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張錢（微小說）

文/悟喜（寧夏）

清晨四點，老胡的面館已經(jīng)亮起昏黃的燈。三十年來，他總在這個時辰和面，布滿老繭的雙手揉捏著面團(tuán)，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三十載的光陰。

這天，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推門而入，袖口的"城市規(guī)劃"工牌格外醒目。"老人家，下個月這里要拆遷了。"他遞過一份文件，"補償款很豐厚，夠您在城郊安度晚年。"老胡沒有抬頭，繼續(xù)揉著他的面。案板上的面粉簌簌落下，在晨光中泛起細(xì)碎的光暈。沸水翻滾時，他突然問道："吃過我家的面嗎？"

年輕人搖頭，目光掃過墻上泛黃的營業(yè)執(zhí)照和褪色的老照片。"嘗嘗吧，我請你。"清湯面上浮著翠綠的蔥花，宛如初春田野上的新綠。年輕人夾起一筷子，面條在筷尖輕輕顫動。第一口下去，他愣住了——這味道，竟和記憶中母親灶臺煮的陽春面一模一樣。柴火的香氣，鐵鍋的銹味，母親圍裙上的面粉痕跡，瞬間涌上心頭。

他抬頭時，看見老胡正輕撫著那張營業(yè)執(zhí)照——上面還印著"胡記面館"的老字號。老人默默摘下圍裙，將鑰匙推到年輕人面前。"這店，以后交給你了。"年輕人怔怔地望著碗底那枚銅錢，那是老胡家傳的"開張錢"。窗外推土機的轟鳴越來越近，桌上的面湯還冒著熱氣。熱氣在拆遷隊的喇叭聲中扭曲、消散。

銅錢在掌心烙下深深的紋路，年輕人突然明白——這枚開張錢壓住的不僅是賬本，更是一代代人熬煮晨光的重量。推土機的陰影已爬上灶臺，他卻看見老胡佝僂的背影在蒸汽中挺直：三十年的面團(tuán)里藏著比鋼筋更硬的骨氣，清湯中沉淀著拆遷款買不到的根脈。機器聲戛然而止，他摸出手機刪掉了剛起草的《拆遷確認(rèn)函》，指紋沾著面粉，在營業(yè)執(zhí)照上按下一個新的手印。

作者簡介：

悟喜?，寧夏西海固人，80后，棲居大理蒼洱間。素心種字，不諳世故只諳耕；閑拾棗花調(diào)墨，漫裁山風(fēng)作信。曾赴金山教孩童識字，亦行鄉(xiāng)野扶貧，接過九星暮光。十三載公益路，而今筆墨寫天真，耕煙種霞。詩作散見《鄉(xiāng)村精短文學(xué)》、《作家地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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