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觀：現(xiàn)代人必須要懂的科學哲學和科學史》是美國學者理查德·德威特撰寫的科學哲學著作，2018年由機械工業(yè)出版社出版。作者基于費爾菲爾德大學的教學經(jīng)驗，通過圖表輔助與通俗化表述，系統(tǒng)梳理科學認知體系的演進歷程。

全書以科學史為主線，解析人類世界觀從亞里士多德地心說、牛頓經(jīng)典力學到相對論與量子力學的變革過程。第一部分探討科學哲學基礎命題，包括真理本質(zhì)與實證方法；第二部分分析古代至近代科學范式轉(zhuǎn)換，聚焦托勒密至伽利略的理論突破；第三部分評述現(xiàn)代科學對傳統(tǒng)世界觀的沖擊，揭示科學理論與認知框架的動態(tài)發(fā)展。通過跨學科視角，闡釋科學思維如何重構人類對世界的理解。

第一部分　基礎命題

在第一部分中，我們將探討在科學史和科學哲學中一些重要且基礎的命題。具體來說，我們將討論幾個概念，包括世界觀、真理、證據(jù)、經(jīng)驗事實和哲學性/概念性事實、常見的推理類型、可證偽性以及工具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這些話題將為我們在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中的討論提供必要的背景知識。在第二部分中，我們將研究從亞里士多德世界觀到牛頓世界觀的轉(zhuǎn)變，而在第三部分中，我們將探討一些對我們現(xiàn)有世界觀提出了挑戰(zhàn)的新近科學發(fā)展。

第1章　世界觀

本章的主要目的是介紹世界觀的概念。與我們在本書中將要探討的大部分概念一樣，世界觀這個概念實際上比它最初看起來的要復雜得多。不過，我們將從對這個概念相對簡單的描述開始。接下來，隨著本書內(nèi)容的逐漸深入，我們會更多地理解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和我們自己的世界觀，此后我們將會更好地理解世界觀這個概念所涉及的復雜性。

盡管在過去100多年里，“世界觀”這個詞已經(jīng)被相當廣泛地使用，但它并沒有一個標準定義，因此值得花一些時間來明確在本書中我將如何使用這個詞。如果要給出一個最簡短的描述，我會說“世界觀”指的是一個觀點體系，其中不同觀點如同拼圖的一塊塊拼板一樣相互聯(lián)結(jié)。也就是說，世界觀并不是一些分離、獨立、不相關的觀點的集合，而是一個不同觀點相互交織、相互關聯(lián)、相互聯(lián)結(jié)的體系。

通常，理解一個新概念最好的方法是通過一個具體的例子。那么，就讓我們從分析亞里士多德世界觀開始吧。

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和亞里士多德世界觀

在西方世界，我所說的亞里士多德世界觀是公元前300年到公元1600年占統(tǒng)治地位的觀點體系。這個世界觀的基礎是一系列由亞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前322）進行了清晰、全面表述的觀點。值得注意的是，“亞里士多德世界觀”這個詞并不是特指亞里士多德本人所秉持的觀點的集合，而是指亞里士多德去世后，西方主流文化所共享的一系列觀點，而這一系列觀點很大程度上以亞里士多德的觀點為基礎。

要理解亞里士多德世界觀，從亞里士多德自己的觀點開始會比較容易。隨后，我們將討論這些觀點在亞里士多德去世后幾個甚至十幾個世紀里的某些發(fā)展演變。

亞里士多德的觀點：

亞里士多德持有大量與我們現(xiàn)在截然不同的觀點，下面是幾個例子。

（1）地球位于宇宙的中心。

（2）地球是靜止的，也就是說，它既不圍繞任何其他天體（比如太陽）運行，也不圍繞自身軸線旋轉(zhuǎn)。

（3）月球、其他行星和太陽都圍繞地球運行，大約每24小時運行一圈。

（4）在月下區(qū)，也就是地球和月球之間的區(qū)域（包括地球本身），有四種基本元素，即土、水、氣和火。

（5）在月上區(qū)，也就是月球以外的區(qū)域（包括月亮、太陽、行星和恒星），物體由第五種基本元素“以太”構成。

（6）每種基本元素都有一個基本性質(zhì)，這一基本性質(zhì)決定了元素的表現(xiàn)特征。

（7）每種基本元素的基本性質(zhì)都通過這一元素的運行趨勢表現(xiàn)出來。

（8）土元素有一種向宇宙中心運動的天然趨勢。（這就是為什么石頭會垂直掉下來，因為地球的中心即為宇宙的中心。）

（9）水元素也有一種向宇宙中心運動的天然趨勢，但是這一趨勢比土元素弱。（這就是為什么當泥土和水混合后，兩者都會向下運動，但最終水會留在泥土上面。）

（10）氣元素天然地向土和水以上、火以下的區(qū)域運動。（這就是為什么當把氣打入水中，氣泡會從水下升起來。）

（11）火元素有一種向遠離宇宙中心的方向運動的天然趨勢。（這就是為什么火在空氣中向上燃燒。）

（12）組成行星和恒星等物體的元素以太，有一種進行完美的圓周運動的天然趨勢。（這就是為什么行星和恒星持續(xù)圍繞地球，也就是圍繞宇宙中心，做圓周運動。）

（13）在月下區(qū)，一個運動的物體會自然趨于靜止，原因要么是組成這一物體的元素到達了其在宇宙中的自然位置，要么是這些元素被其他東西（比如地球表面）阻止，不能繼續(xù)向其在宇宙中的自然位置運動。第二個原因更為常見。

（14）一個靜止的物體會保持靜止，除非有一個運動來源（要么是自身的運動，比如一個物體向自己在宇宙中的自然位置的運動；要么是外界的運動，比如我把鋼筆從書桌這邊推到另一邊）。

前面提到的這些觀點只是亞里士多德觀點中非常少的一部分。亞里士多德在倫理學、政治學、生物學、心理學以及科學研究的合理方法等領域，都有著廣泛的觀點。和我們大多數(shù)人一樣，亞里士多德也有成百上千個觀點，但其中大部分與我們的觀點不同。

重點是，亞里士多德的這些觀點并非不同觀點的隨機集合。當我說這些觀點不是隨機的時候，我的一層意思是亞里士多德有足夠的理由秉持其中大部分觀點，而且這些觀點遠不是幼稚的看法。上面列舉的觀點，每一條都已被證明是錯誤的，但如果考慮到當時可以得到的數(shù)據(jù)，每一條又都很有根據(jù)。舉個例子，在亞里士多德的年代，最好的科學數(shù)據(jù)都強有力地表明地球位于宇宙中心。這個觀點雖然后來被證明是錯誤的，但其并不是異想天開的結(jié)果。

當我說這些觀點并非隨機時，我的另一層意思是這些觀點組成了一個相互關聯(li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觀點體系。為了展現(xiàn)亞里士多德的觀點是如何相互關聯(li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讓我分別用一個錯誤方法和一個正確方法來描繪它們。

首先是用錯誤方法描繪出的畫面，我將用去食品雜貨鋪的購物清單做個類比來說明。大部分人列購物清單時，單子上的物品都是任意排列的，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僅僅是我們?nèi)ナ称冯s貨鋪時，能夠或是希望找到這些東西。我們可以整理這些購物清單，比如乳品放在清單的一個部分，面包、蛋糕等烘焙食品放在另一個部分，等等。但是，大部分人其實都覺得分不分類無所謂。所以，結(jié)果就是我們得到了一張物品排列隨意而且沒有特定關聯(lián)的購物清單。

當你思考亞里士多德的觀點時，不要將其當作一張物品之間沒有聯(lián)系的購物清單。也就是說，不要把觀點的集合描繪成圖1-1那樣有些雜亂無章的購物清單。相反，接下來我會給你一個更好的畫面。你可以把觀點的集合想象成一幅拼圖，其中每一塊拼板都是一個觀點，這些觀點以一種清晰、固定、相互關聯(li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方式拼合在一起，就像拼圖的不同拼板拼合在一起一樣。也就是說，亞里士多德的觀點體系更像是圖1-2中的樣子。

拼圖的比喻可以體現(xiàn)我在使用“世界觀”這個概念時的主要特點。首先，拼圖的拼板不是獨立的、相互隔離的；相反，拼板之間是有內(nèi)在聯(lián)系的。一塊拼板與其旁邊的拼板相互咬合，旁邊的這塊拼板又與其旁邊的拼板咬合，以此類推。所有拼板是相互聯(lián)結(jié)、相互關聯(lián)的，整體結(jié)果就是我們得到了一個體系，體系內(nèi)的每個部分相互拼合，形成了一個內(nèi)部相互聯(lián)結(jié)、相互關聯(lián)，具有穩(wěn)定性和一致性的整體。

與此類似，亞里士多德的觀點相互拼合，形成了一個內(nèi)部相互關聯(lián)、具有一致性的體系。每個觀點都與其周圍的觀點緊緊相聯(lián)，這些周圍的觀點又繼續(xù)與圍繞在外的觀點緊緊相聯(lián)，以此類推。

如果要用實例說明亞里士多德的不同觀點如何相互拼合，可以拿“地球是宇宙中心”的觀點作為例子。這個觀點與“土元素有一種向宇宙中心運動的天然趨勢”的觀點緊密相聯(lián)，畢竟地球本身主要由土元素組成。這樣一來，“土元素天然地向宇宙中心運動”的觀點和“地球本身位于宇宙中心”的觀點就完美地拼合在一起了。同樣地，這兩個觀點都與“一個物體只有在存在外部運動來源時才會運動”的觀點緊密相聯(lián)。正如我的筆，除非有人或有東西去移動它，否則它將保持靜止，對地球來說也是這個道理。由于構成地球的大重元素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移動到宇宙中心，或者說是移動到了最大程度上接近宇宙中心的位置，因此它們現(xiàn)在會保持靜止，沒有一個物體強大到可以移動像地球這樣巨大的物體。所有這些觀點反過來又與“基本元素都有一個基本性質(zhì)”的觀點以及“物體之所以會有它們所展示出來的運動模式，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自身性質(zhì)”這一觀點緊密相聯(lián)?？偨Y(jié)一下，我要表達的基本觀點就是，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像拼圖的一塊塊拼板一樣相互聯(lián)結(jié)。

除此之外，請注意，在一幅拼圖中，核心拼板和外圍拼板存在一些不同點。由于拼板之間相互聯(lián)結(jié)，一塊位于中心位置的核心拼板不能用另一塊不同形狀的拼板來替換，否則可能需要替換掉幾乎整幅拼圖，而外圍拼板則可以在對拼圖剩余部分影響相對不大的情況下進行替換。

類似地，在亞里士多德的觀點中，我們也可以區(qū)分出核心觀點和外圍觀點。外圍觀點可以在不對整體世界觀進行大量改動的情況下進行替換。比如，亞里士多德認為宇宙中有五大行星（不包括太陽、月球和地球）。在不運用當代科技的情況下，五大行星是所能分辨出的全部行星。不過，假設當時出現(xiàn)了存在第六大行星的證據(jù)，亞里士多德可以很輕松地采納這個新觀點，而并不需要對他的整個觀點體系進行重大調(diào)整。一個觀點如果即使本身發(fā)生變化，也不會讓其所在的觀點體系產(chǎn)生實質(zhì)性改變，那它就是一個典型的外圍觀點。

與此相反，思考一下“地球是靜止的，并且位于宇宙中心”這個觀點。在亞里士多德的觀點體系里，這是一個核心觀點。值得注意的是，這個觀點之所以是核心觀點，并不是因為亞里士多德對此深信不疑，而是因為它就像一幅拼圖中靠近中心位置的拼板，如果把它去掉或替換掉，那么與它相關聯(lián)的觀點都要發(fā)生重大變化，而這反過來又會導致幾乎整個亞里士多德觀點體系的調(diào)整。

要說明這一點，讓我們假設亞里士多德試圖用別的觀點替換“地球位于宇宙中心”的觀點，比如用“太陽是宇宙中心”這一觀點。如果亞里士多德只是想簡單地把這個觀點去掉，也就是把拼圖中的這塊拼板拿走，然后用“太陽是宇宙中心”的新觀點來填補，那么他能夠在保持拼圖其他部分完好的情況下做到這一點嗎？

答案是“不能”，因為“太陽是宇宙中心”這一新觀點不能與拼圖的其他部分拼合在一起。舉個例子，重量大的物體很明顯會向地球中心掉落。如果地球的中心不是宇宙的中心，那么亞里士多德提出的“重量大的物體（指主要由土和水兩種大重量元素組成的物體）有一種向宇宙中心運動的天然趨勢”的觀點就需要被替換掉。這又需要替換大量其他相互聯(lián)結(jié)的觀點，比如“每個物體都有一個基本性質(zhì)，這一基本性質(zhì)決定了物體的表現(xiàn)特征”的觀點。簡言之，在這個例子里，試圖替換哪怕一個觀點都需要替換與其相互聯(lián)結(jié)的所有觀點，而這種情況通常需要建立一個全新的觀點拼圖。

同樣地，這些都進一步表明了亞里士多德的觀點不是隨機的、雜亂無章的觀點集合，而是一個相互聯(lián)結(jié)、像拼圖一樣的觀點體系。每一個觀點拼合在一起組成一個各部分環(huán)環(huán)相扣、具有一致性的觀點體系，這就是我在運用世界觀這個概念時的核心理念。簡言之，當我談到世界觀的時候，請想到拼圖這個比喻。

亞里士多德世界觀

到目前為止，我們主要討論了亞里士多德本人的觀點，你可能會感覺世界觀所涉及的是某個人的觀點拼圖。有時人們說起世界觀時，確實是這個意思，這其中包含的一層意思就是，我們每個人的觀點體系與其他人相比多少都有些不同，也就是世界觀總有些細微差異。當然，我們之所以成為我們，我們自己的世界觀也是原因之一。

然而，對本書來說，“世界觀”更重要的一層含義是一個更廣義的概念。比如，從亞里士多德去世到17世紀，西方主流社會都或多或少地運用亞里士多德提出的方式來看待這個世界。當然，這并不是說每個人都相信亞里士多德所秉持的觀點，也不是說在這段時期，這個觀點體系的內(nèi)容沒有增加或改變。

舉個例子，在這個時期的多個時點上，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哲學神學家都對亞里士多德世界觀與宗教信條進行了融合。這些融合體現(xiàn)了亞里士多德世界觀在亞里士多德去世后幾百年間的某些變化。也有些人對宇宙的看法完全不同于亞里士多德。比如，相比于亞里士多德，有些人的觀點基礎與柏拉圖（公元前428—前348年）的看法更為接近。這種以柏拉圖觀點為基礎的觀點體系，就成為亞里士多德世界觀以外的另一種世界觀。（順帶提一句，柏拉圖是亞里士多德的老師，盡管如此，亞里士多德最終還是與柏拉圖的觀點產(chǎn)生了巨大的分歧。）

盡管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得到了修正，或有人秉持與亞里士多德世界觀不同的世界觀，但從公元前300年到1600年，西方主流世界多數(shù)觀點體系都與亞里士多德世界觀的內(nèi)在精神一致。包括“地球是宇宙中心”“物體具有基本性質(zhì)和天然運動趨勢”“月下區(qū)是不完美的區(qū)域，而月上區(qū)是完美的區(qū)域”等在內(nèi)的觀點，都是西方主流世界所達成共識中的一部分。這些由一群人共同持有的觀點像每個人自己秉持的觀點一樣，拼合在一起，形成一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具有一致性和穩(wěn)定性的觀點體系。因此，當我談到亞里士多德世界觀時，我腦中浮現(xiàn)的就是這個由一群人所秉持、與亞里士多德本人觀點一脈相承的觀點所形成的拼圖。

牛頓世界觀

為了與亞里士多德世界觀進行對比，讓我們來簡短地了解一下另一個不同的觀點體系。17世紀早期，出現(xiàn)了新證據(jù)（主要來自當時剛剛發(fā)明的望遠鏡），表明地球圍繞太陽運動。正如我們在前面探討過的，在亞里士多德世界觀的拼圖中，我們不能在不替換幾乎所有其他拼板的情況下，只是簡單地把“地球是宇宙中心”這塊拼板替換掉。因此，亞里士多德世界觀站不住腳了。這很有趣，也有些復雜，后續(xù)在本書中我將對此繼續(xù)進行探討。但是現(xiàn)在，我想說的是，最終形成了一個新的觀點體系。更確切地說，這個新體系包含了關于“地球運動”的觀點。

讓我們把這個最終取代亞里士多德世界觀的觀點體系稱為牛頓世界觀。這一觀點體系以艾薩克·牛頓（1642—1727）及其同時代人的著作為基礎，并在之后多年中得到了相當程度的豐富和發(fā)展。與亞里士多德世界觀一樣，牛頓世界觀也包含大量觀點，下面是其中幾個例子。

（1）地球圍繞自身軸線旋轉(zhuǎn)，大約每24小時旋轉(zhuǎn)一周。

（2）地球和行星沿橢圓形軌道圍繞太陽運轉(zhuǎn)。

（3）宇宙中基本元素的種類略多于100種。

（4）物體表現(xiàn)出來的運動特征主要受外力影響（比如重力，這就是為什么石頭會往下落）。

（5）組成像行星和恒星這樣的物體的基本元素與組成地球上物體的基本元素相同。

（6）描述地球上物體運動行為的規(guī)律（比如，運動中的物體趨向于保持運動狀態(tài)），同樣適用于行星和恒星等物體。

這些觀點和其他上千個觀點共同組成了牛頓世界觀。

西方世界中大部分人從小到大所接受的都是這一世界觀。我們在前面把亞里士多德世界觀比作拼圖，這個類比對組成牛頓世界觀的觀點也同樣適用。具體來說，牛頓世界觀也是一個觀點體系，其中每個觀點像拼圖的拼板一樣拼合在一起，組成一個具有穩(wěn)定性、一致性且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體系。盡管亞里士多德觀點體系和牛頓觀點體系都具有穩(wěn)定性和一致性，但它們是不同的拼圖，其核心觀點存在巨大差異。

從亞里士多德世界觀到牛頓世界觀的轉(zhuǎn)變是巨大的，本書第二部分的大部分內(nèi)容都圍繞這個轉(zhuǎn)變展開。我們將會看到，這個轉(zhuǎn)變主要由17世紀早期的一系列新發(fā)現(xiàn)所激發(fā)。接下來，在第三部分中，我們將探討一些較新的、令人意外的發(fā)現(xiàn)。就像17世紀早期的新發(fā)現(xiàn)使當時存在的觀點拼圖發(fā)生了變化一樣，最近幾十年的新發(fā)現(xiàn)也會改變我們現(xiàn)有的觀點拼圖。

結(jié)語

在結(jié)束對世界觀概念的初步介紹前，我想再簡單探討兩點：第一點關于我們所掌握的、可以支持組成我們世界觀觀點的證據(jù)；第二點關于組成我們世界觀的很多觀點所具有的明顯常識屬性。

我們已經(jīng)花了很多筆墨來探討觀點，假設人們秉持的觀點都是有理由的，也就是說，我們似乎有些證據(jù)來支撐我們的觀點。

比如，假設你認為亞里士多德是錯的，認為地球不是宇宙中心，因此，你很可能認為太陽是我們這個太陽系的中心，而地球和其他行星圍繞太陽運轉(zhuǎn)。我對你是否有支撐這一觀點的證據(jù)表示懷疑，但同時我也懷疑你的證據(jù)實際上與你所認為的并不一樣。讓我們暫停幾秒鐘，問一問自己：“為什么我認為地球圍繞太陽運轉(zhuǎn)？我有什么證據(jù)來證明這一點？”我沒有在開玩笑，請把這本書放下幾秒鐘，然后仔細思考一下這些問題。

準備好了嗎？想一想你有沒有直接證據(jù)來支撐你所秉持的“地球圍繞太陽運轉(zhuǎn)”的觀點。當我說“直接證據(jù)”時，我所想的是：當我騎自行車時，我就有了證明我在運動的直接證據(jù)，我感受到了自行車的運動，感受到了吹在我臉上的風，看到了我運動著經(jīng)過了其他物體，等等。你有沒有像這樣的直接證據(jù)來證明“地球圍繞太陽運轉(zhuǎn)”？似乎沒有。我們沒有感到我們正在運動，也沒有感到持續(xù)的強風從我們的臉上吹過。事實上，當你望向窗外時，無論如何，地球都好像是靜止的。

如果你想想自己認為“地球在運動”的原因，我認為你會發(fā)現(xiàn)并沒有直接證據(jù)能證明地球圍繞太陽運轉(zhuǎn)，一個都沒有。盡管如此，你的觀點仍然是合理的，你當然也有一些證據(jù)來支撐它。但是，與直接證據(jù)相比，你的證據(jù)更像是下面這樣：讓自己試著有那么一會兒認為地球不是圍繞太陽運轉(zhuǎn)的。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觀點并不能與你的其他觀點拼合在一起？比如，你的一個觀點是，老師告訴你的大部分都是真理，那么上述這兩個觀點就不能拼合在一起；你的另一個觀點是，在權威性書籍中讀到的大部分內(nèi)容都是準確的，那么這兩個觀點也不能拼合在一起；你還有一個觀點是，我們這個社會的專家不可能在這么基礎的問題上錯得那么離譜，它們也不能拼合，等等。

總的來說，你認為地球圍繞太陽運轉(zhuǎn)，主要是因為這個觀點可以與你觀點拼圖中的其他拼板拼合在一起，而相反的觀點則不能放入這個拼圖中。換句話說，你用來支撐這個觀點的證據(jù)與你的觀點拼圖緊密相聯(lián)，也就是與你的世界觀緊密相聯(lián)。

順帶提一下，你會說就算我們自己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地球圍繞太陽運轉(zhuǎn)，也不能說我們秉持這個觀點是不合理的，因為天文學家和相關領域的專家肯定有這樣的直接證據(jù)。但是，正如我們在后續(xù)章節(jié)中將會看到的，即便是專家，也沒有這樣的直接證據(jù)。這絕不是想說沒有證據(jù)能很好地支撐“地球圍繞太陽運轉(zhuǎn)”的觀點。好的證據(jù)是存在的，但是，我認為這個證據(jù)并不像人們通常所認為的那么直接。這種情況存在于我們的很多（很有可能是大多數(shù)）觀點中。

總之，我們只能為我們所秉持的極小一部分觀點拿出直接證據(jù)。對我們的大多數(shù)觀點（也許是幾乎所有觀點）來說，我們之所以秉持這些觀點，主要在于它們可以與一個很大的、其中各個觀點相互聯(lián)結(jié)的觀點集合拼合在一起。換句話說，我們之所以秉持這樣的觀點，主要是因為它們可以與我們的世界觀拼合在一起。

常識

我們大部分人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牛頓世界觀，而當談到牛頓世界觀時，所提到的大部分觀點似乎都變成了常識。但是，請你再思考片刻，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根本不是常識。舉例來說，地球看起來并不是圍繞太陽運轉(zhuǎn)的。正如上面提到過的，如果望向窗外，你會發(fā)現(xiàn)地球看起來完全處于靜止狀態(tài)。同時，太陽、恒星和行星看起來是圍繞地球運轉(zhuǎn)的，大約每24小時轉(zhuǎn)一圈。再想想“運動的物體趨向于保持運動”的觀點，你可能在先前所接受的教育中就學習到了這個觀點，我認識的大部分人都把這個觀點當作一個顯而易見的真理。

然而，根據(jù)我們?nèi)粘Ｉ畹慕?jīng)驗，運動的物體看起來并不是這樣的。比如，扔出去的飛盤并不是一直保持運動，它們很快掉到地上，停了下來。扔出去的棒球也沒有一直保持運動，就算沒有人接到，它們也會很快越滾越慢，最后停下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里，沒有什么東西會一直保持運動。

我想說的是，一般來說，對于前面提到的這些牛頓世界觀的部分觀點，盡管我們大部分人都認同，但它們并不是我們通過常識或一般經(jīng)驗就能得到的。但是，我們大部分人都是伴隨著牛頓世界觀長大的，由于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被灌輸了這些觀點，所以現(xiàn)在對我們來說，它們看起來顯而易見是正確的。但是設想一下，如果我們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亞里士多德世界觀，那么亞里士多德的觀點也同樣看起來像常識。

簡言之，從任何一個世界觀自身的角度來看，這一世界觀的觀點都顯而易見是正確的。所以，諸如“我們的基本觀點看起來是正確的、看起來是常識性的、看起來顯然是正確的”這類事實，都不是特別好的證據(jù)，不能證明這些觀點是正確的。

這就帶來了下面這個有趣的問題：毫無疑問，亞里士多德世界觀被證明是嚴重錯誤的。地球不是宇宙中心，物體的運動特征不是由其內(nèi)在的“基本性質(zhì)”決定的，等等。重要的是，并不是每個單獨的觀點錯了，而是由這個觀點體系組成的觀點拼圖被證明是錯誤的。現(xiàn)在我們所認為的宇宙與亞里士多德世界觀所歸納出的宇宙完全不同。然而，盡管這些觀點不正確，但它們組成了一個具有一致性的觀點體系，這一體系里的觀點在將近2000年的時間里一直看起來顯然是正確的，而且成了常識。

那么，有沒有可能即使我們的觀點體系具有一致性，而且對我們來說顯然是對的、是常識，但我們的這個拼圖，也就是我們的世界觀，也同樣會被證明是錯誤的呢？毫無疑問，我們的某些觀點會被證明是錯誤的。但我所提出的問題是：我們看待這個世界的整個方法會不會被證明是錯誤的，就像亞里士多德世界觀一樣，被證明是一個錯誤的拼圖？

或者，讓我換個方式來表達這個問題：當我們審視亞里士多德世界觀時，其中很多觀點都讓我們覺得古怪和奇特。如果我們設想一下自己的后代，比如在幾百年后的未來，或者只是想想我們的孫輩或曾孫一輩，那么我們現(xiàn)在的觀點，也就是那些對你我來說顯然是正確的、是常識的觀點，對他們來說會不會也是一樣古怪和奇特？

這些都是很有趣的問題。在本書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將探討一些新近的發(fā)現(xiàn)，這些發(fā)現(xiàn)表明在我們的世界觀中，某些部分可能真的會被證明是一種錯誤的看待世界的方法。但是現(xiàn)在，我們將把這些問題留作思考，然后進入下一個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