐進駕駛室，那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座椅瞬間燙得他齜牙咧嘴，連忙又彈了起來。他從副駕駛摸索出一塊半濕不干的毛巾，墊在屁股底下，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他擰動鑰匙，發(fā)動了汽車。儀表盤上的指示燈亮了一片，又一個個熄滅，唯有那個代表空調(diào)系統(tǒng)的AC燈，無論他怎么按，都毫無反應，像一個沉默的、帶著嘲諷意味的符號。

“媽的。”李衛(wèi)低聲罵了一句，伸手去搖車窗。生銹的搖把發(fā)出了“咯吱咯吱”的抗議聲，車窗只降下了一半，就再也搖不動了。

聊勝于無。

他將車緩緩駛出倉庫大院，匯入了城市的車流。午后的街道上，車輛和行人都顯得稀稀拉拉，大多數(shù)人都躲在空調(diào)房里，享受著現(xiàn)代科技帶來的清涼。只有像他這樣為生活奔波的人，才不得不暴露在這片酷熱之下。

從車窗涌進來的風，非但沒有帶來絲毫涼爽，反而像壁爐里吹出的熱風，夾雜著柏油路面的焦糊味和汽車尾氣的腥臭，撲面而來。李衛(wèi)感覺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灼燒，額頭上的汗珠剛冒出來，就立刻被熱風吹干，留下一層黏膩的鹽霜。

他打開了車內(nèi)的風扇，開到最大檔。風扇葉片“呼呼”地轉(zhuǎn)著，卻只是把車內(nèi)的熱空氣攪動得更加混亂，吹在臉上，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在扎。

車子在市區(qū)里走走停停，每一次等紅燈，都是一次酷刑的加劇。沒有流動的空氣，車廂里的溫度便急劇攀升，變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皮烤箱。李衛(wèi)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背上的汗水已經(jīng)濕透了襯衫，緊緊地貼在座椅靠背上。他不停地拿起那個超大的水壺，“咕咚咕咚”地猛灌，試圖用冰涼的液體來澆滅體內(nèi)的那團火。

然而，喝下去的水很快就變成了汗，從全身的毛孔里蒸發(fā)掉，帶走了更多的鹽分和力氣。他的喉嚨開始感到一陣陣的干渴和刺痛，仿佛有砂紙在打磨。

他看了一眼導航，距離高速入口還有五公里。這短短的五公里，在今天卻顯得格外漫長。他的心情開始變得煩躁起來，手緊緊地攥著方向盤，手心里全是濕滑的汗。前面的車開得稍微慢一點，他就會忍不住按響喇叭，發(fā)出刺耳的“嘀嘀”聲，引來對方司機不滿的回頭。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但那股無名火就像這天氣一樣，毫無道理地升騰起來，灼燒著他的理智。他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點，再快一點，快點上高速，快點結束這趟該死的行程。

高速公路上車少，速度快，風也大一些，總歸會比在城里堵著強。他這樣安慰自己。

終于，藍底白字的高速入口指示牌出現(xiàn)在視野里。李衛(wèi)精神一振，猛地一踩油門，面包車發(fā)出一聲不情愿的怒吼，加速向前沖去。

03

駛上高速公路的引橋，視野豁然開朗。三車道的柏油路面在毒辣的陽光下泛著刺眼的白光，一直延伸到天際線，與灰蒙蒙的天空連成一片。路兩旁是低矮的灌木和農(nóng)田，沒有任何高大的樹木可以提供哪怕一絲一毫的蔭涼。

這里，是陽光的絕對主場。

李衛(wèi)預想中的“大風”并沒有如期而至?；蛟S是因為車速還不夠快，或許是因為今天的風也熱得偷懶了。從半開的車窗灌進來的，依舊是那股能把人點燃的熱浪，而且由于車速的提升，這股熱浪變得更加強勁，像一只無形的大手，用力地將他按在座椅上，讓他呼吸都感到困難。

他將車速提升到一百公里每小時，這是他這輛破車的極限了。發(fā)動機的嘶吼聲、風噪、輪胎與路面的摩擦聲，交織成一片混亂的交響樂，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陽光毫無遮攔地從正前方和左側的車窗直射進來，將小小的駕駛室變成了一個放大鏡下的焦點。方向盤被曬得燙手，即便他用毛巾包著，依舊能感覺到那股灼人的熱量。儀表盤上的塑料因為高溫，散發(fā)出一種刺鼻的化學氣味，與汗臭味混雜在一起，讓本就憋悶的空氣變得更加污濁。

李衛(wèi)的煩躁感達到了頂峰。他感覺自己像一條被扔進油鍋里的魚，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都在承受著煎熬。他不停地變換著坐姿，試圖躲避陽光的直射，但在這狹小的空間里，一切都是徒勞。

他開始后悔。后悔為什么要接這趟活，后悔為什么不早點把空調(diào)修好。五千塊錢固然誘人，但為此付出的代價，似乎有些太大了。這種感覺不僅僅是身體上的不適，更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他的意識開始有些恍惚，眼前的景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那是他眼中布滿血絲的顏色。

他用力地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他打開收音機，想聽點音樂分散一下注意力。電流的“滋滋”聲過后，一個甜美的女聲正在播報著什么：

“……市氣象臺今日下午三點發(fā)布高溫紅色預警，預計我市大部分地區(qū)最高氣溫將達到41攝氏度以上，請市民朋友們盡量避免午后高溫時段的戶外活動，注意防暑降溫，特別是老人、兒童以及戶外工作者……”

“操！”李衛(wèi)怒罵一聲，狠狠地關掉了收音機。這些話對他來說，無異于一種赤裸裸的嘲諷。避免戶外活動？他現(xiàn)在就在這該死的戶外，在一輛沒有空調(diào)的鐵皮罐頭里，以一百公里的時速狂奔！

他的情緒越來越不穩(wěn)定，看什么都覺得不順眼。旁邊車道有輛小轎車超車，他覺得對方是在挑釁；前面有輛大貨車開得慢，他覺得對方是故意擋路。他開始頻繁地按喇叭，甚至搖下車窗，對著外面破口大罵，盡管沒人能聽見他在罵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狀態(tài)很不對勁，但他控制不住。那股邪火在他的胸腔里橫沖直撞，找不到出口，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宣泄出來。

他又一次拿起了水壺。然而這一次，他喝到的不再是冰涼的鹽水，而是和體溫差不多的溫水。車里的冰塊早就化完了。這溫熱的液體滑過他滾燙的喉嚨，非但沒有解渴，反而讓他感到一陣惡心。

他看了一眼路邊的里程牌：距離目的地還有八十公里。

還有八十公里。

李衛(wèi)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他死死地盯著前方的路，嘴里無意識地念叨著：“快了，快到了……再堅持一下……拿到錢就去修空調(diào)……再也不受這個罪了……”

他的身體在發(fā)出警告，頭暈、目眩、耳鳴，種種中暑的跡象接踵而至。但他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停。停下來，就意味著任務失敗，意味著那五千塊錢會化為泡影，意味著之前受的所有罪都白費了。

他必須堅持下去。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即將到來的那個高速出口。

04

時間，仿佛被這酷熱的天氣拉長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里煎熬。

李衛(wèi)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聽使喚。他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前方的道路仿佛在扭曲、晃動，像一條在熱浪中掙扎的蛇。他不得不瞇起眼睛，才能勉強看清路況。耳朵里的轟鳴聲越來越響，蓋過了發(fā)動機的聲音，蓋過了一切，仿佛有幾千只蟬在他的腦子里同時鳴叫。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一抖，車身隨之發(fā)生了一個危險的搖晃。幸好旁邊的車道沒有車，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李衛(wèi)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但這冷汗剛一冒出來，就又被蒸發(fā)了。他知道，自己快要到極限了。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將車速稍微降下來一點，然后騰出右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尖銳的疼痛讓他瞬間清醒了片刻。

“堅持住……李衛(wèi)……為了老婆孩子……”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一頭瀕死的野獸，用嘶啞的聲音給自己打氣。

導航里傳來機械的提示音：“前方兩公里，請從XX出口駛出?！?/p>

出口！終于要到了！

這幾個字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李衛(wèi)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他精神猛地一振，原本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個越來越清晰的出口指示牌。

希望就在眼前。只要下了高速，找個陰涼地方停一下，喝口水，緩一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然后把貨送到港口，拿到那五千塊錢，回家，修空調(diào)，給老婆買件新衣服，給兒子買個新玩具……無數(shù)個美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然而，就在此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惡心感從他的胃里翻涌上來。緊接著，他的心臟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無法呼吸。

他的眼前一黑，意識在這一刻徹底中斷了。

握著方向盤的手，無力地松開。踩在油門上的腳，也失去了控制。

失控的面包車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先是向右猛地一偏，車頭重重地撞上了右側的護欄。巨大的沖擊力讓車身瞬間彈起，然后在空中翻滾了一百八十度，車頂朝下，重重地砸在了堅硬的路面上。

“嘭——！?。　?/p>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破碎的玻璃、變形的鐵皮、飛濺的零件，混合著從泡沫箱里滾落出來的、還帶著冰渣的海鮮，散落一地。車輪還在徒勞地轉(zhuǎn)動著，發(fā)出“嗚嗚”的空響，仿佛在為它的主人奏響最后的悲歌。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幾秒鐘后，后方的車輛才反應過來，紛紛緊急剎車，刺耳的剎車聲此起彼伏。有人驚恐地尖叫，有人顫抖著拿出手機報警。

整個高速公路，因為這起突如其來的慘烈車禍，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陽光依舊毒辣，熱浪依舊翻滾。只是在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中，多了一灘正在迅速擴大的、暗紅色的液體，和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駕駛室已經(jīng)完全變形，李衛(wèi)的身體被卡在扭曲的座椅和方向盤之間，腦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耷拉著，鮮血從他的額頭、口鼻不斷涌出，染紅了他的前襟。

他一動不動，再也感受不到這灼人的酷熱了。

05

警笛聲由遠及近，撕裂了高速公路上的死寂。幾分鐘后，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先后抵達了現(xiàn)場。

交警迅速封鎖了事故路段，拉起了警戒線，開始疏導后方擁堵的車流。消防員們則帶著專業(yè)的破拆工具，開始對嚴重變形的面包車進行施救。

現(xiàn)場的景象慘不忍睹。車頂被完全壓扁，幾乎與底盤貼合在一起，駕駛室的空間被壓縮到了極限。經(jīng)驗豐富的老交警王隊看著眼前的場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他知道，這種情況下，司機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快！動作快點！先把人弄出來！”王隊對著正在緊張作業(yè)的消防員喊道。

切割機發(fā)出刺耳的轟鳴，在變形的車門上劃開一道道口子。液壓鉗巨大的力量將扭曲的鋼筋一根根剪斷。經(jīng)過十幾分鐘的緊張破拆，駕駛室終于被打開了一個缺口。

一名年輕的急救醫(yī)生立刻上前，將手探向司機的頸動脈。幾秒鐘后，他抬起頭，對著王隊和周圍的人，沉重地搖了搖頭。

“瞳孔散大，沒有心跳和呼吸了。當場死亡?！?/p>

這個結果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但當它被親口證實的時候，現(xiàn)場的氣氛還是變得更加壓抑。消防員們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將李衛(wèi)的尸體從駕駛室里抬了出來，放在了早已準備好的白色裹尸袋上。

他的身體因為失血而顯得異常蒼白，但臉上卻凝固著一種奇怪的表情，既像是痛苦，又像是一種解脫。他身上那件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襯衫，依舊緊緊地貼著他的身體。

王隊走上前，蹲下身，開始進行例行的檢查。他在李衛(wèi)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個破舊的錢包，里面有身份證、駕駛證和幾張皺巴巴的零錢。

“李衛(wèi)，男，38歲……”王隊念著身份證上的信息，再次嘆了口氣。又是一顆為生活奔波的頂梁柱倒下了。

初步的現(xiàn)場勘查很快就有了結果。從剎車痕跡和碰撞軌跡來看，這是一起典型的單方面失控導致的交通事故。原因很可能是司機在高速行駛中，因為疲勞駕駛或者突發(fā)疾病，導致車輛失控撞向護欄，最終翻車。

“又是高溫惹的禍啊?！币幻贻p的交警感慨道，“這么熱的天，開這種沒有空調(diào)的破車跑高速，簡直是玩命?！?/p>

王隊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地上那具冰冷的尸體，眼神復雜。他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但每一次，心中都難免會泛起波瀾。

按照程序，李衛(wèi)的尸體被救護車運往了市里的法醫(yī)鑒定中心，需要進行尸檢以確定確切的死因，并排除酒駕、毒駕等可能。這對于交通事故的處理流程來說，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

兩天后，負責此次尸檢的法醫(yī)老張，拿著剛剛打印出來的報告，走進了王隊的辦公室。老張是市里最有經(jīng)驗的法醫(yī)之一，從業(yè)三十多年，什么樣的尸體沒見過。但此刻，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震驚與困惑的表情。

“王隊，那個高速車禍的司機……尸檢報告出來了?！崩蠌埖穆曇粲行└蓾?/p>

“嗯，怎么了？死因不就是車禍導致的顱腦損傷和多臟器破裂出血嗎？”王隊頭也沒抬地應道，他正在整理事故的卷宗，這種案子的結論通常都很清晰。

“不……不對?！崩蠌埌褕蟾媾脑谕蹶牭淖雷由?，用手指著其中一行結論，一字一句地說道：“根據(jù)我們的檢測，他體內(nèi)各個臟器的衰竭程度，以及血液中某些酶的指標……都指向一個結論?！?/p>

王隊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自己這位老搭檔。

老張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說出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死死地盯著王隊的眼睛，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他在出車禍之前，人……就已經(jīng)死了。”

王隊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搶過那份報告，眼睛死死地瞪著上面的結論，嘴里下意識地喃喃道：

“這……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